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成为事实，纪迭君“嘶”了一声，心情难以描述。
然而更懵的却是云逝。
“南风馆是什么？”
“南风馆啊。”染姑挑眉，语调含笑，“那可是让男妖们快活的地儿。”
快活？怎么快活？
云逝更懵。
染姑不由分说拉扯着他，一把掀开水墨纱帘，将云逝带到妆奁台旁，强硬地按着他坐下。
抓住桌上的胭脂便要往他脸上抹。
“慢着慢着！”
纪迭君急急拉起云逝，挡在他身前，笑着劝说，“染姑，我们真的不认识什么书墨，还望您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
染姑怒道：“书墨乃是我云染阁花魁，你居然不认识？”
这个重点是不是偏了啊！
纪迭君无奈。
云逝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传音道：‘花魁？纪姑娘，这云染阁究竟是什么地方？’
纪迭君偏头，目露怜惜。
‘这云染阁，是南风馆，专门招待有龙阳之好的男妖。’
而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云逝茫然的脸瞬间变了。
难看得仿佛被她打过脸的牛妖。
染姑语气幽幽，“你既如此不愿让情郎代替书墨上场，不若你自己上？”
她上下端详着纪迭君，满意点头。
“不错，是个美人。别说，与书墨还有那么两分相似。换作男装戴上面纱，说不定能以假乱真。”
纪迭君周身一凛，迈开步子，神色坚定地仿佛要上战场。
对不住了大老板！
您还是自己上吧！
云逝倒没怪罪她。
纪姑娘一个姑娘家，自然不愿。
他抬眸凝视着染姑，瞳孔漆如点墨，悠远危险。
就在他掌中妖力即将凝实时，染姑忽而狠狠跺脚。
“敢在我云染阁放肆的，至今还未出生！”
狂风骤起。
纱帘狂舞，胭脂震动，在妆奁台上摇摇欲坠。
木窗被吹得发出“哐当”一声响。
数道气息在屋内出现，身影在空中隐隐若现，磅礴妖力在屋内肆虐，巨大威压压得纪迭君差点喘不过气来。
一个云染阁，居然藏了这么多大妖。
她费力抬手，颤颤巍巍地搭在云逝手上，紧紧握住手腕，艰难地向他摇头。
云逝垂首，掌中一动，温和的妖力笼罩着她，为她挡住威压。
终于得以喘气，纪迭君舒了口气。
“染姑，上面怎么了？”
楼下有人调侃道：“还出动了十二卫？这浓厚的妖力都快把杨公子压成原型了。”
“本公子天资卓绝，怎会将区区十二卫放在眼里？你少血口喷人！”
另一人气急败坏地反驳。
染姑抬手，屋内妖力瞬间收回。
她面上含笑，高声对楼下道：“不过是一只老鼠吓到了书墨，诸位公子放心。书墨正在梳妆，还请公子们稍作等待。”
“哟，怎么吓着了本公子的小心肝？染姑，你可得好心照料着。书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公子要你好看。”
“书墨可是咱们的心上月，你可一定将他照顾好啊染姑。”
楼下哄笑声延绵不绝，染姑满意回头，视线触及纪迭君二人时带着轻蔑与势在必得。
“你们也瞧见了，书墨失踪，这些贵公子们可不依。到时他们若是寻你们要交代，我可拦不住。”
染姑低头玩着手指，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纪迭君与云逝四目相对。
‘怎么办，真要上场？’
纪迭君倒是不怕就这样闯出去。
只是他们正在被追踪，若是闹大了，无论背后之人是谁，都讨不了好。
若是就这样被赶出雪冥，那可得不偿失。
此时，她懊恼于自己为何要选这么个地方。
云逝将她眼中的懊丧看在眼里，内心挣扎后，终究还是松了口。
‘我去吧。’
啊？
纪迭君猛地抬头。
云逝抿唇，对染姑道：“我上。”
染姑顿时眉开眼笑，“好，想通了便好。”
她再度拿着胭脂上前。
“等等！”
纪迭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步伐。
染姑不耐烦，“又怎么了？难不成反悔了？”
说到“反悔”二字，她双眉一拧。
纪迭君深吸一口气，“上场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染姑缓了神色。
“上妆和表演，都由我们自己决定。”
……
“你们好了没啊。”染姑靠着木门，百无聊奈地抠着指甲。
“别想搞什么花样。”
“马上马上。”
纪迭君手上不停，嘴上随口应付着。
接连在云逝身上捣鼓了十几下，她终于收手，拄着下巴打量几眼，满意点头。
“完美。”
青年长袍落地，墨色自肩膀蔓延至裙摆，勾勒出一副水墨竹影图。
乌发如绸缎，披散而下，顺着肩头滑落，在腰间摇晃。
白纱遮面，留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在外，长睫翩跹，动人心弦。
身上无一件饰品，可就是这一份简单，衬得他越发素净清雅。
