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环

    十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大雨滂沱。

    到夜里时,雷电交加,风雨也益发急骤,惊得家犬狂吠不止。

    第二天,中午时分,到山里采蘑菇的人急匆匆跑回来,说昨晚的瓢泼大雨冲出来一口棺材。

    族长连忙领了十来个人上山去看,其中就有赵逢根。

    一行人进山一看,不止是棺材被冲出来那么简单,下葬时钉得很牢实的棺盖滑落在旁边,一具身穿喜服的尸骨躺在里面。

    此人名叫赵伍旦,二十年前死的,死时刚过十七岁,在结婚的前一晚误食毒蘑菇身亡,当时就是赵逢根给下的葬。

    那片是坟地,村里人死后都葬于该处,只有赵伍旦的棺材被冲了出来。

    赵逢根告诉大家,雨冲棺材是不祥之兆,说明赵伍旦有余愿未了,如果不满足他的心愿,长明村必将遭到厄运。

    这一番话将村里人吓得不轻,但赵伍旦的家人如今都已入土,谁也不知道他的余愿是什么。

    这时,赵逢根掐指一算,说赵伍旦死于结婚的前一晚,喜事变丧事,他未结成亲,所以不甘心,他想要的是一个新娘,活着的新娘。

    此言一出,满村哗然,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很离谱,不可思议。

    但架不住赵逢根的口舌搬弄,所有人都觉得长明村即将遭受灭顶之灾,逐渐有人被说动。

    即便是同意给赵伍旦送个新娘,可是送谁?

    女人们均不愿意去当这个新娘,家中有女人的男人也不同意让家里人去当这个新娘。

    最后,赵逢根选中一个人,父母双亡的孤女,阿环。

    除了懵懂无知的孩童,几乎所有人都同意送阿环去给赵伍旦当新娘。

    于是,族长提着一篮子鸡蛋来到阿环家中,找她谈话。

    阿环听闻后,自然不肯。

    族长便苦口婆心地劝阿环为长明村着想,牺牲小我。

    阿环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洗脑的人,她愤怒地将族长赶了出去。

    见阿环不肯,赵逢根又提议将阿环绑了,强行抬进赵伍旦的棺材。

    村民们起初不同意,赵逢根便又拿厄运那一套说辞来吓唬大家,反对的声音也就变得越来越小。

    到最后,没有人再明言反对。

    十二月二十五日深夜,长明村的人集体诬赖阿环采的野菌有毒,将赵伍旦的棺材被雨冲出归咎于她,给她换上提早准备好的喜服,强行绑到坟地。

    担心阿环死后变成鬼,出来报复长明村,赵逢根就在她腰间绑了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端系在一只公鸡的腿上,将阿环和公鸡活活钉在赵伍旦的棺材里埋了。

    长明村的人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岂料阿环被埋的第九天,也就是次年的一月三日,赵逢根以双膝跪地的姿势死在她的坟头。

    他们知道,这是阿环的报复。

    也是那个时候,才有人说出赵逢根选择阿环的真实原因。

    阿环生的漂亮,赵逢根早就对她图谋不轨。

    事发前的一个月,赵逢根趁夜溜进阿环的家里,想要强迫阿环委身于他,但阿环抵死不从,刚好她平常用来采蘑菇的镰刀就在屋里,阿环便拿起镰刀伤了赵逢根,再将人赶了出去。

    这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赵铁豆。

    赵铁豆那晚来找阿环借钱,刚好撞见赵逢根流着血从阿环的家里跑出来,他连忙冲到屋里,才知道阿环被赵逢根欺负了。

    大家于是质问赵铁豆为什么不早讲,赵铁豆说,赵逢根事后找到他,跟他做交易,如果他能够保守秘密,赵逢根就替他还清外面欠的所有赌债。

    这份诱惑实在太大,赵铁豆的良心骤然泯灭。

    也是那之后,赵铁豆才知道,赵逢根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阴阳先生,他只是一个到处招摇撞骗的神棍,跟阴阳先生半点不沾边。

    但赵铁豆已经拿了赵逢根的钱,而且赵逢根还承诺带他一起发财,所以后来不管赵逢根做什么事,赵铁豆都装作不知。

    原以为只要罪魁祸首赵逢根一死,阿环的怨气便会随之消散。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赵逢根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不久之后,长明村迎来一桩婚喜之事。

    男女双方都是长明村的人,两家人高兴地替儿女操办。

    婚礼当天,族里的人都去喝了喜酒,两名新人在全族人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次日一早,办喜事的那家人却响起撕心裂肺的叫声。

    男方母亲去唤儿子和儿媳起来吃饭,半天不见动静,推门一看,竟见二人身穿喜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已然气绝。

    新娘身上的喜服款式和阿环的一模一样,新郎身上的和赵伍旦一样。

    新婚夫妻的死让长明村笼罩在恐惧的阴霾当中,年轻人都选择离开村子到外边去。

    可是就算离开长明村,阿环的诅咒也没能消失,在外面准备成家的人同样横死在新婚夜。

    村里的人自此以后不敢再谈嫁娶之事,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直到一对同床共枕已经二三十年的夫妻同样身穿喜服死在床上,大家才深刻地明白,阿环的怨恨究竟有多深。

