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宽阔的空场内，只有季潮生在勤耕不辍，精业笃行。

    他隔空画了一道道晦涩难懂的符文在黄符上显现，又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符纸上，而后催动精气，单手一挥，那符纸便随心而动。

    不远处的靶子应声倒地。

    一道清脆的掌声从演武场大门口传来。

    季潮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朝来人走去。他随意地拭去额角的汗珠，笑着开口。

    “小师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藏书阁里多呆一会儿呢？”

    他们刚刚顺路而行，季潮生便打听清楚了俞未晚每日大致写完请柬的时辰，免得两人错过。如今看到俞未晚竟提前好几个时辰过来，他自是有些疑惑，也有些暗喜，难道自己的分量在她心里上升了？

    “噢，你说这个呀，其实是我有些放心不下你，练功初期很容易出岔子，没有有经验的前辈盯着很容易受伤的，我当初也是师兄手把手盯着我来着的。”

    “……”季潮生脚步微滞，翘起的眉眼耷拉下来。

    “这不写废了好几张请柬，就被旁边盯着的长老轰出来了。”俞未晚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我刚过来的时候看你练得投入，便没打扰你。”

    “是吗？”季潮生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小师姐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满意了！现在快晌午了，要不我请小师姐吃顿饭吧！”

    俞未晚点点头，两人边走边说。

    “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你，你的术法便已经如此精进了。”俞未晚踮起脚尖，欣慰地拍拍他的肩。

    “小师姐谬赞了，我专注于符纸术法也不过是取巧罢了，”季潮生适时红了脸，“这不是身子骨太弱，天赋又不行。即便后天再怎么强加修炼，赶不上就是赶不上。”

    季潮生叹了口气，“大师兄说得对，以我的天资，若想大成，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这就注定我在剑术上走不长远。”

    “各人自有各人的际遇，”俞未晚安慰道，“也许你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观你在术法方面很有天分，已经快要赶上一些师兄了都！”

    季潮生笑笑不说话了，他哪里是有天赋，只不过是因为他有所求，又恰好记忆力好些，对那些繁缛的咒术下了苦功夫罢了。

    毕竟他剑术不行，总得学些能傍身保命的术法。

    “这不是论剑大会就要开始了么，我若再像当初刚进门那样，岂不是让人将天衡山的脸面踩在脚下了么？”

    “到时候累及掌门，更累及到你，我万分过意不去。”

    “我？”俞未晚指了指自己，有些怀疑，“师弟你没说错？”

    季潮生将她的手指转向，指向自己道，“当然没有说错，要不是小师姐，我想掌门也不可能会收我为关门弟子的。”

    俞未晚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怎么也听信山门流传的小道消息呀，那都是不实之谈。当时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还昏迷着，有几位药需要爹的手续才能给到，因为那是给他身体调养备着的。”

    “想来就是那时候，我将你的事迹告知了他，你合了他的眼缘，他才决意收你为关门弟子的。”

    俞未晚将当时之事娓娓道来，末了还添了一句，“潮生你不必在意那些虚的，咱们天横山最看重的便是像你这样见义勇为，济弱扶危的人！所以，即便术法剑术一道还不甚精进，但也无妨。”

    “我们都是在为苍生而努力，无论出力多少，只要有心。论剑大会也只是个形式，不必焦虑。”

    “原来是这样呀，”季潮生一愣，随即说道，“但总归来说还是因为小师姐，我得以留在这里。”

    “放心好啦，今日听小师姐一席话，我不会再钻牛角尖了。”他眨眨眼，语气调笑，“而且再不济也有陆师兄陪着我呢！”

    一说起陆槐，俞未晚眉头轻皱，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陆师兄在外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以前他最为稳重了，简直就跟师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这样么？”

    季潮生不经意道，“我还以为陆师兄就是那副模样呢，之前他拉着我喝酒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以前的影子。”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我看书上说，一般这种的不是遭逢巨变，便是被人夺舍过了。”

    他肉眼可见小师姐的脸色变沉下去，他又哈哈一笑，化解尴尬，“不过那些都是志怪小说杜撰的，在这世上修炼夺舍之术怕是异想天开。而且陆师兄又对咱们天衡山之事，以及你们小时候的事烂熟于心，怎么可能会被夺舍呢。”

    “不，你有一点说对了，他可能真在外面遭逢了什么巨变。当初他决意要陪着他师父清绝长老离开门派外出云游，以他的性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必然是不愿意再麻烦门派中人。”

    “之前我遇见他的时候曾问过他为何独身一人回来，清绝长老人呢，现在细想一下，他当时的话甚多敷衍。”俞未晚勉强一笑，“说不定是因为清绝长老的原因，让他变成这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我觉得，他内心深处，一定还是那个稳重的陆师兄！”

    她朝季潮生歉意一笑，“抱歉啦师弟，今日不能跟你约饭了，过几日吧，我想去问问师兄，也搞清楚这件事，不然心里总有个坎。”

    “没事，这种小事改日都无妨，更何况陆师兄也是我师兄，小师姐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尽管来找我就是。”

    “好！”

    俞未晚一口应下，脚步匆匆便离开了。

    只剩下季潮生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他蓦地笑了笑，转身朝着演武场的方向回头。

    尽管来找他吧，毕竟他可是在酒桌上也探出一些东西，不过嘛，还得一点一滴慢慢地放出去才行。

    顺水推舟他要做，雪中送炭他也要做。

    只不过嘛……

    他想起小师姐刚刚跟他说过的话。

    原来他成为关门弟子不是小师姐一力促成的啊，那么，他就得好好想想了，他到底是如何得了掌门的青睐。

    嗤，他可不信什么掌门这些唬小师姐的话语，他在尘世里摸爬打滚这么多年，吃过的亏，淌过的苦，足够让他对一切都抱有深深的怀疑。

    怀疑，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毕竟，他可不太愿意相信这世上总是好人多。

    愚蠢而又……可爱的好人，他目前，仅仅只见过俞未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