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半晌,管家带人前来回禀,“昨夜戌时末,除了值夜人,佛堂四处无人巡视,查问了下人,暂无可疑之人出现,佛堂里面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痕迹,只是案前的两个金碗被人动过。”

    两个金灿灿的碗被人呈上来,宋知淑看了一眼,忽然站起来,又走近细细地看着。

    王曼云问她,“怎么了知淑?”

    “这是铜的。”

    “大小姐真是慧眼如炬。这不是原先供在佛像前的金碗,而是铜碗,应当是今早以前就被人换掉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外面的,因为守门的人并未看到有人出入,府门和院墙也没有动过的痕迹。”管家道。

    “原来是家贼啊……”王曼云拍案气道:“孙管家,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府里出了家贼都不知道。”

    孙管家并未反驳,而是跪下磕头道:“是小人失职,小人领罚。”

    “不急。”王曼云抬手道:“你起来。既然是府里的,那就好查了,必然是着急用钱的人。孙管家,这些日子谁的父母生病了,谁急需用钱,谁常出入府外,尤其是去过当铺或者变卖东西的。”

    “父母生病和急需用钱的并未听到,但常去变卖东西的倒是有一个人。”

    “谁?”

    “绮兰院的思思姑娘。”

    思思抖了一下,正欲抬手同管家争辩,“奴婢……”

    宋清恰到好处地拦住她,“孙管家继续,思思卖什么了?”

    孙管家转过身来,对她行了礼,慢慢道:“回大小姐,是绣品。思思姑娘常去绣坊里变卖绣品,这事许多人都知道。除她之外,最近府里也没有人去过当铺或是卖掉什么东西。”

    宋知淑讽笑道:“大姐,看来你对丫头薄待了些啊,害的人家都出去卖东西维持生计了。如此说来,一时贪图些什么也是有的。”

    宋清直直地看向她,冷声道:“难道三小姐的意思是换了金碗的人是思思么?”

    “我可没这么说,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在座的人都听的出来。三小姐有什么便说什么,这般遮遮掩掩,倒也不必。”

    “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清打断了。她转向王曼云,福身道:“夫人,思思变卖绣品不是贪图钱财,她是喜欢刺绣。若昨晚之人是她,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没出过绮兰院,您尽管派人去查。”

    “宋清……”王曼云肃然道:“我知道你怜惜丫鬟,可凡事要讲究是非曲直,别被主仆之情蒙了你的眼睛。”

    宋知淑附和道:“母亲说的是。若不是朱宁发现,指不定还要丢什么东西呢。”

    屋中气氛冷寂。宋长明扫了一眼几人,声音里是隐隐的怒气,“孙管家,张嬷嬷,带人去查,仔仔细细地搜,别冤枉了人,也别放过。”

    闻言,王曼云和宋知淑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屋中一片沉寂,只剩下偶尔喝茶的声音。老夫人坐在榻上,面色沉沉的,没有看宋清,也没有看向王曼云等人,而是兀自垂眸摆弄着手上的佛珠,不时轻咳一声。

    思思跪在地上,面色青白。宋清站在她身边,眼神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炭火静静地燃着,屋里暖烘烘的,外面却是冷的。院里又开始落雪,细细簌簌的,落到地上很快便化掉,只留下浅浅的水渍。

    一盏茶过后,张嬷嬷带人回来了,丫鬟小红赫然在列,眼眶通红。苏临英见张嬷嬷带人搜院子,也跟着来了,匆忙行礼后自己坐下,担忧地看着。然而宋清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的无助可怜,反倒站得笔直,似是坦荡。她想起佛堂那日宋清珠托她这几日若是有人发难,不必替自己求情,忽然心里一动,多了些莫名的心安。

    “夫人,这丫鬟鬼鬼祟祟的,奴婢一搜才发现这丫鬟屋里正藏着那两个金碗,已经带来了。”张嬷嬷回禀道。小红被扣着跪在地上,低声哭着。两个金碗被呈上来,王曼云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地拍下桌子,厉声道:“混账东西!这是佛前供奉之物,也是你这等下贱胚子能染指的么?”

    “不是!不是奴婢!是思思!是思思要我替她保管的,不是我的!还有大小姐,她……”小红大声哭喊道。

    思思猛然抬头看向小红,又惊又气道:“你在说什么?我与你未曾深交,何来保管一说!你是受了谁的话才来……”

    “混账东西……”王曼云怒不可遏,“我在盘问下人,你自己嫌疑未清,又在含沙射影什么?”

