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永兴山庄的事传得飞快。

    三日之内,几乎所有世家、王公贵族,以及宫中诸人都听说了此事,甚至许多百姓都有所耳闻。身为罗柔的父亲,礼部左侍郎罗检难辞其咎。

    这治家不严说穿是丑事一桩,是私事,可楚扬乃是朝廷命官,刚出了翰林院,是陛下亲封的礼部郎中。引诱朝廷命官,是要上公堂的大事。

    御史台上了折子,皇上当着众臣的面将那折子摔在罗检身上,龙颜大怒。整个早朝,罗检都是跪着回话的。下朝后,罗检又在御书房跪了一个时辰。最后,是楚扬自己去陛下跟前谢罪。

    “微臣少时,曾与罗小姐有过几分情意。虽早已各归各路,但此事到底是因微臣而起,求陛下责罚为臣,万万不要为难她。”

    “然后皇上将罗大人都骂了一通,让他回府思过三日,此事就算完了,御史台的人也没再上折子。”齐珠华顺手将一杯青梅酒递给宋清。

    宋清愉快地接过,甚至有些听八卦的好奇,“真的假的?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是自然。那会儿晌午,我父亲当时就在御书房,看的真真的。”齐珠华饮了一口酒,缓缓道:“虽说是楚扬求情,但依我看,想来皇上是看在罗大人的面子上才没罚罗柔。要不然,就御史台那些人,能善罢甘休?”

    “说的也是。”宋清心里五味杂陈,连青梅酒也莫名泛着酸味。

    有这样的父亲真好。书里面的宋清出事之后,宋长明在早朝上直接说宋清非心定之人,任凭陛下处置,楚扬想要求情的话也咽了回去。于是宋清被下狱,狠虐了好几章。

    自此,罗柔便很少出现了。听齐珠华说,她那门谈好的婚事也退了。对方上门时,客客气气地说算错了八字,两个孩子实则八字不合。罗家人礼数周到地退了聘礼,退了婚事。

    一个包裹送到了安顺侯府,说是给红芷院。每月定期有衣裳首饰送到红芷院里,这回下人也没在意,收了东西送进去。宋知淑不在,王曼云打开了包裹,然后就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里面是一只血迹斑斑的老鼠。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报复,是恐吓,甚至连宋清这个穿书者也这么认为。

    可宋知淑知道那不仅仅是。

    那年,罗柔只有七岁,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几个孩子仗着自己父亲官位高,欺负罗柔,将她关在小房间里,放了几只老鼠。

    罗柔吓得尖叫。是宋知淑踢开门,一扫帚打跑了老鼠,满脸嫌弃,“你胆子真小。”

    然后罗柔就抱着比她还矮的小女孩呜呜地哭了。

    从那以后,罗柔亲近她,信赖她,直到诗会之前。罗柔是最怕老鼠的人,却送了这只血迹斑斑的老鼠过来。她有没有看过这只老鼠?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一瞬间,宋知淑有些后悔,却又很快释然。是罗柔没本事,去害宋清反倒把自己搭上去。这样蠢的人,实在不值得同情,只是,失去这样好用的一把刀,以后再想找到另一把就很难了。

    炎炎夏日里,宋清站在了街口。

    依齐珠华所言,龙彦之父是龙威镖局的镖头,而龙威镖局就在四平巷。

    四平巷背街,很是偏僻。宋清从街口过了五六条巷子才找到。行人见了她,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一眼。这样朱红的衣裳,平常人家是不穿的。且她周身气度高贵,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姑娘。

    她踏进镖局中时,院中空闲的几位镖师都眼睛一亮,忙围上来,问她要押送什么东西。富贵人家的姑娘,出手总是大方。即便做不成生意,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身上的汗味随风扑来,宋清微微侧头,险些背过气去,僵着脸,“我找龙彦公子。”

    那几人不由皱眉,似是不悦,“又找龙彦?”

    “姑娘是齐国公府里的吧?”

    “他在那边柴房。”

    走远几步,尚能听见连连的抱怨,“也不知道龙彦有什么稀罕的?齐国公府的人请了好几次。”

    “许是生的好看呢!你看那张脸,白白净净的,哪像是个干粗活的?”

    “人家龙公子可是要进科场的,哪干过什么粗活?”

