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男人连忙摆了摆手，“不……你别误会，我是来面试的，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你。”
“哦，那祝你面试失败。”
“你误会了，烟烟，是我爸的公司在招聘，我作为副总，过来给别人面试。”
“你爸的公司？”
“他是星碎的老总。”
宋袖抒轻咳，“原来是这样，不瞒你说，毕业以后，我发过一次烧，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你就恰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咱们怎么认识的？又是为什么分手？”
“你真的……都忘了吗？”
“你看我像装的吗？”
许久，那人怅然一叹，“确实装不出来，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叙旧，烟烟，咱们出去说？”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咖啡馆，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被问到喝什么时，宋袖抒随口说：“只要是冰的，什么都行。”
那人面色无奈，她笑了笑：“发烧不仅替我清空了脑子里的垃圾文件，顺便也帮我治好了痛经。就要冰的。”
不一会儿，那人端着两杯冰美式走了回来。
“谢了。”
“烟烟，你真的，连我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千真万确。”
“我叫楚至言，咱们是大学同学，大三下学期在一起的，毕业就分手了。”
“为什么分的？”
“我爸……不同意咱们在一起，我妈也瞧不上你，觉得你家境太普通。”
宋袖抒喝了一口咖啡，浅笑，“你倒是挺坦诚的，然后呢？”
“烟烟，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假。真的，你要相信我。只是，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连工作都没找到，我要是不听话，我爸妈会停了我的生活费，连我的卡都停了……我总不能，让咱们一起喝西北风吧？”
看来，宋袖抒猜得没错。
宋笙烟隐瞒了自己富二代的身份。
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权当自己是普通人。
就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作为宋时彦的女儿，她下个月在那场名流云集万众瞩目的订婚宴上，才会正式亮相。所以她母亲才对她保持身材一事这么上心。
恐怕，背后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就等着看她首次亮相闹笑话。
“然后呢，你提分手时，我是怎么说的？”
“你倒是挺痛快的，没哭也没闹……就说祝福我，然后就把我拉黑了，我都没想到，今天能再碰到你。烟烟，我看你毕业后过得很不好，不如，咱们复合吧？”
“怎么？上学时你都不敢违抗你爸妈，如今你都进了你爸的公司，就敢反抗了？”
“不……可以瞒着他们。”
“要是将来被发现了呢，再分一次？楚……你叫什么来着？”
“楚至言。”
“哦，姓楚的，你把宋笙烟当成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是吗？分手时我没哭也没闹，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配。祝福你，那是因为我有教养。不好意思，如今我的教养也给烧没了。”
“你……你说什么？”
“既然你已经成了星碎的副总，咱们同在一个楼办公，或许以后少不了要碰见。但是我希望下次再碰见的时候，最好就当对方是空气，而且是有毒的空气。谢谢你的咖啡，午休快结束了，我先走了。”
宋笙烟当初怎么会瞎了眼？
如果今天晚上宋笙烟来托梦的话，她一定要好好问问。
怎么就这么不懂爱惜自己的羽毛呢？
**
暮色渐浓，抵达宋宅时，天上飘起淅淅沥沥的雨丝。
在林叔再三劝说几乎是软磨硬泡下，宋袖抒只好去酒店办了退房，回了宋宅——
一座远离闹市，占地百亩的豪宅。
她下了车，一个盘着丸子头面容娇俏的女生立即迎上前来撑开了伞，似是已经等了很久，自己的肩头都有些淋湿。
宋袖抒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接过她手中的伞，浅浅一笑：
“过来。”
“呃？”女生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你是小玲吗？”
“我是……小姐，您怎么了？”
“以后别叫我小姐，叫我阿烟吧。下雨了，你手里明明有伞，却不知道打，是不是傻。”
“嘿嘿嘿。”小玲很配合地傻笑了几声。
“过来。”
宋袖抒将雨伞稍稍倾斜，在等着小玲似的，小玲也不再客气，笑着钻进了伞下的小天地，忍不住挽起了宋袖抒的手臂。
“阿烟，你一直这么温柔。”
石子路上，二人飘扬的裙摆轻拂路旁怒放的黑玫瑰，一时幽香四起。
湖畔，波光潋滟，树影婆娑。
宋袖抒伞下的身影，更显得清冷。
“阿烟，你怎么了？”
“没什么。请问，宋笙烟一个月的零花钱，大概有多少？”
“啊？你的零花钱？”
“口误，我大哥宋千仰——有多少，你知道吗？”
