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中间的阳子很快就到她，她望着前面沾了少许血迹的电椅有点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坐上去的每个人最轻都是被电的流鼻血，重的已经被搅碎扔到垃圾桶。

    希望她不是垃圾桶里的一员，保佑她吧父亲母亲。

    长吸一口气缓慢吐出，呼出体内的浊气，从脖子里掏出指环郑重的吻了一下，再放回自己衣服里面。抬眼望着面前的刑具，双拳紧握走了上去坐下，早已等待许久的天人在她坐下来之后，把所有的束缚带都扣起来，把在半空的半圆罩子拉下到头部一半，对准人类大脑的位置，在所有准备都弄好了之后打开电闸启动机器。

    所有人都以为释放得是电流，只有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不是，是一股非常霸道的意识入侵自己的脑子，它散发的每一丝能量像树根一样络绎不绝扎进人的身体吸取养分。

    阳子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缩小，她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五官四肢全部被那股意识控制，脑子犹如烟花炸开绞的稀巴烂，从毛细血管一点点钻入自己的躯壳，人自救的本能驱使身体逃跑，可惜久经考验的束缚带牢牢的把实验体困在这个装置中。

    她发出了凄厉高亢的尖叫。

    阳子的稚嫩的肢体在有限的空间里不断模拟搏斗动作，潜意识里与陌生的东西厮杀获得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椅子发出咿咿呀呀扭曲的声音，双腿蹬踢，求生欲爆发出来的力道差点把站在前面的研究员踢倒。

    这股力量在吞噬阳子的意识，肆意啃食她的记忆，努力把这个壳子吃空变成自己的衣服，在吃到一部分回忆，它好像看见一男一女在温柔的对它笑着，这大概是人类口中的爸妈。他们牵着手，双眼里对女孩美好的期盼跟鼓励，各自伸出手想要牵着她。

    他们一起对它轻轻说道：

    ——醒过来吧阳子，我们的女儿。

    好温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就像泡在羊水里一样舍不得出去。它被这段残片消解，渐渐与光芒融合，它被反向吞噬。

    这个身体逐渐安静下来，在机器上显示生命逐渐稳定，在确认不再反抗之后解开束缚，阳子低头没有缓过来，天人不耐烦的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扯起来，没走两步直面就倒下来，鼻梁撞击地板留下一小滩鼻血，不再动弹。

    确认没有大问题之后拖到一边，重新调试再放人继续，一切按部就班。

    等阳子清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这回她躺在久违的床榻，盖着柔软的被子，除了身体四肢酸痛，鼻子也感觉要断了一样剧痛。

    她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身处在大通铺，一起并排躺着十几个人，个别已经清醒起床坐着，这里也包括加奈。

    加奈靠在床架盘腿无聊的玩着手指，她抬眼看到站在她床尾的阳子惊喜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坚持不住挂了呢。”起身下床拉着她左看右看，除了鼻子上的淤青外没有明显的伤口，倒也放下心来闲谈。

    “你呢，你还好吧。”

    阳子对加奈印象很好，喜欢这种坦率的大姐姐，当时坐上电椅自顾不暇，现在清醒看到她也是喜事一件，没有缺胳膊缺腿，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还是跟平常一样元气满满。

    “那个不是电吧，我感觉它在跟我抢身体，是活的！跟鱿鱼须一样黏糊糊又扯不掉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鸡皮都冒出来了。”加奈想起导致自己晕过去的罪魁祸首，犹如寄生虫一样吞噬属于自己的东西，将原主的东西撕碎打上自己的记号，把自己为数不多美好的回忆吃的一干二净。

    “它在吃我的脑子。”阳子不好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能大致的说出模糊感受“我的记忆我的精神被它一点点啃掉，要不是父亲母亲，我大概也是死在那里了吧。”

