第六章

    晨光熹微,姚乐盈又是起了个大早。

    她踏着小碎步来到后院,趁那些小笨鸡出来觅食,去鸡窝里捞出它们昨日产下的鸡蛋,然后小心翼翼往厨房走去。

    姚乐盈挽起衣袖,拖来了还剩半袋的面粉,倒了一大盆。

    然后她左手往里加水,右手拿着筷子朝一个方向搅拌。

    待面粉成为柔软的面团,又加入适量的盐与凉水,继续搅拌许久,最终做成细腻不挂筷子的面糊。

    姚乐盈甩了甩胳膊,以前她在公寓里做单人份的食物,量小轻松,现在做这么大的量,光和面就已经给她累得够呛了。

    她琢磨着,下次定要把南星和桂嬷嬷拉来一起做才行。

    她走到菜架前,从中取出几把小葱,洗净后切成一圈圈葱花,装在碗中备用。

    随后将掏来的新鲜鸡蛋打入盆中,与葱花食盐一同搅拌成鸡蛋液。

    材料准备好后,她稍作歇息,就往锅底刷上油,点燃柴火,又将面糊铺在锅中,等到面糊成型,便舀一勺鸡蛋液卧在上面。

    鸡蛋液凝固后,一张香喷喷的鸡蛋饼便大功告成。

    如此循环往复,一筐子鸡蛋饼就被姚乐盈切好叠在了篮中,她用布将篮子盖得严严实实,为鸡蛋饼保温。

    一切准备就绪已接近午时,姚乐盈匆忙挎上篮子,往城门口进发。

    南星兴致勃勃打算一同前往,见证姚乐盈伶牙俐齿售卖鸡蛋饼,不想却被姚乐盈伸手拦下。

    姚乐盈认真告诉她:“去售卖鸡蛋,你我二人还能勉强装作姐妹;挎个篮子卖鸡蛋饼,你在一旁反倒碍事。这次让我先试试,情况好的话,下次你去就行。”

    南星只得目送姚乐盈离去,然后自己嘟着嘴蔫蔫儿地回到院中。

    *

    姚乐盈都还没看到城门,身旁就已经出现了排队的马车。

    她立刻扯着嗓子吆喝:“卖鸡蛋饼,香香的鸡蛋饼!”

    本以为还得等一会儿才有生意,一辆马车后门却“哐”的一声打开,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墩儿一边嘟囔着“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一边快速下车朝姚乐盈奔来。

    身后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追着小胖墩儿下车,也往姚乐盈所在的方向跑来。

    二人停在姚乐盈跟前,小胖墩儿带着哭腔大声说:“娘,求求您了,我一大早起来赶路,实在是饿得不行。”

    孩子她娘劝道:“你看马上就要进城们了,再熬一会儿就能吃上舅舅家的山珍海味,你慌着吃这鸡蛋饼多亏?”

    小胖墩听到“山珍海味”四个字,又有些许犹豫。

    此时一位从队伍前面匆匆走来的年轻人开了口:“夫人就别惦记着进城吃饭了,我在此等了半个时辰,才前行十来米,这么长的队伍,估计下午都进不了城。”

    先前还在犹豫的小胖墩儿听得这话,立刻开始撒泼打滚:“什么?下午?我肯定要被饿死!娘,你给孩儿立牌位吧!”

    他娘毫不犹豫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斥责道:“你这孩子青天白日说些什么晦气话?”

    然后无奈地问姚乐盈:“你这鸡蛋饼怎么卖呀?”

    姚乐盈赶忙回答:“二十文钱一个,但我是切成两半的,小公子若是吃得少,可以买半个,十文钱。”

    小胖墩儿听到这里可不乐意了,他捂着头说:“本少爷哪里吃不下了?我要吃一个!”

    妇人只得掏了二十文钱买了一整个鸡蛋饼递给儿子,并嘱咐道:“有了吃的可别再跟我鬼哭狼嚎了,臭小子!”

    胖墩儿拿着饼,开开心心回到马车上。

    其他马车里的人听到年轻人说的话,也赶忙下来买饼,生怕排得太久饿肚子。

    姚乐盈拿着篮子越走越往前,因为先前的人们都很礼貌,她便壮起了胆子,在每一辆车前都叫卖一声,篮里的鸡蛋饼越来越少,钱袋中的银钱越来越多。

    行至队伍中间段时,一位白衣公子从车上翩然走下,姚乐盈以为他要买饼,赶忙低头将手伸向篮子里,嘴上还说着:“鸡蛋饼二十文一个,公子若食量小,可以十文买半个。”

    但当她抬起头,却看到这位白衣公子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姚乐盈瞥见这表情,顿时也垮下了脸,停下手中掏饼的动作。

    她皱起眉头,心想自己做点小本买卖,有什么可被嫌恶的?

    白衣男子站定后,居高临下睥睨着姚乐盈,质问道:“你可有售卖食品的资格?”

    姚乐盈干笑两声,反问:“我卖个鸡蛋饼需要什么资格?民以食为天,莫非大家吃个饭还得公子你允许?”

