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廊之尸

    发廊内外都张贴着大大小小的喜字,玻璃门入口内侧还摆着一盘精致的喜糖。

    在注意到喜糖的刹那,姜银砚脑中骤然涌出一段不属于自身的记忆。

    在潘逵的案子里,她的角色是画家人格康迅的编辑。在当前的案子里,她的角色是一家名叫吾喜婚庆公司的员工,身旁与她并肩站在外面的是她的女同事,毕茯。

    洞开的玻璃门内,一头粉紫发色的霍闻川、一袭淡粉色伴娘裙的高茴、身穿笔挺伴郎西服的庄准和一群npc或坐或站在发廊里。

    其中,身穿白色出门纱、作新娘打扮的年轻女子泪流满面地说:“婚庆公司的人来了。”

    话落,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外面。

    婚庆公司员工的记忆中,这名女子叫谢丽荷,是今天的新娘。躺在地上的尸体叫庞火,是她的新郎,也是这家发廊的老板。

    大婚之日,新郎竟然惨死在自家的发廊里。

    姜银砚还在梳捋陌生的记忆,一名坐在升降椅的光头男将烟灰弹到地上,语气不善地说:“杵在外面干啥?进来。”

    他穿着和庄准身上一样的伴郎西服。

    光头男的语气令毕茯当场皱眉,抬脚走进店里,姜银砚也紧随其后进店。

    谢丽荷与庞火今日的婚礼是她和毕茯在负责,筹备期间也是她二人全程跟进。

    一对头发花白的中年夫妻瘫坐在尸体旁,他们是庞火的父母。

    姜银砚的角色先前在跟新娘谢丽荷对接婚庆流程时,聊起过她的未婚夫庞火,不仅是家中独子,还是庞父庞母年近四旬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所以平日里没少宠爱。

    而今却遇白发人送黑发人,二老哭得浊泪纵横,尤其是庞母,一度要背过气去。

    “儿子,我的火火,你是要了妈妈的命啊……”庞母悲痛万分,不停地捶胸恸哭。

    庞父搂着庞母,虽未像妻子那般呼天抢地,但泪水盈溢的眼睛里尽是绝望的哀鸣。

    “妈妈早就劝你不要娶这个扫把星,你偏不听,”庞母忽然将话锋对准谢丽荷,“都是那个扫把星害了你啊,我的儿。”

    谢丽荷没有出声反驳,沉默地坐在那里,泣不成声。

    庞母突然挣起身,像头暴怒的狮子,凶狠地掐住谢丽荷皙长的脖子,狰狞大喊:“扫把星,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死了我儿,你还我儿的命,还我儿的命……”

    谢丽荷被掐得喘不过气,连同高茴在内的三名伴娘赶紧冲过去将庞母拉开。

    庞父也起来拉住庞母,“你就是杀了她,我们的儿子也回不来啊。”

    庞母像看仇人似的憎恶地盯着谢丽荷,恨不得将今日原本要成为她儿媳的人扒皮拆骨,生啖其血肉。

    谢丽荷生得娇柔美丽,一哭似如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一名卷发伴娘听不惯庞母刺耳的话,冷然开口替谢丽荷抱不平:“伯母,请你搞清楚,庞火是你们的儿子,也是丽荷的丈夫,丽荷同样是受害者,她刚刚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你的矛头应该指向杀他的人,而不是他生前钟爱的妻子。”

    “这个狐狸精,”庞母两眼通红,忿指谢丽荷,“克死了全家还不够,又来勾引我的儿子,把他克死,她就是扫把星。你们这些人还把她当朋友,迟早也被她克死。”

    卷发伴娘继续回怼:“我跟丽荷又不是才认识,要克早克了。”

    “乐乐,”谢丽荷拦住卷发伴娘,“不要再说了,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死的人该是我才对。”

    另一名短发伴娘也再听不下去,出言劝道:“丽荷,别这么想,不是你的错。”