    那以后,长明村的人,男女不再嫁娶,夫妻不再共枕。

    这样过了将近一年,村里没有人再死亡。

    在人们以为余生都将如此风平浪静地度过时,阿环死后的第三年里,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村里再出现死亡事件,一个采蘑菇的人死在家中。

    族长带人去看,才发现那人采的蘑菇里面有两朵毒蘑菇。

    再之后,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无缘无故就会死人,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

    长明村的人终日惶惶不安,眼看又要到年底,族长便将全族人召集到一起商议,最终决定给阿环立像建庙,拜成神女,香火供奉。

    村里没有做雕刻的石匠,他们就从外面高薪聘请,将石匠和他带来的徒弟们安置在神女庙住宿。

    村里人原本希望赶在阿环的忌日前刻好石像,谁知请来的石匠为了多赚工钱,雕刻进度十分缓慢,到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才雕出一半。

    全族人都胆战心惊,不知道谁家又要死人。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的家中均无人身亡,他们正奇怪时,忽然想到神女庙住的石匠们,过去一看,除一间在屋外放了一篮子鲜采的蘑菇外,其余全部死在房中。

    从那天以后,长明村的人就一发不可收拾,每到十二月份,他们就从外面请来石匠,明面是雕刻石像,实际是想拿别人的性命替自己挡灾。

    每请一次石匠来,都会发生不同的事,村民们也逐渐摸索出规律。

    到张晴和他们这波人时,对于石匠住在神女庙的规定几乎已经完善,男女不可同住,每天要将采来的蘑菇放在门前,而且其中不能有毒蘑菇。

    这便是赵铁豆昨晚冒雨来检查蘑菇的原因,他们要确保在阿环的忌日当天,神女庙还有活人,不能全在忌日之前死了。

    族长将前因后果讲述完毕,灵探组的人对他们当年的行为是嗤之以鼻,傅平湘和高茴当场把族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向持重的张晴和狠狠扇了族长一耳光,“人头畜鸣。”

    族长半张脸火辣辣地疼,转即吐出一口血,血里还带着两颗牙。

    “愚昧,恶毒,就算被阿环扒了皮也是你们应得的报应。”高茴气得七窍生烟,“她每天去山里采蘑菇换钱,那么努力生活的一个姑娘,你们居然因为一口被雨冲出来的棺材把她活埋了,猪狗都干不出这种事。”

    傅平湘去堂屋拿了把镰刀怒气冲冲地跑回来,刚到门口就被庄准和段怀仁齐齐拉住,“别冲动。”

    傅平湘一边挣扎,一边冲族长挥舞镰刀,“别拦我,我今天非剁了他不可,不干人事的孽障,害人害己。”

    族长被傅平湘的阵势吓得直往角落躲。

    张晴和揪住族长的领子,“赵伍旦的坟在哪儿?”

    族长颤抖地抬起手,指着山的方向,“在……在山的北边。”

    他们昨天去的是西边,难怪没有看到坟地。

    张晴和摊开右手,伸向傅平湘,“把镰刀给我。”

    傅平湘毫不犹豫地将镰刀递到张晴和手中。

    “别杀我,别杀我……”族长不停地乞求,实际张晴和并无杀他之心,只是用镰刀勾住他的脖子,“带我们去。”

    族长立刻答应:“好好,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带你们去。”

    石像无须再刻,所以段怀仁也和大伙儿一起,押着族长进山。

    到山脚时,已经十一点,路上没有碰见半个人。

    烟岚云岫,傅平湘昂首仰望,“霍帅他们怎么还没下来?”

    高茴也觉得奇怪,“雨后蘑菇应该会更多才对啊。”

    “傅平湘,”张晴和唤他,“你喊一下。”

    傅平湘深吸一口气,扯嗓子大喊:“霍帅,姜姐姐,新鲜柠檬,黄金分割点。”

    雀静鸦默,空山似无人。

    张晴和:“再喊。”

    这次,庄准和傅平湘一起,将他们的名字又挨个喊了一遍。

    依然无人回应。

    张晴和猛地拽动镰刀,质问族长:“怎么回事?”

    族长骇得一抖,“八成是被魇了。”

    “魇了?”高茴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族长:“族里的人也遇到过几次,进山采蘑菇,有的运气不好被魇在了山里。”

    段怀仁皱眉问:“是被阿环魇的吗?”

    族长摇头,“不晓得。”

    庄准侧头看族长,“魇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族长勾起一只脚,拍了拍鞋帮,“鞋底板踏烂都走不出去。”

    高茴琢磨道:“听着像鬼打墙。”

    族长语气略略加重:“不是鬼打墙,是魇。”

    庄准摸了摸发痒的鼻子,“鬼打墙和魇,有什么不一样的?”

    族长解释道:“鬼打墙是在原地打转,魇是被障了眼睛,满山走,走不出去。”

    傅平湘:“那不就跟进了一座巨型迷宫差不多,有破解的办法没?”

    族长摆摆手,“没啥法子,靠运气。”

    高茴双手交握在身前,望着薄雾轻笼的山林,愁眉锁眼地说:“但愿他们不是被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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