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你撒谎!此事与我何干?!”宋长明攥紧拳头,沉声质问,“一本乐谱,谁都可以写!这是陷害!是谁派你来的?!是谁!”

    女子仍旧伏在地上,声音坚定,“没有人派我,我是自己愿意的,我想找到那个人,还他一个公道。就算他该死,也不该由始作俑者杀他。”

    “真是牙尖嘴利,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宋长明冷声道,目光却瞟向景王。

    景王对上他的视线,淡笑一声,泰然自若,“宋大人难道怀疑是我么?我可无心无愧。只是若要查我,怕也轮不到宋大人。”他眯着眼睛,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道:“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够了,”皇上倏然打断,声音里有隐而不发的怒气,“是与不是,并非光凭一张嘴。”

    乐谱交到太常寺卿的手里。满目注视下,太常寺卿翻看着乐谱。朝堂里鸦雀无声,那书页翻动的声音清晰又锐利,就像一把刀,割在宋知文的身上。他已经跪了很久,身体发麻,动弹不得。可是他不敢动,也无暇顾及。他不明白,为什么景王卷入其中,为什么他能找到陈六和他的相好,甚至还能拿到他的乐谱。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将他们牢牢地锁在笼中,无法逃脱。而这个人,不会是景王,那又会是谁?

    只是无论是谁,他今天都走不了了。景王是有备而来,所言又句句为真。认真查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出路在于皇上。若他为了太子,按下此事,不往下查,便还有转圜余地。

    那他会吗?

    宋知文感到深深的恐惧。如果皇上真能为了太子而大事化小,恐怕如今他是不会跪在这里的。

    宋长明心中更是一片胆寒。他比宋知文知道更多的事情。如今症结已不止于此,这是一桩案子,也是给了皇上一个机会。皇上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不会放过一个能够处决安顺侯府的机会。

    “回陛下,”许久之后,太常寺卿合上书册,对着皇上抱拳躬身,慢慢地道:“的确少方才几字。”

    此时,誊录院的人也找来了当时誊录试卷的记录。院首看了看,眉头紧紧皱起来,“回陛下,天字号宋知文试卷是陈六誊录的,册子上还有他的亲笔,这笔迹……”

    太常寺卿扭头将乐谱递过去,和院首二人仔细比对,最后互相点头,做出了一致的判断。

    “回陛下,的确是陈六的笔迹。”院首跪了下来,摘下自己的官帽,“臣失察,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掷地有声。

    院首不是傻子。那盒中的碎片是从贡院找出来的,宋知文又是那样不敢言语的模样,此事八成就是真的。不管景王怎么知道的,安顺侯府今日是好不了了。都是朝中几十年的官,这细微的风吹草动躲不过他的眼睛。若非为了章程,他早在宋知文被叫来时就跪下请罪了。

    “陛下,是有人杀了陈六,模仿笔迹,是为陷害。”宋长明跪下来,抬头看着皇上,言辞恳切,“恕臣斗胆,此乃景王和太子之争,臣与犬子都是他的棋子罢了。这一点,臣相信陛下看的出来,诸位同僚也看得出来。”

    皇上不置可否,只转头道:“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站在人前,久未出声,心内发愁。他比旁人想的多了一层。换试卷之事为真,他的确算失察,可最多只是被夺权,不至于圈禁,甚至是下狱。可安顺侯府就完了。宋清是林宣的妻子,也是他的朋友。她对于安顺侯府并非全无感情,这一点,旁人不知,可他和林家是知道的。若是安顺侯府遭难,她该如何自处?林宣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其间几次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都被林国公拦住了。林国公对着太子摇摇头,右手做出一个微不可查的按下的动作。

    他明白那样的意思。

    如今,太子被皇上亲点,一时有点怔愣,说安顺侯父子俩无罪,他说不出来。若说有罪,他也狠不下心。他总以为自己能够秉公执法,可真到了这么一刻,涉及林宣,涉及宋清,他却无法心无旁骛地说出那句话。

    最终,他只能道:“听凭父皇决断。”

    皇上微微皱眉,对于太子这种优柔寡断的行为十分不满。然而,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站起来,走下御阶。长长的龙袍垂在他身后,窸窣作响。

    他走到宋知文面前,俯视着,声音那样森冷,“你父亲替你说了这么多,那么你呢?文墨集上的文章是不是你写的,你最清楚。现在,你就来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若是不说或者说谎,天牢里的七十二道刑罚,一道也不会少。”

    “陛下!”宋长明着急道:“知文尚年轻……”

    “不年轻了,安顺侯!”皇上转头怒声道:“若要朕去查,真相大白不过几日,可那时,就不能让你们这样跟朕说话了。”

    “宋知文,朕再问你一句,到底是不是?”

