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此话刺在龙彦的心上。一直以来,他刻意不去想起从前那些时候,是因为他一开始以为宋清是真看中他的才华,后来却发现是一场设计。他纵然理解宋清的难处和不易,却无法对这样带有欺骗性质的接近释怀。他不去想,渐渐地也就放下了,可宋知文却还是提起这件事,就和当初他回到上京时说的那些话一样。

    他明白这是要他恨宋清,可是他不会。他皱眉头摇摇头,看着宋知文,认真地道:“我不恨世子妃,她是有难处的。”

    “一个设计你,害你父亲死的人,你居然不恨?龙彦,你可真是个圣人!”

    龙彦第一次冷冷地看着宋知文,“你错了,安顺侯世子。若真论起来,害死我父亲的人应该是你的母亲,是王氏。若非她对秦夫人的妒恨……”

    “闭嘴!”宋知文怒道。

    “你给我闭嘴!”宋长明已经没有耐心了。以前的事情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不得安宁。如今龙彦答应遮掩,可宋知文却依旧穷追不舍,这是要把那根刺再往他心里扎下去。还有王氏,宋知文直到现在都念着王氏,念着那个背叛他的毒妇,实在是可恨。他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怒火,抬手朝宋知文扇了一巴掌。

    从未有过的用力。

    宋知文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点鲜血。他懵了须臾,又茫然地看着宋长明,这次却没有再反驳,而是静静擦掉嘴角的鲜血,站了起来,拂了拂袍子,依旧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父亲,您放心,过去的事我不提了。”

    宋长明终于长舒一口气,再也不想待在此地,拂袖而去了。

    林宣和龙彦也正要离去,忽地听又传来宋知文的声音,而这次,他说的话让二人齐齐停下了脚步。

    他道:“龙彦,你心里有宋清,是不是?”

    龙彦浑身一震,脑中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觉得这话应该是说给别人听的,和他没有干系。宋姑娘是世子妃,是云间月,他一个卑微之人,如何敢……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不敢去想。

    他张着嘴巴想反驳,可宋知文没有放过他,继续道:“你心里是有她的。从前与她相处那么多回,我不信你没有动过心。而且,即便你真的是因公理而愿意放下你父亲的死,可若没有那颗真心,你也不会在我两次提起宋清时都从未想过伤害她。”

    “我没有。”龙彦紧绷着脸,身体僵硬,与来时的平静相比,多了些暗暗汹涌的难宁的心绪。“你休要胡说。世子妃清白之人,岂容你……”

    “此话你不必对我说,你问问你自己有没有。只是真可笑,你居然对她动心,她可是别人的妻子。还有林宣,此事你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来,还帮着他,真是可怜可叹。”

    林宣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道:“我那位娘子么,长得好,性子好,对她动心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宋知文,有人这么对你么?有姑娘真的喜欢你么?就算有,也不是你要结亲的。可我和宋清是真心的,就连你的妹妹和楚扬也是,而你却不一样,你的婚事就是一场交易,你才是最可悲的人。”

    回林国公府的路上,林宣一句话也没有说。来时他还嘱咐龙彦一二,如今却是有种淡淡的疏离。龙彦清楚这是因为宋知文的话。他也是同样的震惊。那些话就像一把钥匙,将他心里那些隐秘的心绪慢慢释放出来。他不敢去想,可那些念头自己浮了上来。他不自觉地想起宋清的身影,宋清说过的话,还有很久以前她脸上那样灿烂的笑。

    这就是动心么?他只这么想了一下,便很快否决了。无论是不是,这都是不对的。他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通,然后硬着头皮迎向了一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林宣,郑重地道:“林佥事,多谢你今日相助。方才宋公子的话,实属无稽之谈,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去。”

    林宣冷着脸,好半天才回道:“真是无稽之谈么?”

    龙彦急地抬手四指向天,“龙彦发誓,对世子妃……”

    “罢了。”林宣呼出一口气,有些疲倦,“我从不信人发誓。若是无稽之谈,自然最好。若是旁的,我管不了你的心思,可是只一件,她看重你的才华,希望你能成为大周的栋梁之材,所以……你永远别做出伤害她的事来。否则,你我便是敌人了。”

    龙彦非常认真地继续发誓,“我以性命起誓。”

    马车停在了林国公府,林宣跳下马车,要车夫送龙彦回去。龙彦执拗不愿,硬是要自己走回去。林宣也不在意,急急奔去了后院。宋清已经用完早膳在廊下坐着荡秋千。

    现下阳光正好,不毒辣,也不晦暗,晒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她一袭桃红底海棠长裙,发髻上戴着那支自己送的海棠发簪,全身再无其他装饰,显得朴素却舒婉,令人不自觉地想亲近。她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的,那清亮的笑声也跟着荡起来,似乎是要飞到高空中去。

    那样灿烂的笑声,让林宣心中那点不适渐渐地散去了。

    见到他回来,宋清很高兴,支走了红袖要林宣来推她。林宣站在她身后,却没有推,而是抱住她,嗅着她发间的味道,又用脑袋蹭蹭她的脖子。

    宋清被蹭得发痒,轻轻推开他,转头问道:“你怎么了?跟龙彦有关么?我听人说那会他来找你。”

    林宣微微皱眉,有些不高兴,他握着宋清的手,轻轻摩挲着,“嗯,他最近有了点名声,所以有了点小麻烦,来找我帮他。不过也没什么,你夫君出马,都给平了。”

    “你真厉害!”宋清笑着摸他的脸,伸长脖子亲了一下,“那你不高兴什么?”

