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宋袖抒，眼底敛去了狡黠与玩味，换上了流浪末世而独有的那抹极致的淡漠。
她轻轻举起了枪，随着她的动作，一缕发丝从她锁骨间垂落下来，带着几分慵懒，又危机暗藏。
“宋千仰。”
她直呼他的名字，语调平缓毫无起伏，像冰冷的机器。
“你的名字，最好记。你知道吗？”
咔嚓一声轻响。
弹匣弹开，共有五颗子弹。
“不瞒你说，其实我用惯的，是剑，和刀。因为枪这种东西，受子弹的局限，关键时刻也难免掉链子。我不想做的事情，还没人能强迫我。”
她垂眸，沉吟片刻。
“相反，我想做的事情，也没人能阻拦。”
等她再度抬眸的时候，宋千仰却已拾回目光，望着空中，眼神有些许涣散，眼角也不受控制地轻颤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仓皇无措，他起身穿上了外套。
“下回，我再带把刀来。”
“宋总，还有何吩咐？”
宋千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宋袖抒叫住他：
“大哥，谢了。”
这一声谢谢，是替宋笙烟说的。
宋千仰脚步一顿，终究头也没回地走了。
**
翌日，天光大亮。
宋袖抒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拿过手机，看到禾木衍的留言：宋小姐，我临时有点事过不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禾木衍……是谁来着？
哦，宋笙烟那腿脚不便容貌不明的“准未婚夫”。
视线逐渐对焦，她往上扫了一眼，才想起昨天跟禾木衍有约。
老实说，宋千仰走后不久，她便开始犯困，想必是泡澡泡的太舒服，爬到床上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还好禾木衍临时有事。
宋袖抒翻了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床头柜上，一只精巧的盒子旁，静静地放着一把枪。
思绪顿时清醒，再没了睡意，她拿过枪细细端详。
她记得，她被小余开枪时，眼前除了大片猩红，还闪过一抹蓝色的光晕。
如今想来，那是子弹的轨迹没有错。
会有蓝色的子弹吗？
忽然，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林叔？”
“阿烟，是不是该上班了，你楚姨给你做了便当，非让我送过来，我在酒店大厅等你呢。”
“好，我马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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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写字楼时，已经十一点钟。
因为宋袖抒下了楼才知，楚姨做的何止是便当，还有一顿丰盛的早餐。她借着酒店的餐厅吃完了，林叔偏要开车亲自送她，自然又赶上了早高峰。
“我还是走过去吧，其实不远了。”
“急什么，反正已经迟到了。”
宋袖抒无言以对，“那我再补一觉，到了喊我啊林叔！”
再睁眼时，便已经十一点了。
“我看你睡得太香，实在不忍心喊你……反正都快中午了，要不把午饭吃了再去吧。”
“这……林叔，我先走了啊！”
宋袖抒下了车一路小跑进了写字楼，正要拐弯往电梯间走去，与拐弯处的人不禁撞了个满怀，眼前一黑，手上的饭盒也掉了下去。
定睛望去，只见盛汤的盒子洒了，一节玉米静静地躺在一只黑色皮鞋上。
排、骨、汤？！
楚姨早起文火慢熬的排骨汤固然可惜，可是，毕竟是她撞了人家，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快迟到了有点着急。”
空气已凝滞许久，眼前的人呼吸压得极低。
“我的鞋，脏了。”
一个慵懒的嗓音，显得不痛不痒，宋袖抒这才抬眸，却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恨不得用目光将她穿透。
“我赔，我赔。”
对方薄唇紧抿，未置一言。
宋袖抒这才将他打量了一番，英气十足的眉眼，却配上纤细笔直的鼻梁，冷峻与秀美相得益彰，很有一番别样的风韵。一袭宝石蓝色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恰似夜最深时，遗落在山尖的那一抹月色，清冷又明媚。
当然，这样的人，往往脾气都不大好。
“难不成，要我给你刷？”
“好主意。”
“……你没事吧？”
“你知道多烫吗？”
“还要讹我？你痛快点，说个数字！”
“怎么，有钱了不起？”
宋袖抒叹了口气，果然很难搞。
“……那你说，怎么办？”
“把你名片给我。”男人伸出手，见宋袖抒愣着不动，有些不耐地重复道，“名片，给我。”
“我就是个小助理，没有名片。”男人忽然弯下身子凑了上来，宋袖抒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手机号给我。我要确保，能联系到你。我联系你的时候，你要随叫随到。”
这霸总味儿十足的台词，连宋千仰听了都要自愧不如。
“没必要吧，我又不是你的助理。我真的要迟到了，你能痛快一点说个数吗，我现在就赔你。”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你已经迟到很久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行，那我走了？”