    “唉——你居然还能想到你爸妈啊，它在吃的时候我都反抗不了”但转眼换了口气，口气恶狠狠“但是转念一想，家里那群贱蹄子乘机上位获得西野家的荣华富贵跟滔天权势，我一怒之下给它几拳，把它打晕把它生吞，我就突然间回到自己的身体上。”被夺权的愤怒远超越求生欲，这也是一种能力。

    加奈环抱胳膊故作惆怅的感叹道：“没想到她们还有这种功能，到时候我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大抵是要好好感谢她们让我有动力在这个鬼地方奋斗下去。”至于是哪种感谢就见仁见智。

    让她们扫地出门也是一种真挚感谢，跪谢加奈大人让她们远离斗争中心，过她们的普通人生活。

    西野家一毛钱都别想碰。

    加奈大人非常自豪的点点头，对自己非常肯定，已经在幻想男女老少感恩戴德的下跪致谢了。

    阳子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触碰到血块疼的斯哈斯哈的小声叫，她对这个伤口一点印象都没有。加奈抬眼看她的动作给她解答：“你站起来了之后又立刻倒下去，鼻子撞到地板留了一地血，嘶——我看着就痛，那帮天人看见了也没有处理放你在一边挺尸，还是我帮你擦干净鼻血。”

    “谢谢你了加奈，帮我处理伤口。”阳子小心摸着鼻子，忍不住弯着眼睛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大姐姐，多好啊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元气满满，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切！小意思，这种小伤口根本不在话下！”

    虽然只是擦干净鼻血这种小事，但是再说下去，大小姐的鼻子可以顶穿天花为他们逃跑的事业发光发热，加奈整个人都骄傲的不行的嘴脸看得人忍俊不禁，至少阳子是没有忍住上扬的嘴角。

    “不过你脸上有两颗痣也，看着好可爱。”加奈葱白的手指抚上她的嘴角，阳子嘴角有一颗眼角也有一颗，分别一左一右错开，多了不少趣味性。只不过受伤淤血的鼻梁多少影响了她的美感，如玉般的脸蛋硬生生被杂色划开。

    “我母亲也老是这么说，怪不好意思。”阳子被加奈的举动羞红了脸，在这个时候终于能看出她此时才九岁，沉重的血债压着她不得不弯下脊梁，加奈对她调戏多少放松紧绷的情绪，打打闹闹，开着玩笑。

    两人打闹嬉戏的时候，其他床位的人陆续醒来，等四肢协调之后下床寻找自己的同伴，不出意外，部分人控制不了情绪在床上小声啜泣。

    二、三十人第一天就骤减约三分之一，生命才开始就如花一样凋零，同伴惨死，后面要这些人怎么熬下去。

    那些大一点的孩子没了一开始的威风，拉帮结派时候的自得消失的一干二净。不同于阳子这种意外情况，其他人基本是从贩子手上买来普通人家的小孩，自认再差也不过是去当游女，以为来到这里情况差不多，给天人当雏//妓罢了，乱世之下没有安稳的地方，更何况大部分都是家里主动卖掉。

    今天第一天的情况狠狠把她们天真的想法打掉，同伴的迅速死亡、天人对她们如刍狗的态度将她们处于惶恐不安的境地。

    眼下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在重兵把守的地下根本逃不出去。

    哭哭啼啼无法改变事实，能在电椅上活下来的大多心智没那么多弱，没多久擦干眼泪找到自己仅剩的同伴，几个人团坐在一起互相鼓励，一改第一天的嚣张跋扈的不良模样。

    门从外面重重推开，天人推着手推车进来，上面装着一包包疑似牛奶的乳白色饮品，他让人排队分发下去，不耐烦的说：“你们的营养品，赶紧给老子喝了，不然明天死的更快。”

    发完就走了，嫌恶的连在这里多呆一秒都是污染。

    女孩们握着手上的袋装饮品看了看，没有生产日期没有配料表，满满的三无显得那么危险，但天人这么说应该是可以的吧，不然明天全死完了又要重新找人多麻烦啊。虽然这么想，还是下不了决心喝，万一是什么恶趣味喝了满地打滚呢，这么多摄像头难保不是在后面看她们出洋相。

