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比赛的时候，余潇比她还紧张。

    等到裴羽比完，裴羽精神很好，她似乎天生缺乏紧张情绪，余潇还吐槽过这一点。

    裴羽对此也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我做了所有能做的、该做的事，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不可更改的，也就没有理由紧张。”

    余潇对此只能说：“变态。”

    成绩公布的时候，她打败了许多名校的孩子，获得第一。

    可以说是个奇迹。

    余潇是这么说的。

    裴羽：“可能是因为我不紧张，紧张情绪会影响发挥。”

    余潇：“变态。”

    “天才”展露头角，再看她过往的成绩，从乡村小学一步步被镇里、市里的学校挖掘，不管到什么学校都能占据榜一，这不是她的极限，而是学校可以提供的极限。

    她被高校看到，最终余潇没能和她一个学校，因为她被更好的学校给挖走了。

    学费全面，还有补贴，很难不心动。

    离开之前，鸡公头攒了个局请她们吃饭，他已经不留鸡公头了，也不染头，不再炫耀他“帅气”的龙纹身，几杯酒下肚，他开始大谈特谈：

    “妹子啊，好好读书，可千万别谈恋爱，我看过太多年轻的妹妹被年纪大的骗，老想着情情爱爱的，最后书读不成，还要早早生孩子回去带孩子，多可惜啊。”

    他没读几年书，整日无所事事，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倒也能通过各种手段赚钱、生活，可到底还是觉得遗憾。

    “好的，鸡哥。”裴羽没有喝酒，她喝白开水。

    鸡公头是真喜欢这个孩子，她是个好学生，却没有那些个好学生看他时那种又害怕又嫌弃的感觉，还会喊他鸡哥。

    一晚上他都在叮嘱各种注意事项，和她说要怎么分辨坏人，裴羽安静听着，还拿出了现在最帅气的手机诺x亚说：“鸡哥，留个电话，以后常联系。”

    鸡哥仿佛一下子酒醒，有点意外、有点难以置信，又有点开心：“留！肯定要留！以后你回来联系鸡哥，鸡哥带你去吃各种好吃的。”

    “好的，鸡哥。”裴羽笑眯眯点头。

    手机并不是裴羽买的，是余潇爹送的礼物，说是感谢她抽出时间来给余潇补课，也希望以后她们两能常联系，别因为读的学校不同就淡了友情。

    高中很忙，同学更有钱了，他们又不仅是有钱，他们的家庭还有底蕴，于是他们显得格外礼貌、友好，同时也疏离，也没有校园暴力，没有无聊的低级手段。

    裴羽很喜欢这里，没有冲突，脑子里的声音就不会跳出来，她接触到了更广阔的天地，遇到了更优秀的老师，这些老师的情绪也更稳定、他们好像没有痛苦……

    渐渐地裴羽发现了为什么他们情绪这么稳定，会自主学习的学生，不需要他们费心，优越的家世让他们出行都开跑车、奔驰，他们更像是来体验生活的，自然情绪稳定。

    但他们的实力也配得上他们的身份，甚至还有额外的教学，关于为人处世，关于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关于如此去面对这个世界。

    裴羽越来越喜欢和老师聊天，和他们聊天能让她接触到完全不同的观念，并常常有恍然大悟之感。

    她依然优秀，从一开始就展露头角，并且丝毫不介意给其他学生补课，当然她也收费，这点费用对于家世优越的同学们来说只是用掉一点点零花钱而已。

    老师开心、裴羽开心、同学开心。

    大家都很愉快。

    唯一的问题就是，老师常常担心裴羽的精神状态，学校每个月还有专门的心理疏导时间，会请专业的心理医生来和学生们一对一对话，至于去不去就看学生的意愿。

    老师常常劝裴羽去看看，他们觉得裴羽有点太努力，这样精神一直紧绷着很不好。

    裴羽对此表示：“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专注于一件事，不管是学习还是帮同学补课，或是参加学校的活动都全力以赴的感觉很好。”

    老师还是不放心，特别是班主任，毕竟她已经是榜一了，她的成绩也是班主任绩效的榜一，自然会多加关注。

    虽然他不缺钱，也不缺工作，可这是成就感的问题。

    “你这还在长身体，要是缺钱老师可以帮你想办法，你也不是要刷题才能学会，不如留点时间休息，多睡一些时间对身体也好。”

