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快到冬至时,齐珠华派人递来了贴子,说她院里的梅花开的极好,邀她前去观赏。

    齐珠华爱花,院里各色花草,四季盛开。邀人赏梅是乐事,不过这么冷的天,怕不止是赏梅了。大约是之前让她差人帮忙盯着王拱和四方钱庄的事有眉目了。年关将至,少不了催债戏码上演。

    她收了帖子,次日一早便戴着兜帽,披着厚厚的斗篷上了马车,很快便来到了齐府。

    果然,她一到,就被齐珠华拉进了屋里烤火。齐珠华开门见山道:“这个王拱,果然是个腌臜泼才!”

    齐珠华少有这样破口大骂的模样,宋清微怔,继而笑道:“此话何解?”

    “论起来他也算是你们侯府的亲戚,可做的那些事真是……上不得台面。我的人跟了他一阵子,发现他居然在帮各大钱庄放印子钱,不止你同我说过的四方钱庄,还有向吉钱庄、天佑钱庄和盛辉钱庄。一旦有人还不起钱,他便上门去催债,威胁打骂是常有的事,好几次还闹出了人命。”

    “人命?”宋清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她的认知。

    “不错。”齐珠华缓缓道:“你在侯府,没经过事。惹上印子钱,是利滚利的,还的早了还好些,就怕拖得越久,越还不了,以至于倾家荡产,若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卖儿卖女,甚至自尽。”

    宋清痛惜道:“既知后果惨烈,又为何不去寻常钱庄借钱,非要掺和进这些?”

    齐珠华叹息道:“你是侯府的女儿,纵然平日里受些薄待,但不至于在银钱上短缺。可这天底下多的是着急用钱的,或是做生意赔了,或是家人生大病,又或是赌钱输了。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尚凑不齐。寻常钱庄借钱,要看家底,家底薄了,人家不借。可王拱背后的几家钱庄,借钱很是爽快,只要签了字就给。谁承想,一时解了燃眉之急,却是后患无穷。可即便如此,借钱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宋清面色凝重,“他是京兆府的捕快。他如此行事,府尹大人总该知道一些,就算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全然放纵吧……”

    “这便是不可言说之处了。放贷追债的并非王拱一人,还有京兆府的一个捕头和几个捕快,平日里对咱们这位府尹大人也是有孝敬的。说大一点,禁军和巡防司里也有人拿军饷放印子钱,大皇子殿下此前已向陛下请命清查,尚且困难重重,比清查侵地更甚。逐利,人之本性。”

    宋清默了一会儿,她没有大皇子那样心怀天下,禁军和巡防司的事与她无关。可王拱和四方钱庄牵扯其中,她不能袖手旁观。当初,侯府蒙难,是靠着秦家翻了身,这些年又拿着秦蓁的嫁妆赚了不少钱。安顺侯府,不能踩着秦家和秦蓁的尸体去做这些昧良心的事。

    上次捅破了契纸的事,王曼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宋长明也没当一回事。不如这次,就闹得大一些,看他们二人要如何收场。除了她,这位大皇子殿下应该会对这些很感兴趣。

    “大皇子殿下,平日里何时会出宫上街?”宋清问道。

    “大皇子?”齐珠华很快明白了宋清的打算,诧异道:“你可想好了,要是大皇子殿下知道,王拱肯定是保不住的,甚至你父亲,主母,都要受些牵连。”

    “受牵连?”宋清咬牙道:“与那些人命相比,他们受些牵连又算什么?”

    齐珠华怔住,然后慢慢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知道,从前你过的不好,对他们有些怨言。可若是侯府遭殃,对你没有好处。你们是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

    宋清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齐姐姐,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就算是一个府里,也是如此。这个道理,我想,你也是明白的,否则你也不会一直没有回齐国公府住着。”

    齐珠华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闪烁,默了片刻,低低地道:“你说得对,各有各的打算。”

    片刻后,她又抬起头来,脸上是如常的笑容,“不过,大皇子的行踪,我不怎么清楚。不如你问问林国公府上问问林瑶,恐怕她比我们都清楚些。”