    思思心中悲愤,却无法反驳王曼云,只能恨恨瞪着小红。

    温柔的手落在她肩上。宋清蹲下来,在她耳边道:“思思莫急,让她说完。人在做,天在看,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的。”

    这样温柔而冷静的声音给了思思一些力量,让她能克制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愤怒,来审视现在的局面。

    “小红,你继续说。”王曼云面色冷冽地吩咐道。

    小红颤抖着身子,看了好几眼宋清,嗫嚅道:“奴婢……不敢。”

    这样欲盖弥彰的目光,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在王曼云的命令和各色的目光中,小红道出了事情的经过:“昨晚亥时初,思思姐从佛堂回来,怀里抱着两个金碗,正巧被奴婢撞上。奴婢心中起疑,却被思思斥责。思思许诺卖了之后和奴婢分了,可这等下作之事……奴婢心中实在难安啊……”

    宋知淑啜了口茶,缓缓道:“还知道许之以利,还算聪明。大姐,你可真是驭下有方啊……”

    宋清并未理会宋知淑的嘲讽,福身对王曼云道:“夫人,若是仅凭小红一人之词,就定了思思的罪,实在有失偏颇。”

    “一人之词?那这是什么?”王曼云指向盘中的两个金碗,“那上面的字福寿安康四个大字是老侯爷的笔迹,还能有假不成?若不是思思,这两个金碗又怎会出现在你的院里?”

    “小红既然敢诬陷思思,偷拿金碗放进院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宋清反驳道。

    “朱宁昨晚值夜,可只看到了思思,并没有小红。”

    “宋清斗胆,夫人此言谬误有二。第一,朱宁昨晚看到的不止思思,还有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目前没人任何证据证明除了思思没有其他人进过佛堂。第二,金碗是今早发现被换的,不代表就是昨晚被换,可能是昨天白天,甚至是更早。”

    屋中瞬间一片死寂。从来没有人敢跟夫人这么说话。宋清一个私生子,竟然敢当众反驳夫人的话,真是疯了。连宋知淑也不由替宋清觉得可笑。

    王曼云冷声道:“我还未追究你治下不严,你反倒来反驳我。你这是铁了心要维护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了?”

    宋清深深行了一礼,“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理公道在上,望夫人明察。”

    王曼云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思思和小红总有一个人在说谎。张嬷嬷,拉下去,每人二十棍,再拉回来审。”

    “夫人不可!事情未明,您怎可动用私刑?!”宋清坚持道。

    “宋清!”王曼云气道:“现在府里出了家贼,偷的不是旁的东西,是给老夫人祈福用的金碗。我现在是为了查出真相!你在干什么?为了一个丫鬟当真要忤逆我么?”

    宋知淑站起来,对宋清柔声道:“大姐,思思是你的贴身丫鬟,妹妹理解你。但现在若是没人说实话,旁人怀疑思思,保不准也会怀疑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宋清看了一眼宋知淑,淡淡道:“三小姐,挨棍子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思思。她是人,会疼。”

    思思蓦然抬眼看着宋清,眼眶倏地红了。这些年来,她被卖过,被罚跪过,被扇过巴掌,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个人为了维护她不惜明面上跟夫人和大小姐作对,就为了她这么一个丫鬟。那个人说,她是人,会疼。冷不防的,一滴眼泪流了出来,落在地上。

    思思面向王曼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一抬头,额上出了血迹,顺脸流下,触目惊心。“奴婢思思,以这条命起誓,绝无偷换过佛堂金碗,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或许是她磕头磕得很响,或许是她脸上的血迹太过显眼,或许是她发誓的表情太郑重,许久未曾说话的宋老夫人终于抬起眼来扫视了屋中众人,然后咳了几声,慢慢地道:“曼云,算了,快过年了,别见血。”

    王曼云终于作罢。宋清将手里的帕子递给思思,弯下腰来心疼道:“思思,擦一擦吧。”

    半晌,王曼云道:“既然老夫人发话,金碗的事便作罢,日后再查。只是昨晚,佛堂香灭之事不可放过。宋清!”

    “宋清在。”

    “你不曾看管好佛香,丫鬟思思也失了职,按照规矩,应当……”夫人正要说完,忽然发现小红攥紧了袖子,似乎是有话想说,于是话头一转,冷声问道:“小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

    小红吓得磕了个头,才开始回话。“回夫人,奴婢曾在大小姐卧房外,听到大小姐要思思趁人不备……熄灭佛香。”

    宋长明猛然站起,指着小红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红哭道:“大小姐曾要思思趁人不备熄灭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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