男人面无表情盯着她，她叹了口气，二话不说朝电梯间走去。
本来迟到了就够烦的。
还来给她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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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笙烟，几点了？！你还知道来啊？”宋袖抒刚进门，张总就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
“咳，在楼下擦了个地。”
“……你当我傻吗？”
她洒了一地的汤，总不能连累保洁。要是被投诉了，挨骂都是轻的，很有可能被扣工资。她就去卫生间里取了拖布，擦干净了才上楼的。
早知道就该听林叔的，直接把午饭吃了再来。
“哼，人齐了，开会！”
真是服了。
她一个小助理，就这么重要吗？
很快，宋袖抒明白了，这个会就是为了她才开的。
“从明天开始，公司严抓考勤，迟到扣钱！”这一次，张总不再弯弯绕绕废话一箩筐，倒是直截了当。
夏主管将一张表格贴在了白板上，换上平时那副无力的眼神瞟了一眼宋袖抒，道：“这是小宋上个月的考勤表，各位看一下。”
“我看看。”
这种行为无异于公开羞辱，可宋袖抒起身走上前去，像个局外人，“几乎有半个月都迟到了，确实不太像话。可是张总，我是为什么会迟到呢，您心里没点数吗？”
“你说什么？”
宋袖抒走到桌前抱过一沓厚厚的文件，“砰”得一声摔到了张总的面前。
“我五月份入职，现在八月份，三个月时间就写了这么多废稿出来。我迟到是因为什么，还不是熬夜翻来覆去地改方案，改稿子，怎么写你们都不满意。一会儿要搞笑一会儿要热血，一会儿要魔幻，一会儿又要玄学。今天要打打杀杀，招式酷炫，明天又要感情线，爱得死去活来。我一个枪手，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
“宋笙烟！咱们是专门做原创ip的正经传媒公司——百亿传媒！你说谁是枪手？！”
“我说我自己啊，哦，原来我不是？那我是韭菜吗？你放心，我有时间就去把我这头绿毛染了去。请问，既然迟到要扣钱，那全勤有没有全勤奖？”
“以后自然会有！”
“别以后，谁不知道以后就是画饼呢。俗话说，给个巴掌还得给个甜枣呢，光有惩罚不谈奖赏，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这就是咱们百亿传媒的企业文化？”
“你……”
“咱们这样的企业文化，别说要跟星碎谈合作了，就是倒贴人家也未必瞧得上啊，您说是吧？”
宋袖抒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这个张总看她如此不顺眼，处处找茬，那她辞职的时候为什么又要挽留？难不成她一个小助理，从前逆来顺受，任劳任怨任欺负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
“哎，已经午休时间了，吃饭吃饭。”
丢下一句话，宋袖抒转身出了会议室，拿上饭盒便走了，不禁又回想起不久前的小插曲。那个神经病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看相貌和气质，不像普通人。
有一句话，张总倒是说对了：
这个大楼，卧虎藏龙。是真的。
很快，这句话又得到了印证。
饭后，宋袖抒买了根雪糕，边吃边往写字楼外走，准备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烟烟！”
身后有人追来，“宋笙烟！”
宋袖抒这才停下，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西服裤的男人，个子不高，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只能说有些文气，再无特别了。
“你是？”
“烟烟……别这样，别装不认识我。”
“……”她是真不认识。
那人竟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双肩，眼眶泛红，“烟烟，没想到你毕业以后，过得这么苦，竟然做起了保洁……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说啊。”
“啊？你认错人了吧？”
宋袖抒推开了他的手，见他还要凑上来，这才肃然道：“再碰我，别怪我不客气了。”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将手缩了回来，推了下眼镜，“上午我亲眼看到了……你在擦地。”
“哦，那是我的汤洒了。”
“哎……你什么时候学会擦地了？”
“擦地有什么技术含量吗，还用学？”
宋袖抒吃完了雪糕，那人见了，又叹了口气：“每个月你都会肚子疼的，就快到日子了，少吃冰冷的……怎么这么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你是我前男友吗？”
本是随口一问，谁知对方竟真的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分手了，那就死远点。”
今天真的不该来的。
太晦气！
在办公楼遇到了前男友不说，还被这么惺惺作态地关心了一番，宋袖抒强忍住胃里的翻涌。
转身正要走，却见她面色一沉，肃然回眸：
“你说，上午看到我在擦地，你是在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