    谢丽荷双唇紧抿,面容悲戚地摇摇头。

    片刻后,一男一女手牵手出现在发廊外,看到屋里的尸体时,两人俱是大惊失色,男生赶紧蒙住女生的眼睛。

    随后,店里走出一名黄发男,熟络地招呼二人进来坐。

    年轻情侣前脚刚入内,张晴和、傅平湘后脚就出现在发廊门口,黄发男也连忙将他们迎进来。

    看到同伴后,傅平湘像以往那样张口就要说话,霍闻川赓即摇头制止,他这才将话吞回去。

    庄准之外的两名伴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将发廊烘得满是烟味,姜银砚每呼吸一次都觉得呛嗓子。

    霍闻川走到那二人面前,干脆利落地说:“把烟掐了。”

    两名伴郎个子都低,又是坐着,186身高的霍闻川站在他们面前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光头伴郎猛吸一口烟,而后缓缓起身,仰头与霍闻川对视,挑衅地将烟吐向霍闻川。

    从姿势和眼神能看出他是想将烟吐在霍闻川脸上,却没考虑到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那一口烟最终撞在霍闻川的锁骨处,又回扑到他的额头。

    光头伴郎面子挂不住,猛地将烟头丢到地上,又拿出一根,当着霍闻川的面点燃,“劳资凭什么听你的?”

    旁边,黑眼圈深得仿佛好几晚没睡的伴郎将烟掐灭,随即又劝光头伴郎:“老吕,把脾气收收,老庞店里的人都是我们自己人,你跟自己人置哪门子的气?快把烟掐了。叔叔阿姨年龄大了,少吸点二手烟是对的。”

    光头伴郎看了一眼庞父庞母,将烟在霍闻川的衣服上怼灭。

    这一幕看在姜银砚和傅平湘眼里哪还了得,两人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甩光头伴郎几个嘴巴子,作势就要去找光头伴郎的麻烦,被张晴和及时拦住,用眼神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霍闻川的目的很明确,他只想让二人把烟掐灭,并非借故生事端,所以尽管光头伴郎当着十来人的面冒犯他,他也没有反击回去,而是走回原来的位置。

    但这一举动看在光头男眼里却是他压制住了霍闻川,因此更加得意,张口骂道:“怂包。”

    庄准忍不住喝道:“行了,别当着叔叔阿姨的面挑事。”

    或许是因为同为庞火的伴郎,庄准这么一斥责,光头男气焰顿减。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背书包的童花头女生怯怯地来到店外,见到尸体的刹那,女生不由得惊恐大叫。

    黄发男一个箭步冲出去挡在女生面前,阻绝她的视线,“小妹妹,不要紧张,我们都是昨天见过他的人,来送他最后一程。”

    童花头女生太过害怕,哭得直抽气,但还是跟在黄发男身后进了发廊。

    在童花头女生之后到来的人是鲜柠,看到直挺挺躺在那里的尸体时,鲜柠的瞳孔赫然睁大,旋即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出来接她的依旧是黄发男。

    黄发男刚把鲜柠引进发廊,一名夹着大钱包的男人踏着铮亮的黑皮鞋慢条斯理地进店。

    听到皮鞋踩地的声音,黄发男瞬间回头,见到来人时,当即咧开嘴笑,小跑到钱包男跟前,微躬着身,“窦哥,你来了。”

    话一出口,黄发男霍地反应过来,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不是该笑的场合,戏剧变脸似的收起谄笑,挂出那副悲伤的面具。

    被唤作窦哥的男人没理会黄发男的殷勤,看到尸体也没有太大的反应,直接往黄发男特地留给他的升降椅一坐,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嗓门大,口气粗,说的全是工作的事,仿佛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

    黄发男拿出一张A4纸,上面是一串手写的名单,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喝醉的蚊子,每到一个人,他就勾掉一个名字。

    高茴凑到黄发男旁边,看到上面还有三个名字没有勾掉,随口道:“还差三个人。”

    这厢刚说完,身穿外卖员工作服的宋翔就出现在门外。

    虽然已经是他经历的第六件案子,但开局就看到尸体还是头一遭,他一脸惊愕地盯着那具尸体。

    “要看进来看。”光头男暴躁地喊。

    宋翔仓促抬眼,看到人群中的熟悉面孔时,周身惊诧瞬间消退大半,尚算从容地走进发廊。

    “段怀仁,戴午。”黄发男看着名单喃喃道:“就剩他们了。”

    两三分钟后,段怀仁进入发廊,他身后跟着一名外卖员,工作服和宋翔的一样,都是同一家外卖平台的。

    黄发男将他俩的名字逐一勾掉,“人齐了。”