    听见二人的争执声,许多排队的人都围了过来。

    白衣男子嘲讽道:“果然女子就是没个见识,朝廷规定,售卖食品必须经由户部下属部门批准,你卖鸡蛋饼,也属于户部的管理范围。”

    他见众人在旁围观,还煞有其事地说:“你们今日要是买了这女子的饼,吃坏了肚子,你们上哪儿去找她负责?”

    围观的群众中也响起了“是啊”“对啊”的声音。

    姚乐盈本不想与他啰嗦,但四周的百姓有的已经买了饼,有的正打算掏钱,于是她不得不解释:“朝廷的律令里,说的是在盛京内开店的商贩需要得到户部的认定,而不是我们这些行商做小买卖的人。”

    白衣男子有些许不自信,但很快调整了情绪:“你一介女流,还敢妄谈法律?我可是从绒城调来的户部外郎陈祎之,你能比我懂得法律不成?”

    姚乐盈被他这“一介女流”四个字说得心里窝火,马上回呛道:“法律不过是文字,识字者皆可谈论!陈大人若是如此自信,那今日我便与你走一趟盛京衙门,看看到底谁对?”

    随后她又转身朝众人承诺:“我就住在西郊的姚庄,众位若是吃了鸡蛋饼有何不适,尽管来找我。”

    周围有人出声:“莫非她就是前些日子帮姚庄佃户讨到工钱的姚家庶女?”

    姚乐盈虽没看见是谁说的这话,但她也承认道:“我确实就是姚乐盈,前几日我才去了裁定庭和衙门,此番再去一次也无碍。”

    姚乐盈为民请命之事早已随着朝廷宣传这件案子传遍全国,大伙儿对她的行为无不赞赏,刚才准备买鸡蛋饼的人赶紧上前购买,没打算买的人也掏起了钱包。

    陈祎之见情势没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恼羞成怒开始攻击姚乐盈:“你就是那个卖父求荣的女子?”

    姚乐盈忙着递饼和收钱,没空理他。

    谁知他更来了劲,将声音再次提高:“此等不忠不孝之女,你们就不怕跟她接触损了德行?”

    姚乐盈本打算忍一忍,可陈祎之三番两次言语侮辱,实在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你再……”姚乐盈刚吼出两个字。

    一旁的大婶就开口仗义执言:“姚丫头为了给佃户讨工钱,被富商逐出家门。何为卖父求荣?求来的荣不是锦衣玉食,反倒是来这儿卖饼?你这户部外郎还真会说笑。”

    大婶话音刚落,另一位中年男子也接过话头:“人家姚小姐没有一官半职,还为民请命;这户部外郎,一来就要行商的小摊贩去户部认定。这小生意有今日没明日的,谁还有时间费这个劲跑到盛京做个认定?人家官老爷怎懂得人间疾苦哦?”

    陈祎之被百姓们这么揶揄,居然一点不脸红,他认为,今日姚乐盈只是凑巧有了名声,不然自己三言两语肯定能说动大家,于是不依不饶道:“此女就是投机取巧,所谓帮百姓讨工钱,也不过是因为朝廷法令严明,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不过去了,他走出人群,礼貌地冲陈祎之一拜:“陈大人此言差矣,朝廷的布告中写得清清楚楚,姚小姐为民请命之时,还带上了亲手写的状书,怎能说与她没有关系?”

    陈祎之还想说点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姚乐盈突然抬头,大声说着:“大家知道吗,昨日姚庄外,有‘嗷嗷’的叫声,可渗人了。”

    周围之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姚乐盈一脸担忧:“该不会是什么精怪吧?”

    大婶赶紧安慰姚乐盈:“嗷嗷叫的应该是山间的狼。”

    姚乐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城外狼在叫唤啊。”

    书生突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人们又将这话念了一遍:“城外狼在叫唤……陈外郎在……”

    笑声渐渐扩散开来,议论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陈祎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涨得通红,之前装出的翩翩公子形象不复存在,转身往自己的马车方向跑去。

    众人以为他就此作罢,纷纷向姚乐盈告别。

    姚乐盈手中的鸡蛋饼还剩半个,见人都回到了马车,也不愿在此多逗留,于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篮子,起身准备回庄子。

    她刚抬脚往回走,却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和拔剑的铿锵声。

    猛地回头,一束剑光朝她袭来,正当惊吓之际,一把宝刀将那把即将伤害到她的剑挑到半空。

    被挑飞的剑直直插进泥土,而准备用它刺伤姚乐盈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祎之!

    手持宝刀之人将姚乐盈揽进怀里,轻声问:“姑娘你没事吧?”

    姚乐盈摇摇头,赶紧站直身体。

    持刀之人怒斥陈祎之:“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拿着刀剑指向百姓,陈大人难道真以为天下没有王法管得了你?”

    陈祎之捂着自己被剑反伤的手臂,不服气道:“此女违背孝道,盛京知府徇私枉法,轻易放过了这女子,我这是替天行道!”

    姚乐盈气急反笑:“姚原之贪赃枉法,我举报有功,怎到你嘴里就变成了我单方面违背孝道?”

    陈祎之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乃天地法则,你违背父亲就是违背天意,就是该死!”

    持刀人听了这话更加愤怒:“你是什么东西!天意能由你说了算?你不过就是看不起女人!”

    陈祎之抬眼看向此人,皱眉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就是看不起女人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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