    “老师……”裴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吧，我会去和心理医生聊的。”

    后来她成了心理咨询室的常客，她会问心理医生很多问题，问的多是一些她不理解的现象，这也成了她认识这个世界的通道之一，得以让她更具体的了解那些和自己不同的人。

    放假的时候，她会挑一些高级餐厅打工，打工了几次就被人介绍去了一家会员制餐厅。

    不过她不是当服务生，因为她年纪小，说不定会有人举报，她在后厨工作，偶尔可以看到用餐区的情况。

    这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工作，累是累点，但吃的特别好，还能偷学厨艺，以后工作了自己做饭肯定会更省钱也更健康。

    高级餐厅待遇也好，她有了更多的时间睡觉，个子猛窜，很快就从165长到了170，还在缓慢的生长。

    在名为碧水一色的餐厅，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

    两年过去，裴羽无法分辨他是否长高了，只能说他现在很高，体格也不再有少年的那种特有的消瘦，看上去宽厚许多，简单的休闲西装让他看上去优雅、得体。

    裴羽身上穿着白色的学徒服，带着密不透风的口罩和帽子，在热烘烘的后厨，看到他来巡视，她默不作声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安静的看着他四周看了一圈，检查了一番食材是否新鲜。

    他没有训话、没有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话，只是微笑说：“挺好的。”

    他脸上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淡漠，短短两年就挂起了温和、优雅的微笑。

    那之后他常常来这里用餐，透过旁人的八卦，裴羽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事。

    他是这家店的老板，搞这个店就是为了能有个清净吃饭的地方，偶尔带朋友过来聚餐。

    他没有女友，尽管他的朋友总是换伴侣，每次来带的伴侣都不一样，偶尔还会调侃他，但他只是温和的笑笑，以玩笑话回应。

    他的脾气很好，对人总是温柔有礼。

    这一点裴羽先是感到困惑，很快意识到那天他脸上不带笑意，大概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让他连维持基本礼貌都做不好到的事。

    那肯定是一件对他有着巨大打击的事，以至于让他身心俱疲。

    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对陌生人伸出援手。

    裴羽在后厨，能观察他的机会不多，更多时候还是通过别人的八卦来组织起一个不那么明确的他。

    高二之后，她就不去打工了，班主任知道了她去打工的事。

    因为有一次班主任去碧水一色吃饭，两人在去厕所的路上狭路相逢，他是老师，她是学生，他穿着休闲服，她穿着工作服，他们对视，他们沉默。

    她被揪着耳朵去提了辞职。

    无所谓，已经找到、并且知道了需要的东西。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如果你想自己赚钱……这样吧，你有很多给人补课的经验，我推荐你去给我朋友的孩子补课怎么样？”

    班主任说。

    裴羽有点意外，又不太意外，她已经预想过了，同学在被自己补课之后，成绩有所提升老师肯定知道，他们非富即贵，他们认识的人肯定也非富即贵，那些人总是会有孩子的，总是会需要家庭老师的。

    早晚有一天，在他们需要家教，并且和老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老师会想到她的“丰功伟绩”，然后来问她。

    只是她以为这至少会是读大学之后的事，甚至可能更久远，但也可能会觉得妨碍她学习而不找她。

    被老师抓包打工，倒是一个不错的巧合。

    她答应了，非富即贵的人给出的价格就是高，一周就能赚之前一个月的钱。

    她每个周末都会去给那些孩子补课，并成功的又一次看到了他。

    也仅仅是看到。

    她在天台给孩子们补课，透过护栏看到他们的车，看到他们下车，看到他们交谈，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也由此，从孩子们的八卦里得知了他的近况。

    “星至哥哥来了……啊不行，我要继续学习。”

    “没事的，星至哥哥应该会留下吃饭。”

    孩子们总是很喜欢他。

    裴羽会引导孩子们的倾诉欲，于是她在各种小孩之间，又给这个不明确的人补足了些许的拼图。

    “星至哥哥很温柔，每次都会摸我的头，我很喜欢，他身上香香的……不不，不是香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星至哥哥的弟弟很讨厌，私生子都这么讨厌吗！”

    哦，私生子。

    “两、三年前那个讨厌鬼来的，没有星至哥哥好看，说话也不好听，真讨厌。”