    ……

    直到她站在柴房门口,这些抱怨声才隐去。大约这便是龙彦在柴房的原因。宋清扣了门,里面无人响应。连扣三下,终于听见脚步声响起。

    门打开,是愠怒的脸。

    “都说了不要……”

    龙彦讶然,忙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躬身拱手,“宋大小姐安,宋大小姐怎么来了?”守礼而疏离。这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对于世家贵族有些防备。诗会那日,后院多少人看热闹,龙彦却没来。

    “公子诗文不错,宋清想向公子讨教一二。”宋清扫了一眼那柴房,并无柴火,只堆了一些废弃杂物。窗户前摆了一张案桌,一个架子,便是龙彦的书房了。

    “小姐过谦了。小姐故友才华横溢,龙彦如何当的这‘讨教’二字?”言语间,龙彦不曾抬头。

    “走吧,龙公子。”宋清不与他废话,转身走了几步。龙彦不敢耽搁,拔腿便追了上来。

    二楼雅间,宋清临窗而坐,笑吟吟地给龙彦斟了一杯清茶,“龙公子请。”

    龙彦慢慢端起茶盅,短暂的犹豫后低头一饮而尽,“小姐有话,不妨直言。”

    “说了是讨教诗文。”宋清一脸真诚,“我不善诗才,故友离去前曾提点我学诗文同学画一样,需从临摹始。可我始终不得其法,还望龙公子指点一二。”

    闻言,龙彦稍稍放下戒备,神色也缓和了,便认认真真地同她讲起该如何学诗作文。宋清睁着眼睛,神色专注。

    许是宋清的专注让龙彦有了些为人师的成就感,或是她去四平巷见识了他的寒酸却不鄙夷,又或是她看自己时那平等而不带任何轻视的眼神。两盏茶后,龙彦已卸下防备,亦多了些笑容,又主动同她谈起王维的诗来。

    宋清道了谢,要送龙彦一支笔作为谢礼。龙彦连忙拒绝,宋清这才作罢。

    讨教完后,宋清状似无意地同他闲聊起来,“听华姐姐说龙公子去年来上京的,不知龙公子家乡何处?”

    “本籍肃州人士。”

    “肃州……”宋清沉吟道:“听闻肃州寒冷,一年到头见不着太阳,不知是不是真的?”

    龙彦笑笑,“肃州寒冷,也只是冬天寒冷,至于太阳,白天大多数能见到的。”

    “是我孤陋寡闻了。”宋清又斟了杯茶给他,“令尊令堂都在上京么?平日都做些什么?身体可还康健?”

    龙彦没喝茶,语调微微低沉了些,“家母在肃州老家,放牛耕田……家父在上京,常在外走镖,身体都好。”

    “那就好。”宋清假装没有发现他的窘迫,叹息道:“人这一生,身体最重要。若身体出了岔子,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是一场空。”

    “小姐说的是。”

    “正巧,我府里有些瓜果,还算新鲜,改日给令尊送去,权当今日给公子的谢礼了。”

    “谢小姐好意。只是家父正在外走镖,一时回不来,谢礼就罢了。”

    “那就等我金榜题名时再谢公子好了。”宋清开玩笑。龙彦听了不禁笑了一下。

    “方才镖局中,我无意听见有人谈及公子,不是……”宋清顿了下,缓缓道:“十分中听。公子若听了,别往心里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没有谁能真正理解谁的。”

    龙彦微微动容,点点头,道了谢。

    和龙彦道别后,宋清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去找了齐珠华。

    诗会之后,永兴山庄寂寥许多。齐珠华不愿再办诗会,即便愿意,恐怕也没多少人来。很快,齐珠华便搬回了城中,并未回齐国公府,而是另立了宅院。宅子与安顺侯府隔了一条巷子,来往倒是方便许多。

    她把玩着宋清送来的狼毫笔,不解地道:“你要见龙彦,要下人请他来便是,何苦自己找上门去?”

    “我是去讨教诗文的,自然要三顾茅庐,要下人去请算什么?”

    “三顾茅庐?”齐珠华摇摇头,“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份向学之心。”

    宋清笑笑,“现在有了。”

    “有了就好。”齐珠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不是说要去看庄子么?什么时候?”

    “再等等。”

    这一等就入了秋。枫叶红遍的时候,秦家终于来了信,托人寄给了她。因先前花钱收买了门口守卫,这信便直接寄到了她手里,并未给红芷院。

    信,不是秦老太爷亲笔,而是秦永代笔,言辞生疏。

    多年前,原主对秦家人的躲避和疏离,以及一些被迫说出来的话伤了秦家人的心。再加上侯府对秦家一些生意的插手,秦家对来自上京的信很是抵触。秦老太爷又患了咳疾,这信到了秦家后便被扔在角落里,直到半月前才被打扫屋子的嬷嬷翻出来。

    扫了一眼那些寒暄的话,宋清将目光停留在了那份厚厚的嫁妆单子上。秦家人被伤了心,但念在她是秦蓁孩子的份上,这嫁妆单子仍是细细地写下来给她。

    宋清看完,心里颇为震动。

    一则是秦家这嫁妆单子做的实在详细,东西,数目,材质,都写的清清楚楚。十七年前的事,能写的这么清楚,不仅是秦家做事认真,而且还有对她的心意。这跟宋清猜想的一样。伤心是伤心,但因血脉相连的记挂没有断。

    二则是因为这单子上的东西价值属实大了些。她算不出总共多少,但一眼看过去都是些白花花的银子。

    一想到这些本该属于秦蓁的东西,全都落在了宋长明和王曼云的手里,宋清就忍不住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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