    几名禁卫军站在门口,宋知文退无可退。

    “说真话,朕答应此次科举一案,给你一条生路,满朝文武皆为见证。”

    宋知文垂着头,汗如雨下,一面是死扛着,经受七十二道刑罚,一面是认罪,求一条生路,但是如此,安顺侯府,父亲又是该如何?他不知道。他也不敢问。事已至此,他没有和皇上谈判的机会。

    宋长明心内焦灼如焚。皇上此言何其恶毒,竟变相将安顺侯府放在宋知文的对立面。可他毫无办法,他只能祈求宋知文能相信他一些,能再坚持几日,只要宋知文不认罪,一切就还有转圈的余地。

    他焦急地给宋知文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为了陛下所说的一条生路就认罪。那是幌子,是诱惑。皇上是背信弃义的人,绝不会放过宋知文。当年安顺侯府抄家,自己得以逃脱,皇上这些年如鲠在喉,他清清楚楚。如今既然有机会毁掉安顺侯府,就必然不会留下一个宋知文。然而宋知文不知道,他没有说过,总觉得时机未到。可是现在,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宋知文那些旧事,好让宋知文看清皇上的真面目。

    宋知文伏在地上,后背已经湿透,他的声音自己听了都觉得陌生,好像是另一个人。

    他说:“文墨集上的确不是我的文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长明僵在原地,哑口无言。须臾后,他扯出一个冷笑。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宋知文和宋长明被下狱,太子辅政之权被夺,皇上派人审案,因为怀疑刑部有宋长明的人,皇上特地点了景王、御史大夫同刑部一起亲查此案。至于大理寺,则完全不能插手。

    早朝终于结束了。和大臣们一起离开皇城的,还有前去搜查抄家的羽林卫。有宋知文的那句口供,即便没有正式审案,结局也是板上钉钉。什么查案,什么审案,都只是通向那条结局的毫无意义的章程。

    宋长明坐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再也没有看宋知文一眼。他闭着眼睛,盘算着日后的出路。宋知文认了罪,但是幸好,他还没有说是自己指使。现下虽然被困,可外面依然有他的人,能够将这事赖给别人。他知道有人会帮他,他们是盟友,很多年的盟友。

    多年之后,安顺侯府再一次重演了当年的情景。这次领头的人姓秦,江南秦家秦远一脉掌事人秦远的胞弟秦策,数月前和安顺侯府约定结为姻亲,等宋知文被封官身后就成婚。宋长明借着秦策和秦远一脉结为同盟,从秦老太爷和秦永那里捞了不少好处。他便是宋长明盘算的出路。

    可是宋长明不知道,秦策和秦远之间早已生了嫌隙,一年前已被秦老太爷收买,计划着彻底打倒秦远,从此秦远一脉财富尽归此人,甚至不必分给安顺侯。而秦老太爷的条件只有一个,彻底毁了安顺侯府。

    于是,在宋长明提出结为姻亲之时,秦策顺水推舟,让女儿去接近宋知文,并有意无意地暗示出可以通过换誊的方法瞒天过海。他本没有抱着十分的把握,不曾想居然成了。现在,没等他揭开此事,景王已经先动手。景王如何知道的,他不清楚,也不在意。事情不是他做的,说破天去他也无罪。至于宋长明,真是霉运,看来想要他命的人不止一个。

    羽林卫破门而入。所有的屋子被强行打开翻找,贵重的东西被拿走,丫鬟小厮哭闹着,喧嚣嘈杂。整个府邸乱成一团。宋老夫人当场昏了过去,被人拖到院子里,罗嬷嬷冲进去拿出一个药瓶,冷不防被人从后面划了一剑,正中手臂。药丸撒了一地。丫鬟们尖叫起来,苏临英死死咬着嘴唇,默默拿出撒在地上的药丸给宋老夫人嘴里灌。

    秦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摇摇头,斥责几句,又埋头去搜刮那些金银财宝了。这些不少都是宋长明从他嘴里扒出来的肉,他看着就眼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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