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不敢,只是……”林宣脚步放慢,但并未停住,语气无波无澜,“三小姐说的也对,我不是京兆尹,想来还是请京兆府捕快更妥当。”

    宋长明心有不忿,不耐烦地给宋知淑使眼色,示意她给林宣赔罪。宋知淑站在原地不肯动,等到林宣快走到假山处才小声开口道:“林千总。”

    林宣脚步一顿。

    “知淑方才心急,失言了。你……”宋知淑咬着嘴唇,终究低下她高傲的头颅,服了软,“别急着去京兆府,话在这里说清楚,就当卖我们侯府一个面子,可好?”

    “三小姐这么说了,林宣便明白了。”林宣转过身,右手一挥,带着手下又回到方才的地方,讽笑道:“三小姐以后还是谨言慎行,让旁人误会可就不好了。”

    宋知淑面色不虞,嘴角抽了抽,低低应声。

    宋长明心思一转,笑了笑,“林宣,此事是侯府下人做事没分寸,伤了人,现下这位镖头也只受了皮肉伤,没伤及要害,不如这人就交给侯府可好?本侯定当责罚朱宁,逐他出府,至于镖头,侯府也会找人医治,好好送他回去。此事就算了了,如何?”

    林宣扫了王曼云一眼,“那王氏呢?”

    王曼云身子一抖。宋知文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王曼云肩上,示意她冷静。

    宋长明继续道:“知淑方才失言,但有一句说的对。仅凭下人的一面之词,怎能给王氏定罪?还须本侯细细查问,方能决断。若不是王氏便罢了,若真是王氏,本侯自然责罚王氏。总归,不要闹到外面,省的让人以为你少年意气,误会你。”

    宋长明这是在敲打他。若是被外面人知道,他林宣为了一个下人伤人的小事就带人闯到侯府,怀疑侯府主母,他便是和那些叫嚣正义而不顾人情世故的酸秀才一样了。那样的林宣,是愚蠢的。林宣嘴上带笑,“侯爷说的是。闹到外面是不好,可林宣总得知道卖侯爷这个面子是大是小?再者,身为巡防营千总,我总得问问,万一王氏和镖头有何仇怨,日后再生事端,害人家真丢了性命,被京兆府查出来,我这牌子就得交上去了。”

    “你说的也有理。”宋长明沉吟道:“本侯答应你,今日一定问清楚。即便真是王氏所为,我定罚她,不会再伤及这位镖头。”

    “白日漫漫,还是现在就问了吧。”林宣道:“镖头就站在这里,什么恩什么怨都说清楚,省的人家担惊受怕。巡防营担着巡防一职,还是要尽心保卫百姓,侯爷说是吧?”

    眼见林宣一副不问清楚就不走的架势,宋长明只能说好,目光转而移到王曼云身上,眼中瞬间积聚隐隐怒气,“王曼云,我问你,此事是否和你有关?”

    “没有啊侯爷!”王曼云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妾身冤枉。妾身并不认识这位镖头,也没甚过节,更遑论找人杀他!”她倏然一指朱宁,愤愤不平,“是他自己要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不,不是,夫人,明明是您要我去的。我连此人是谁都不知道,为何要去杀他?明明是您要我去的!”朱宁大声辩驳着。

    王曼云怨毒地眼神刺向朱宁,恨不能朱宁立刻死去,“呸!我何时找过你?何时说过这话?谁见过?你只管找来,为你作证!我就在这里等着。”

    宋长明吩咐管家去叫下人。宋知文扶王曼云站起身,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不多时,院里的小厮、丫鬟和仆妇等都齐聚在院里,人头攒动。管家站在最前面,板着脸沉声问道:“今日,你们之中有谁见过夫人找朱宁,可曾听到他们说什么?”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纷纷道没有,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下人散去。王曼云道:“侯爷,林千总,望明察。”

    即便有人见过,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哪个下人昏了头,敢做作这个证,见到了也要说没见到。王曼云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敢咬死了不认。只要没有证人,朱宁就是攀诬,她就是清白的。

    “林千总!”朱宁抓着林宣的靴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小人发誓,的确是夫人指使小人。小人并不认识镖头,何谈过节?”

