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被气笑，反唇相讥，“林公子身为国公之子，不是也没讨到一个世子的位置？”

    “牙尖嘴利。”林宣咬牙道：“怪不得楚扬不娶你，这娶回去还不得闹的鸡飞狗跳？……”

    “那就不劳林公子费心了。只是……”宋清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道：“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林公子，今日之事，烦请您莫告诉别人。”

    林宣挑眉。他没听说过宋清和楚扬这回事，原来并不是没人告诉他，而是这两人压根就藏得严严实实。没想到这以往畏畏缩缩不说话的宋小姐背地里居然如此大胆，和自己妹妹的未来夫婿不清不楚，当真就不怕流言四起……

    哦，不对，林公子又想起来，方才宋清已和楚扬断了，是楚扬自己找上门来，如此，当是楚扬不知分寸了。

    现在是宋清在请求他，很是郑重，林宣心里生出高位者的优越来。他懒懒地倚着门柱，双臂环胸，望了望天，拉长了语调，“求人么……就得有求人的姿态。”

    该死的楚扬，就会给她找麻烦。该死的林宣，狗仗人势。宋清心中暗骂，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深深福了福，抬眼微笑道：“这样的姿态可以么？林公子还想要什么姿态？”

    问他想要什么姿态，林宣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看着宋清不得不求自己，对自己行礼，心里还挺舒服的，于是道：“那宋小姐以后可得对本公子恭敬些。”

    “好。”宋清微微一笑，“当如林公子所言。”

    林宣得了这个承诺，甚是高兴，伸直胳膊握拳到宋清身前。

    宋清：“……这是？”

    眼见宋清露出一个十分迷惑的表情，林宣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男人和女人，不该用碰拳来约定，那该用什么呢，林宣也不知道。

    他收回拳头，假装无事发生，忍不住又问：“那可是楚扬，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他，你真不要了？也许你争一争，楚扬就心软给你世子妃的位子了。”

    “莫说楚扬不会娶我为世子妃，就算是世子妃的位置又如何？哪怕是王妃，是后位，若被规矩束缚，被人算计，那又有何意义。”宋清淡淡道。

    “你倒是口气大。”林宣扬眉道：“不过你这不爱束缚的性子倒是很合本公子的心意。罢了，本公子帮你一回。只要你恭恭敬敬的，本公子自当为你保守秘密。”

    “那宋清多谢林公子了。”她终于舒口气，送走林宣后方才走到安顺侯府后门，回了绮兰院。

    思思一见到她受伤的手，忙放下手里的活走来，见已经上药包好方才放下心来，扶着宋清回屋，倒了杯茶给她，又问道：“那晚膳还去延寿堂么……”

    “不去了。”宋清展示了自己受伤的右手，对思思道：“你去一趟延寿堂，告诉祖母，就说我不小心伤了右手，未免惹她伤心，就不去陪她用饭了，养好伤后再去。”

    “老夫人会不会不高兴……”思思为难道：“要是小姐不便用饭，奴婢可随您一同去，伺候您用饭。”

    “不必如此。”宋清笑了笑，“陪了老夫人这么久，总得消失一下。”

    就像追人一样。总是跟在对方后头，在对方生活中制造出你的影子，然后再消失，这样对方才会真正开始重视你。若是一味讨好，反倒显收效不佳。

    延寿堂内，宋老夫人守在饭桌边，正等着宋清过来。然而这左等右等，早过了时辰，宋清还没来。宋老夫人心里着急，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没了胃口。虽然，她从前也没什么胃口，但宋清陪着她，吃饭也得趣一些。

    这些日子，宋清陪她用饭，哄她开心，她早已习惯被陪伴的热热闹闹的日子。如今宋清没来，她一个人坐着，越发孤寂清冷。

    一院子的小厮丫鬟嬷嬷都是伺候人的，哪敢主动和她聊家常，宋长明最近总是扑在政事上，也没过来。宋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忍不住站起来往门口张望着。

    “罗嬷嬷，出去看看，看宋清来了没？”宋老夫人催道。

    罗嬷嬷领话到了院子里，正看见思思过来，遂领了她进屋。

    “老夫人。”思思进了屋，垂眸福身道：“奴婢思思，拜见老夫人。大小姐今日上街不小心伤了手，说是未免惹老夫人伤心，便不来延寿堂用饭了，待伤养好了再来，特地要奴婢前来给老夫人赔个不是。”

    “啊？”宋老夫人又站起来，担忧道：“伤了手？怎么伤的？严重么？看过大夫了么？”

    “回老夫人，已在街上看过大夫了，只是皮肉伤，养些日子就好。”

    “街上的大夫，那如何使得？罗嬷嬷，去叫吴大夫去给瞧瞧。姑娘家的手，那可是第二张脸，马虎不得。”宋老夫人说完，看到满桌子的饭菜，又吩咐道：“还有这几道菜，都是清丫头爱吃的，都给她送去。”