    不算宽敞的发廊里或坐或站了二十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更何况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除庞火的父母和未婚妻,其他人都是尽量靠边,以免踩到血。

    谢丽荷走到庞火身旁,哽咽地说:“今天是我和阿火结婚的日子,奈何天不遂人愿,原本该和我一起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新郎昨晚死于非命。在场的人都是昨天和阿火有过接触的,所以把大家请来,我们一起送阿火最后一程。”

    黑眼圈伴郎扶起庞父庞母,“叔叔阿姨,以后我和老吕就是你们的儿子。”

    “家门不幸啊,娶了个灾星。”庞母嘴里犹自骂骂咧咧。

    黄发男和一身朋克风的紫发男再加光头和黑眼圈两名伴郎,四人将庞火的尸体抬到一张担架上,谢丽荷牵住庞火的手,走在担架旁边,其他人则跟在庞父庞母的后面,送庞火离开发廊。

    一群人和一具胸膛插着剪刀的尸体当街而行,过路的人纷纷退避三舍。

    但那些人也只是躲开,无人出来指责或是提醒他们给尸体盖一块布。

    姜银砚以为是要把庞火送到殡仪馆,却不曾想他们竟然将庞火送回贴满喜字的婚房,放在铺大红喜单的主卧床上,并盖好被子。

    十来个npc,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仿佛原本就应当如此。

    安顿好庞火的尸身后,黄发男拿出一把红色和白色混在一起的签子,“抽到白签的人留下。”

    除庞父庞母外,所有人都依次从黄发男手中抽出一根签。

    最终的结果是,灵探组的人全部抽中白签,npc全部抽中红签。

    黄发男把签子挨个收回来,“那就是你们九个人留下来给庞哥守灵。”

    谢丽荷揩了揩眼角,“我也留下来给阿火守灵。”

    “不要你守,你个扫把星,离我儿远点。”庞母说着就去搡谢丽荷,谢丽荷猝不及防地摔了个跟头,后脑险些撞到桌角,幸好卷发伴娘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否则谢丽荷必定撞得头破血流。

    “怎么守?”姜银砚问道。

    黄发男将签子装回竹筒里,“没守过灵?”

    姜银砚和傅平湘齐齐摇头。

    黄发男解释道:“守灵就是晚上十二点之后到早上六点钟之前都要和亡人待在一栋房子里。”

    傅平湘回头看了一眼尸体,登时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以往的案子就算再吓人,也没有直接跟尸体待在一起的,“守几天?”

    黄发男:“看情况,三到七天。”

    “啥?”高茴愕然问:“这种事还有看情况的?”

    黄发男伸手指向主卧的窗户,“把赤小豆洒在庞哥屋的窗台,看鸟什么时候啄完。三天内啄完就守三天,三天内没啄完就守七天。”

    灵探组一众人:“……”

    鸟啄赤小豆,草率,但仿佛又透着什么玄理。

    黄发男扭头问庞父庞母:“叔叔阿姨,家里有赤小豆吗?”

    庞父声音颤抖地说:“有,我去拿。”

    在黄发男去窗台洒赤小豆的同时,庞母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交给庄准,“小庄啊,火火就托给你们了。”

    看着那把再普通不过的钥匙,庄准的心情无比沉重,不是为庞火的死,而是为他们即将面对的危险。

    他无可奈何地接过钥匙,“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

    谢丽荷走到庞火的床前,轻抚他的额头,眼泪如珠落,“阿火,来生我还做你的妻子。”

    “你害我儿这辈子还不够,还想害他下辈子。”毫无意外地,庞母再一次对谢丽荷破口大骂:“不要脸的狐狸精,灾星。”

    不管庞母骂得有多难听,谢丽荷始终面不作色,眼睛里噙溢着无尽的悲伤。

    谢丽荷出来后,庞火的几个哥们儿又陆续进去跟他道别。

    最后进去的是庞父和庞母,两个老人趴在尸体上哭得肝肠寸断。

    庞母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庞父赶紧把人拉出来,与谢丽荷等人一起离开婚房。

    npc们前脚刚走,庄准后脚就把门一关,他们终于可以开始干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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