    哦，私生子啊。

    天之骄子地位不保、受到威胁，也很难不去调整处事策略。

    “他……怎么就没有谈过恋爱呢，如果他性取向是女的，等我成年，我一定要去追他。”

    “老师，你可不要喜欢他哦，这样我会伤心的。”

    “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看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怎么说啦，反正就是很喜欢。”

    “老师觉得他有点恶劣吗？直觉？老师的直觉不准……调皮？

    不可能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优雅的人，而且他不会因为我是个孩子，就看轻我，更不会因为我是女孩，就认为我理所当然就该被宠爱且只该被宠爱……或者这是很多人喜欢的，但我认为这并不尊重我作为一个人的存在。”

    他是个路见不平都要先明目张胆吃瓜看戏的人，很难说不顽皮吧？

    裴羽想。

    “老师，或许你会觉得这个理由很好笑，但你不得不承认，哪怕我家很有钱，我可以获得几乎所以可以接触到的人的尊重、喜爱，因为我家很有钱。但是他们，注意，是人字旁的他们，大多数时候是他们，他们宠爱我的代价，很多时候带着某种可笑的、‘美好’的期待。”

    “期待我优秀的成长，然后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而不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艺术家或者是优秀的老师……”

    “当然，也不能说什么，因为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现在也只是在延续过去的观念而已。”

    “很多年轻人，和星至哥哥差不多年纪的人，他们也很优秀，也很温柔、体贴，可就是会在某个瞬间，你站在他们的面前，你会觉得自己被划入了某种被排挤在外的领域，这种排挤不是交际方面的，而是作为人的方面，你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某种不知道该如何被划分的生物。”

    “可是星至哥哥从来不这样，如果说这是他的伪装，那么他能伪装一辈子岂不是也很好。至少相处起来也舒心。”

    裴羽对此只有一个问题：“一定要恋爱吗？当然，我不是在谴责这件事，只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不期待所谓的爱情，所以面对这样的事总是很好奇，没有也未尝不可，那为什么总是有人会去追求爱情并为此做出一些牺牲呢？”

    “老师，你才是我的老师诶！”

    裴羽微笑：“每个人身上都有值得学习的东西，现在你是我的老师了。”

    “哈哈……”

    少女畅快大笑，又深深思索，“老师你的想法毫无问题，人类没有爱情确实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相对的，人类不吃零食、甜品、奶茶也不会活不下去；只是每天吃点粥和味道糟糕的咸菜也能活下去；不吹空调也不会被热死；不做汽车也可以步行千万里；没有朋友也不会孤独到活不下去要选择死亡的程度……可是，人类又怎么会满足于此呢？”

    裴羽：“爱情就像是人生的甜品？”

    少女笑着摇头：“不不不，是精神追求。甜品会产生多巴胺，所以会上瘾，烟酒虽然不是好的途经，但同样可以。可这些东西到底只是外物，友情、爱情，没有也当然可以，但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个人懂你，ta触及你的内心，和你心意相通，那会是很奇妙的体验，就像是汽车的出现让交通变得便利，但人类却不满足，还是孜孜不倦的试图让汽车变得更稳、更快。”

    “如果是汽车让我们可以更快的通向远方，那么感情，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则是教会我们通往内心、向内探索的道路，而这是一条未知的道路……”

    她忽然停顿：“老师，你和星至哥哥有点像，但是你们不一样。”

    裴羽：“洗耳恭听。”

    少女：“你们为人处世的方式很像，你们都尊重他人，不卑不亢。可是，老师你呀，你的掌控欲更强。或许是因为老师你没有体会过亲密关系的感觉吧，当然我没有恶意，只是根据老师的经历有所猜测。”

    “这样吗……”裴羽若有所思，莫名觉得被扎了下膝盖。

    少女点头：“但除了我应该还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吧，因为老师你没有想要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或许有，但你在观察，就像是蜘蛛暗自结网，在暗中等到着猎物自投罗网。”

    那张青涩但秀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苦恼：“老师呀老师，在我成年前，不要出手好吗？”

    “啊？”裴羽一脸莫名，随之点头，“要是我们有机会成为情敌的话——那么宁黛，继续今天的课题，只剩下半个小时，应该够教你了。”

    “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