    心一横，有人鼓起勇气撕开包装喝了下去，咕噜几口全吞下，这位勇者得到全场瞩目，只不过都在观察她接下来的身体反应。

    勇者自己也等了一会，不仅没有出事，元气也恢复不少，示意同伴赶紧喝下补补。见她状态良好，其他人也跟着撕开包装喝了，两三口就喝完，扔掉包装重新返回床上躺着休息。

    阳子跟加奈喝完之后也躺回床上，大病初愈每个人精神上疲惫不堪，大钟都没有响里面的人就睡成一片，死里逃生让身体机能抓紧每一个休息的机会修补身体，一时间小呼噜响彻整个房间，不管之前在家是不是浅眠，现在都一睡不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反正大钟死命的在响，一天又开始了。

    这次没有电击叫醒，能自己起来的人更少了，在同伴的推搡下全部人才终于睡醒下床，去洗手间洗漱，没有牙刷只能洗洗脸用水漱口，这个房间也没有浴室，只能强忍着不卫生用洗手间的水擦擦四肢，保持着微不足道的干净。

    还是昨天那个天人，恶狠狠的推开门，手推车上的东西在他大力的推动下，个别还撒了出来，圆咕噜的丸子掉了一地。

    “掉在地上你们也要给老子吃掉。”他甚至将没有洒出来的倒到地板上，爬满地上的灰尘。

    有一颗滚到了阳子的脚边，阳子看这唯一的口粮心里在撕裂，人格跟求生欲在相互缠斗，晃神的一会这颗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捡起，她追随那只手看到了她的主人，是站在她旁边的加奈。

    加奈直起腰用衣摆擦干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她，张口吞下。

    “想什么呢，这才哪到哪，赶紧吃吧。”

    是啊，这才哪到哪呢，以后还有更恶劣的也说不定。

    她弯下腰捡起最近的一颗，把粘上的浮毛擦干净吞下去，肚子很快被饱腹感包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次丸子带点腥味，一股难以形容的腐烂的脂肪一样的气味，淡淡的粘粘在舌头上，昨天吃的时候只感受到麦芽糖的香气，虽然不浓但对她来说也算是不错的糕点，而这次让她不断反胃作呕。

    越想越恶心，喉咙蠕动生理性想把排斥的东西吐出来，阳子立马双手捂住嘴巴，硬生生把呕吐物咽下，还没消化的残渣带着酸水重新滑回胃里。

    “吞下去，不准吐出来。”加奈手叠加在她的手背上，强迫她消化掉，虽然她没感觉有什么改变，秉承着这是每天唯一的粮食，不能说吐就吐。

    生理盐水都挤出来了终于把手放开，阳子控制不住咳嗽，手支撑在墙上，另外一只手拍着胸口让自己不会咳的背过气，加奈拍拍背，让她顺气好过点。

    至此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每天行程，早上起床吞丸子喝水，吃饱了就集合一起去接受那个天人称之为适应的过程，结束后照例喝饮品补充力气，乖乖听着指示过了一天又一天。

    偶尔会有天人嫌弃她们不洗澡，抽出时间去拉着去浴室洗漱，更换新的衣服，虽然还是那身麻袋。

    人数逐渐减少，当初还剩下三分之二，在为期几个月不断电疗巩固，还活着的不到十人。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古怪能量体似乎是在改造她们的身体，加奈跟别人吵架的时候一拳打穿床架，这个场景惊呆了房间里的每个人，没想到跟美少女一样羸弱的躯壳能一拳破开金属架，加奈自己都呆了。

    甚至阳子自己都为了证实这个变化，悄悄捏弯了床头的方管，假装若无其事掰回去。

    她们的身体被做了手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在两个人的讨论中，加奈的寄生论更觉得事情大条，两个人都觉得进入身体的东西有自己的意识，只不过初期考虑到人类身体弱小，并没有那么强，可以靠意志力阻挡。