    林宣巴巴地道:“不高兴你关心他。”

    宋清一怔,然后蓦地笑了,“你在吃味什么呀……我关心他,是因为他是难得的人才,还有他父亲的事,这些你都知道的,怎么忽然酸起来。”

    “那我呢?”

    “你……”宋清笑着道:“你是我的夫君啊。难道你下一句要问我,如果你和他同时掉进水里我选谁么?那我肯定选你,人都是自私的,这没什么道理。”

    夫君啊……我是她的夫君,是和她朝夕相处,荣辱与共的人。龙彦算什么,说到底也是一个旁人罢了,连家人都算不得,遑论其他。林宣一下子想开了,瞬间浑身舒爽,脑中清明。他抬手捏着宋清的脸颊,满意地笑笑,“这话说的,倒是十分中听。”

    不久后,太子大婚。林瑶终于如愿以偿做了新娘,含着眼泪拜别林国公。林国公一向稳如泰山,在女儿出阁这日也不由红了眼眶,握着林瑶的手臂,颤声道:“好,好,好。”

    宋清跟着去太子府贺喜。人影憧憧中,不出意外碰见了楚扬和宋知淑。此二人早已貌合神离,却已然维持着面上的和睦。那样举案齐眉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对璧人。

    “你知道的吧?他在府里养了一个和你几分相像的姑娘。”

    偏厅外,宋清正在深呼吸,缓解方才酒宴上的头昏脑胀,不料宋知淑不知道什么走了过来,冒出这么一句。

    清凉的风还没有吹醒她,宋知淑这句话却让她打起了精神。她举目四望,并无旁人,方才放下心来,淡淡道:“我对旁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

    宋知淑嗤笑道:“你还是这般,谨慎小心。那些年,真是小看了你,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和人暗通款曲。”

    宋清不理会她的嘲讽,凉凉道:“慎言。凡事先来后到。你知道其中内情,何必与我争这口舌之利。难道在侯府里,还不够你扎眼的?”

    本以为宋知淑定要恼羞成怒,再不济也要刺她一两句,没想到宋知淑却罕见地打量起她来,似有几分意外,“你不难受么?他有了别人。”

    宋清依旧没什么反应,眼底仍是淡淡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了,我对旁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更何况,是你的夫家。我记得,我们并不要好。”

    宋知淑愣住,感到一种挫败。她本以为宋清和楚扬再划清界限,总不至于一点情分都没有。只要有一点,府里那个姑娘的存在就足够给宋清添堵。这样,宋清心里的疼痛就会超过她。她想要看到她难受的样子。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宋清没有任何难受的模样,显得自己倒小人行径了。怎么会呢?明明宋清以前那么在意楚扬,怎么就因为赐婚之事彻底放下了。宋清明明是最终感情的人啊……

    “我夫君来了,我要走了。”宋清说完,朝着不远处那个墨色身影快步走去。她发上那支海棠步摇晃得厉害,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嗤之以鼻。可是下一刻,她看到宋清扑进那人怀里,而后携手走远,忽然鼻头发酸。

    楚扬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她了,久到她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成婚后,楚扬与她就日渐疏离起来,陪她的时候很少。开始她以为是朝务繁忙,后来渐渐明白过来,做了许多努力也无济于事。而自从那个姑娘进门后,楚扬更是连她的院子都少来了,每月仅有初一和十五罢了。

    闹当然也是闹过的,也罚过那个姑娘,要她在院里跪着学规矩,一跪便是两个时辰。楚扬知道后,居然罕见地发了火,那眼里的冰冷狠厉仿佛换了个人,让她觉得害怕。她身边的丫鬟被当着面活活打死,而她自己也被禁足一月有余。而那一月中,楚扬日日宿在那姑娘房中。楚扬可真喜欢她啊……

    即便是只有和宋清相似的一张脸。

    就那样的一张脸,就可以赢过她。

    宋清今日的云淡风轻更是让她深感怅惘。她所想要的,原来是人家不要的。

    她不得不承认,她输了。有许多时候,她觉得委屈,想要回到安顺侯府去,可是那里也回不去了。她的母亲惨死,她未能送葬,也不能立碑,为此和父亲离心。要她低头回去,她宁愿去死。

    她仰头看着高高的天,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她不想回永平侯府,可是……除了那里,她无处可去了。安顺侯府的嫡女,永平侯府的世子妃,竟然沦落成无家可归之人,真是好笑。

    若是当初,她没有喜欢上楚扬,没有嫁给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许吧,她不知道。可是这一辈子,她只能蹉跎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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