“这个……大少几乎很少花家里的钱的，而且他上学时成绩很好，没少拿奖学金。”这个消息，难免出乎了宋袖抒的意料。
“那我二哥呢？”
“我倒是记得二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想买一辆限量版的跑车，差了五百万，直接跟大少借了，还说下个月有了零花钱立马还他。大概，五百万，就是你们一个月的零花钱吧？”
“……”
直到此刻，宋袖抒才对宋家的财力有了具体的概念。
家里有湖，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凡事太过极端，终将招致灾祸。
这并不是好兆头。
“这些事，我们平时也不敢议论。不过阿烟，我再多一个嘴，跟禾家联姻一事，你要慎重考虑啊，那个禾木衍根本配不上你。”
“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那应该是你的气话吧？我记得就是上个礼拜三，你和大少在湖畔大吵了一架，你当时随口说了一句，会答应联姻的，然后就走掉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大少好像很上火，这几天脸色都憔悴了许多。”
“我跟大哥吵架的时候，还说了什么吗？”
“我只听你气鼓鼓的说了那句话……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生气的样子。你平时一直都很温柔的，就像现在一样，嘿嘿。”
宋袖抒不由得也笑了笑，“走吧小玲，吃饭去了。”
**
这片湖叫宋袖抒莫名觉得亲切。
饭后她总觉思绪不宁，便又来到湖畔吹风。
雨已经停了，夜风里掺杂着几许寒意，宋袖抒不由得抱住了双臂，这时，一件带着清冽皂香的牛仔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昏黄的路灯下，宋孝闻的面孔一时显得有些陌生。
她才发现，他右边脸上有一枚浅浅的酒窝。
他将外套给了她，自己便将双手插进了裤袋，挺拔的身姿更显得桀骜不驯，玩世不恭，与温润如玉的长相难免有些反差。
“阿烟，有心事？”
“二哥，我上礼拜是不是和大哥吵架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大哥让你气坏了。”宋孝闻竟咯咯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大哥气成那样。”
看来这兄妹俩平时都喜欢惹大哥生气。
“我现在去道歉还来得及吗？”
果然，宋孝闻摇了摇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什么意思？”
“你们吵架是因为禾家提亲一事，爸妈都觉得这是一门好婚事，直接答应了下来。大哥劝不动爸妈，只好来劝你，你呢，八十斤的身材，七十斤的反骨——竟然也答应了，这件事，几乎板上钉钉了。”
原来，就是一时赌气吗？
可宋袖抒认为，宋笙烟不该是这样幼稚的人。
“就算真结了婚，还能离呢，更何况只是订婚，二哥，你说是吧？”宋孝闻点了点头，“尽情发挥你的特长吧。”
“我的特长？琴棋书画吗？”
“噗……你还真敢说？我是说，作，往死里作，让那禾大公子知难而退。”
“不愧是二哥，懂我。”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碰了一下拳。
“阿烟我困了，先去睡了啊，你也别太晚。”
宋孝闻走后，宋袖抒坐到了长椅上，抱着双膝，眺望波光粼粼的湖面。
满世静谧，时间仿佛定格。
直到此刻，宋袖抒才开始真正思考起自己的处境。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虽然多，可仔细想一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无事发生——
或许，就是最好的事。
她接受了宋笙烟这个新身份，不为别的，是因为她只能接受。
良久，宋袖抒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她能这么快就适应这个时代，老实说她自己都有点吃惊。两个世纪后，整个人类文明岌岌可危，科技早已停止发展，她流浪了近乎五十年，可以说，这五十年深陷末世，同时又与世隔绝。
就好像她回到这个时代，看似适应，游刃有余，实则又格格不入。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流浪呢？
对于她来说，盛世，亦或是末世，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要做的，便只是活下去。
手机屏幕的光熄灭了，宋袖抒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打开了微信。置顶名为“暴躁儿”的对话框，最后的对话便是一个星期前，是宋千仰的一句“晚安”。
上面是一段简短的语音。
只有三秒钟。
手指放到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宋袖抒选择退出。
她本就不是宋笙烟。
对于她的私生活，她并没有窥探欲。
深蓝色的夜幕中，繁星璀璨。
宋袖抒在长椅上躺下，恍觉陷入一个冰冷又温柔的怀抱。被这浩渺天地包裹着，整个世界仿佛只剩她孤身一人，还在强撑着保持清醒。
可倦意来势汹涌，最终，她也陷入了沉睡。
再度醒来时，身下触感温暖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