    林瑶?一提到林瑶,她就又想起了林宣,心里情绪波动,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最终还是转了话头,问起王拱近日催债的事。

    齐珠华叫来了盯着王拱的几个护卫,细细说了小半个时辰。宋清一一记下纸上,揣在身上。最后跟着齐珠华去院子里看梅花。

    梅花开的正好,红艳艳的挂在枝头,是漫天冷白之中唯一的颜色。宋清站在梅花树下,和齐珠华闲聊起来,但心底始终悬着什么东西,似乎是大皇子的事,又似乎是林宣的事。

    她摸着腰间的荷包,眼神飘忽不定,说话也有些敷衍。齐珠华察觉到她的异常,笑道:“想做什么就去做,没必要在我这里磨着。”

    被人看穿了心思,宋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不好。”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这些虚礼。”齐珠华不在意地挥挥手,催着人走。

    宋清便不再推脱,转身离开,走到院子外面,正碰上一个高大的男子,身披盔甲,燕颔虎须,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只见他左手握着一把剑,右手却抓着满满一把黄梅,足足十多枝,实在有些违和。

    与宋清迎面撞上,这人忙将黄梅背到身后,尴尬地笑笑,几片花瓣随之掉到雪地上。

    原来是上次后门碰到的人。军中之人,向来心思粗犷,此人却能记着给齐珠华带几枝黄梅,真是有心了。宋清颔首同他擦肩而过,却在此人进了院子后,快步返回院子门口探头偷偷看着。

    那人将黄梅伸到齐珠华面前,粗声道:“齐姑娘。”

    齐珠华指了指黄梅,又指了指自己,开心道:“给我的?”

    对方点了点头,微微低下了头,“御花园里的,是黄梅,你这里没有。”

    “谢谢。”齐珠华灿笑着接过,“将军有心了。”

    白雪红梅,诗书才女,威武将军,这画面属实动人。宋清心里动了动,还想看下去,却收到齐珠华不那么善意的目光,于是赶紧溜了。

    但不知何故,这画面仿佛印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感到美好,又觉得羡慕。要是也有人能记得在这雪天里给她送一株梅花,那该有多好。

    到了林府,宋清报了名字,很快便有人将她领到了林瑶屋里。林瑶懒懒地靠着软枕,脸色不是很好,见宋清来,她微微笑了笑,“抱歉,让你见笑了。”

    “瑶姐姐客气了。”宋清到她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闻言,林瑶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说话,“陛下,要给黎王殿下赐婚了。”

    赐婚?心上人要另娶他人了,怪不得林瑶如此落寞。宋清不禁觉得她可怜,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被迫放弃了黎王殿下。

    她替林瑶拢了拢领口,宽慰道:“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殿下总要定亲的。瑶姐姐若放不下,就去争。若放下,就去寻自己的姻缘。天下之大,俊杰颇多,总有人配得上姐姐的。”

    “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林瑶说着哽咽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是父亲是为了我好。可黎王殿下心里有我,我也有他。现下,他要娶别人,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宋清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她一安慰,林瑶越发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我都明白的,可心里……就是难受……怎么就……不能两全了……他若不是……殿下就好了……”

    他若不是皇子,不是黎王殿下,只是哪家的公子,又或者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那她无论如何都要嫁的。可偏偏是大皇子,是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多少人都在盯着他,皇上,景王,外戚,朝官,他只要错一步,就有雪片一样的奏折递上去。

    多的是人等着他倒下,尤其是景王。只要他倒了,景王就是未来的储君。他一倒,他的母后,妻子和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就算是他真成了储君,当了皇帝,他的妻子也未必能有好的结局。当今皇上的先皇后便是在即位那场宫变中被叛军杀害了。

    这也正是父亲不要她嫁给黎王殿下的原因。她早明白的,也早都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娶别人,可到了这么一天,她的心里还是痛的无法自抑。

    有多少次,她都想不管不顾地嫁给他,即便违抗父亲,也要嫁给他。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国公府的命运也都系在黎王殿下和她的身上了。她不嫁,林国公就只是林国公,只忠于皇上。可若是她嫁了,林国公就是黎王殿下的人了,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

    她还是没办法抛下一切。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