    最近明显加大了强度，上来不到两秒就疯狂钻入脑子闹腾，哪怕信念坚定如加奈也忍受不了。

    大脑像是化粪池被蛆虫不断翻滚，恶心的寄生虫在身体无孔不入，十秒不到眼球充血耳朵鼻子出血，咬牙切齿忍耐没多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眼球颤抖往上翻灵魂快要脱离肉//体飞升，被改造的身体日益坚韧勉强与那股力量抗衡，但客观上还是想要摆脱这种无端的痛苦，手铐都差点挣脱。

    阳子自己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稚嫩的身体被不明状物钻了个遍，贪婪的吸附在这具身体上，那她当成游乐园或运动场四处跳动，刺激身体不断发出抽搐的生理反应，舌头咬破的疼痛都没有办法感知，成了临时被接管的空壳。

    把大脑当成杂志翻来覆去重播，像个旁观者反复回忆，甚至察觉到出事那天是心灵上的破口，更是恶意往返重复那短短的一瞬间。不断上演的惨剧山田跟谷尾的身体不断被斩碎，天人脚踩她的头逼她下跪，出尔反尔的恶意充斥她整个大脑，精神达到崩溃发出泣血尖叫。

    每个人或多或少有各自不能细说的故事，选择坚持下来的人都有足够吸引反复观看的资本，反复折磨她们的身心，在饱受折磨的精神世界中提取甜美的负面情绪。

    日复一日的折磨让剩下来的人活的像行走的尸体，哪怕是元气满满的加奈也沉默不少，每天的被放回来房间也是死寂一片，仅剩喘息的空间。

    阳子坐在床上伸展自己的手掌在炽光灯下，透过灯光看到手掌的边缘流动的血脉，从细到粗运动的血脉给这个身体运输所需能量，她望着自己手心几个弯弯的伤疤出神。

    这是她昨天控制不住被过长的指甲刺破掌心，那天罕见她没有晕过去，一直保持清醒到流程结束，自然是清楚手中的伤口是怎么皮开肉绽，可是第二天她惊悚发现它在愈合，以不正常的速度在快速结痂。

    她现在这种情况还算是人类吗。

    不仅仅是自愈能力，她的鼻子跟耳朵也变的不一样，早上照例吃压缩丸子，那股变质的油脂的气味变得越来越明显，甚至能吸到腐烂的味道，每天强忍着作呕生吞下去，舌头都不敢接触。

    耳朵对声音也敏感了起来，她现在夜晚也很难入睡，旁边的人睡觉转身被子跟床单摩擦的沙沙响也能吵醒她，有时候她会整晚闭眼装睡，这种时候就会后悔怎么没有从一开始就晕过去。

    似乎每个人的变化都不一样，至少跟她亲近的加奈就没有这种烦恼，依然神经大条嘻嘻哈哈，只不过她的力气越来越大，害怕失控的她也学会了克制，不会随意拍打人免得手上。

    个别人在感受到自己身体力气变大或者其他不一样，开始策划逃出去的事情，加奈跟阳子并没有参与，冷眼看着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天。天人从头到尾都清楚这种变化带给人的欲望，她们不是第一批有这样想法的人，他们就像从亚格力盒子看着自己养的仓鼠，各种小动作一览无遗，装作无奈的丑陋模样将刚点燃的火苗拦腰截断。

    当着她们的面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血液近乎流光喷满一面墙，哪怕闭上眼睛身体被刺穿的细碎声响，气管被血液跟碎块堵住无可奈何的咕噜声，皮与肉分离的黑暗时刻深深的印在脑子里。

    给剩下的人一记杀鸡儆猴，哪怕再不会演戏都要把害怕恐惧刻在脸上，乖乖继续接下来的实验。

    本就个位数的人类，一点点的被围剿，在这白色的笼子里无望的挣扎，都在等待一个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