    思思走后，屋内再度恢复了寂静。宋老夫人拿着筷子夹菜，吃了几口，越发觉得没滋味，又勉强吃了一会儿便让人收了。晚些，吴大夫过来回话，说大小姐伤的不重，七八天就能好。宋老夫人放下心，但一想到七八天都见不到宋清，心里着实难受。

    而宋清，在思思的帮助下，开心地吃完了晚饭，就去看话本。思思正收拾碗筷，看到小红在门口鬼鬼祟祟的，遂走过去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红朝内室看了一眼，低头咬着唇道：“思思，大小姐最近为什么不要我服侍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能不能帮帮我？”

    自从那次宋知淑来找宋清又砸了绿松石手镯后，宋清就像变了人一样，不仅不要她在身边服侍，还未曾给她安排任何活。绮兰院里，小红一个丫鬟成了闲人，什么也不干就能拿份例，惹来府里不少下人的嫉妒和埋怨。

    同样都是宋清的贴身丫鬟，思思的待遇却不同。宋清会给思思银票，每次从延寿堂回来，也都会给思思带些没动过的饭菜回来，却没有自己的。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从前，思思有的她也会有。可是现在，一切好像都变了。

    她也问过宋清，可宋清总是轻轻一笑，然后就顾左右而言他，将她的话堵了回去。王曼云和宋知淑见她没什么用处，几乎也已经抛弃了她。没了“额外”的赏赐，还要背负旁人的白眼，日子又是无比的空虚漫长，小红难以忍受，只能来找思思。

    思思为难道：“这……我也不知。我只是个奴婢，哪里能去问大小姐？”

    小红求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只能悻悻离去。思思想了想还是走进内室，问起宋清关于小红的事。以前，宋清不说，她一个当奴婢的也不会多问。可现在，既然小红来求了，她便想着帮一把。

    思思是个心软的，尽管小红从前服侍宋清多有疏漏，但毕竟都相处了五年，说完全没有感情是假的。宋清听完，轻笑一声，然后对思思道：“你觉得小红是个怎样的人？”

    思思想了想，“做事谨慎，还算本分。”

    “本分？”宋清将话本那一页折好合上，放在一边，“我有绿松石手镯之事，就你和小红知道，那位三小姐又是如何得知？不是小红，难道是你我二人告诉她的吗？”

    思思猛然反应过来，又觉得难以置信。小姐不要小红服侍了，她猜到是小红有什么地方让小姐不高兴，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大的事情。将小姐的秘密告诉三小姐，这几乎是背叛……她大惊道：“怎会是小红？怕不是旁人做的，让小姐误会了？”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宋清笃定道。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思思几句想要解释的话都咽了回去，想着方才那个看起来柔弱无助的身影，越发觉得荒唐，“小红，毕竟伺候您五年，又怎会？”

    “利益当前，亲友尚且可出卖，一个没什么权势的主子算什么？”宋清冷笑道。

    思思怔住。小红的背叛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共处五年的人居然就这样背叛了她们的主子，而自己，方才竟然妄想给那人求情？

    宋清嘱咐道：“你不必理会她，也不必打发她去别的院子，就让她留在这里。”

    “既是居心叵测，何不赶她离开？留在这里，万一害了小姐……”

    “总有她的用处。”宋清笑笑。

    思思心情复杂地走到烛台边点燃蜡烛，想着宋清方才的话，默默地将小红的背叛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轻易信人。

    半晌后，她又忍不住问宋清，“小姐，您没有怀疑过奴婢吗？”

    “没有。”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您不是说利益当前，亲友尚且会被出卖么……”

    宋清看着她，温声道：“有的人会，有的人不会。思思是天底下最好的丫鬟。”

    七日后，宋清的手完全好了，终于来了延寿堂。

    “祖母！”她一进屋就扑过去抱住了宋老夫人，闷声道：“这几日，宋清好想您呐……”

    如此亲昵的举动让宋老夫人僵住，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但这样的亲近和信赖，宋老夫人心里暖烘烘的，七日来的寂寞清冷一下子就没了。

    “瞧这丫头，跟个小孩子似的……”宋老夫人对罗嬷嬷道。罗嬷嬷笑着，“大小姐孝敬。”

    宋老夫人很受用，轻轻拍了拍宋清的背，又特地吩咐厨房多做几道宋清喜欢的菜送来。宋清松开宋老夫人，拉着她苍老的手走到桌边，扶她坐下，又给她盛了汤。

    “你的手怎么样了？”

    宋清伸出手掌给宋老夫人看，“已经完全好啦，多谢祖母，祖母最好啦！”

    宋老夫人笑了两声，又对罗嬷嬷道：“瞧这丫头，嘴甜的跟什么似的。”说着又给宋清夹菜。

    宋清陪宋老夫人吃饭，讲起她在街上的见闻，宋老夫人听的很是专心。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祖母。”

    是宋知淑！

    宋清放下筷子，看向门外。宋知淑走了进来，对宋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对她笑了笑。

    那笑容让她感到丝丝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