    宋知文忽然开口,冷声道:“朱宁,你可想好了再说话。因私仇杀人未遂,只要放下,有侯爷和千总在,你尚有生路。可若再攀污当家主母,可就又多了一项罪名,从侯府出去,有哪个人家敢要你?你家里那位老母亲还指望你养活。”

    面对宋知文的威胁,朱宁身形一顿,很快又开始赌咒发誓的确是受夫人指使。宋知文看他如此,倒生疑心,仿佛是已经知晓利害关系,早做了决定一般。朱宁此人,虽有武艺,却并不聪明,只怕是有人告诉他了。是林宣么?但林宣此举,若是只为害他母亲倒也奇怪。如果是通过害他母亲去害侯府,弯子便绕的大了。只要无关父亲,侯府照样屹立不倒。那难道是为了宋清?帮着宋清报复他的母亲?那这个弯子绕的也不小。

    宋长明道:“林宣,朝廷办案,讲究人证物证。如今没有人证,朱宁的一面之词便不能作数。”

    “的确没有认证,但是……”林宣将长剑从右手换到左手,转了转右手腕,“龙镖头还在。龙镖头,”他转头问龙四,“你可曾认得朱宁和王氏,与他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或是仇怨?”

    龙四不敢抬头,慢吞吞地道:“小人不认识朱宁。”然后便沉默了。

    院子里陷入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那王氏呢?”林宣问道。声音平静,听在王曼云等人耳中,却好似有千斤重。

    龙四双肩一颤,扯动了伤口,断断续续道:“小人……不认识……王氏。”欲盖弥彰。

    “龙镖头,你也想好了。若有隐情,现在说出来,侯爷和本大人还能给你做主,保你性命。可若是你瞒下,此事了了,他日做了刀下鬼,可别怪侯爷和本大人没护着你。”林宣道。

    宋长明暗骂林宣多嘴,可偏偏林宣话里扯上他,他又没法拒绝。横竖这事闹不到上面就成,宋长明只能顺着话头道:“你有什么隐情,尽管说就好。”

    “我……我……我……”龙四支支吾吾地重复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宣踢了他一脚,骂道:“一个大男人,说话结结巴巴的!”

    龙四小腿吃痛,低着头讨饶。

    林宣更是窝火,怒道:“抬起头说话!”

    龙四终于抬起头来,如见死路一般将一张脸迎向了宋长明。

    “混账!你怎敢直视侯爷说话!”王曼云斥道。她说着上去就要打龙四,被林宣拦住了。剑刃一闪,王曼云猛然住手,讪讪退了回去。

    宋知文见她如此,心中疑虑丛生,但他记忆里的确没有龙四这个人。如果给他点时间,他就能查出来。即便是母亲要杀的人,也能无声抹去痕迹,可今天太突然了。

    宋清静静站在秦老太爷身边,将宋知文的反应尽收眼底。在书里,王曼云派朱宁杀龙四,被宋知文发觉。为掩盖真相,宋知文不仅杀了朱宁,还杀了龙彦,将龙四和龙彦之死彻底变成一桩悬案,让真相无声无息地被掩埋。还是后来,楚扬卸磨杀驴,意图搞垮安顺侯府而查这案子时,才查出真相。宋长明终于知道一切,承认了女主,但那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而这次,宋清要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

    宋长明看着这张脸,觉得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张脸,努力回忆着,渐渐地,一些尘封已久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其中有一张年轻的宽阔的脸,和眼前这张沧桑的留着大胡子的脸重叠。他忍住内心的厌恶,再开口时声音冷的如同寒冰,“你之前来过侯府?”

    龙四猝然跪下,头磕得直响,激动地道:“求侯爷饶我!求夫人饶我!求侯爷饶我!求夫人饶我!……”

    “你是闫路。十几年前,你来过侯府做事。”是确定的口吻。龙四继续讨饶,并未否认。

    对于不重要的人和事,宋长明从不放在心上。偌大侯府里,他能叫上名字的下人也不多。至于十几年前还在侯府做事的下人,更是忘干净了。可有几个人,宋长明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他们的脸。那是他心中的耻辱,他就算躺在棺材里也不会忘。

    王曼云强装镇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十几年了,侯爷认错了吧?”

    宋长明没有理她,厌恶地踢了龙四一脚,啐道:“混账东西,留你一条狗命,还敢在我眼前晃!”

    林宣嗤笑,“原是旧相识,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这句“自家人”,真是将宋长明恶心了极点。王曼云添油加醋地道:“一个腌臜下人,算什么自家人?林千总这话是错了。”

    “一个腌臜下人,又是多年前就离开侯府的,夫人杀他做什么?”一直在旁边扮透明的宋清蓦然出声。

    王曼云始料未及宋清敢如此直接地质问她,气道:“你已不是安顺侯府的女儿了,凭什么……”

    “夫人急了?!”宋清含笑着掐断王曼云的话,“心虚了?”

    “胡说,我没有。”王曼云急道。

    “所以夫人杀他做什么?”宋清笑意未减,可那笑容怎么看都不是善意的。

    “我没有杀他!是朱宁自己要杀的。”

    “可他为何要求你和侯爷饶过他?”宋清双臂环胸,好像是在看好戏,“好像是你吓着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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