纪迭君看得有些出神，艰难地将视线从云逝身上移开，不放心地询问：“你记住了么？”
云逝点头，“记住了。”
“那便好。”纪迭君望着他笑，“走吧。”
门从内拉开，染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怒而回头，“我说你们……”
尾音倏尔消失。
她审视云逝，目光从挑剔演变为了惊艳。
“不错，不错。”
连击两下掌，染姑极为满意，“跟我来吧。”
云逝看着纪迭君。
少女鼓励地对他说：“加油！”
笑容璀璨明媚。
云逝像是被烫着一般移开视线，匆匆点头，随着染姑下楼。
……
纪迭君趴在围栏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楼下。
云染阁内部呈回字形，一楼大厅中间搭着一座精美绝伦的莲花台。
自顶楼延伸下来的透明纱幔垂在莲花台边上，此时几只男狐狸妖穿着暴露，白皙的小腿在纱幔中若隐若现，乐声靡靡，他们的舞姿大胆奔放，空气中浮现出极为浓烈的暧昧之意。
莲花台四周坐着不少衣着华贵的妖，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男狐狸妖。
视线再一扫，二楼厢房内亦是坐着不少豪族子弟，无一不由一只绝色男妖作陪。
一派纸醉金迷、酒池肉林之相。
纪迭君梭巡一眼便垂下了双睫，等着云逝上场。
一刻钟后，男狐狸妖们披着垂在手腕上的轻纱下场。
与此同时，乐声起，勾起一音雅致。
纪迭君精神一震。
来了。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忽而一暗，莲花台上一道身影时隐时现。
纪迭君双手结印，两指并拢置于额角。
光线骤亮。
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令下首的妖们闭上双眼，再一睁眼，莲花台与纱幔竟消失不见，唯余一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置于雪白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书墨这是准备了新的花样？”
窃窃私语声讨论着这莫名的一幕。
角落里，有人拦住染姑，“这是书墨的演出？为何与设想的不一致？”
染姑咬牙切齿，“书墨不见了，这是我寻的替死鬼。”
那人声调中添了一丝威严，“此等大事为何不知会我？若是误了大事，上头怪罪下来，你担待不起。”
染姑伏地而跪，“大人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定不会误了大事。”
那人又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只是……跑了的那只老鼠……”
染姑再度伏下身子，“大人请放心，我会让他永远闭嘴。”
……
阁内，人影动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支笔，向外挥出。
在他足下，一朵水墨莲花随着他的走动浮现。
笔尖凝出一团墨。
那墨骤然变大，向着台下人而去。
“哗”声起。
墨点在触及众人时，陡然化为一朵朵水墨莲花。
有人伸出食指轻轻一点，那莲花立即随之动荡，仿佛切实停在水中。
人影又动。
衣袂翩飞，翩若惊鸿。
他点地飞向空中，无数莲花在他足下绽放，衣衫轻薄如纱，飘逸似仙。
笔下再动。
水波起，小船现，晃晃荡荡，夏日采莲。
他飞至最高处，一轮红日将他身影覆盖。
再一看，人已落在水船间。
他再动，手中之笔如剑，招式凌冽，气势如虹。
无数墨点仿佛轻纱环绕，他泼墨挥毫，行云流水，自得自在。
最后一笔落下，墨点自归其位。
山成，水至。
山水之间，那人落于舟上，迎风逍遥。
云染阁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喝彩声不断。
“好！”
“好一个云染阁，好一个书墨！”
“书墨书墨，人如其名，名不虚传啊。”
角落里，染姑眼中惊艳褪去，遗憾漫了上来。
可惜，可惜啊。
这等佳人，若是留在她云染阁，不知该是何光彩。
可惜啊……
她掩去那点惋惜，静静等着云逝下台。
不知等了多久，始终不见人影，染姑霍地意识到什么，大步上台。
那幅宁静致远的水墨画还留在阁内，船上的人影也还在。
染姑猛地伸手抓住那道影子。
影子如沙，在她手中消散。
染姑面色极为难看。
“人呢？！”
片刻前。
趁众人都被那副山水画吸引，云逝悄然自影子中脱离，飞身上了三楼。
纪迭君已经做好准备，向他伸出手。
云逝抬手握住，妖力将二人笼罩。
刹那间，云染阁内再无二人气息。
纪迭君带着他回到书墨的房间，推开窗。
背后一双翅膀闪现，蝶翅上绿光清幽。
她牵着云逝的手，带着他飞入天际。
瞬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