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海底暗如深渊。

    正当罗黛月深陷弱水,险些溺毙之时,周身凭空出现一层发光的结界,方便在水下自如,走到哪里,哪里就被点亮。

    她自幼有眼疾,若处于黑暗中,便会惧光,下意识护住眼睛。

    往前游,看见一具尸体被锁在石壁上,全身湿漉漉的,胸口还在起起伏伏,还没有死透。

    罗黛月轻轻掠去,发现里面束缚的是一只瑟瑟发抖的狐妖,虽然还活着,但肉身已然残废,冰冷的铁链下是血肉模糊的伤,白骨森然可见。

    怀中空荡荡的,她低下眸,眼看着那可怜的毛孩子变成张牙舞爪的模样,咧嘴呲牙,癫狂地向她扑来。

    是水鬼变的,沾了狐狸的血,通过水下障眼法,骗过了她。

    忽然,鼓膜传来一阵刺痛,魔气之力从背后袭来,这种味道很奇怪,初闻只是妖冶的香,刺鼻,大脑还有些发昏,而离得近了,却有种尸体腐烂的味道。

    夹杂着浓重的血气,几条巨龙般的怪物横空出世,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魔蛭。”

    罗黛月被它们带出的妖气呛得想吐,隔空画了道符咒,密密麻麻的笔画纹路淬着橙色的灵光,就这样在电光石火之间诞生了。

    魔蛭毒液飞溅,吸血能力极强,隐居于深海。

    能看的出来,它们不是囚徒,而是守卫。

    罗黛月袖中飞出符字,在魔蛭周围飞速盘旋,放出无数蓝字印闪着耀眼的光,贴在魔蛭身上控住它,挥剑一甩,蛭头彻底砍掉。

    污秽的黑血一股脑涌出来,整只倒在地上,尸首分家。

    她不收剑,锃亮的剑身血珠滑落,丝毫没有松懈。

    魔蛭咕嘟咕嘟地叫着,用力摆动已经两半的躯体,它是节肢动物,即使被砍了头,另一半依然能活。

    它生命力格外顽强,竟然舔着地上的血,一点一点挪动身体,在肮脏的血泊里胡乱搅和了一会儿,便找到头,连起来了。

    伴随着诡异的声响,岩石后冒出白色,数十只水怪接连跳出,嗷嗷扑来。

    顷刻间海底震颤,少女仰头,只见方才那条魔蛭顺着自己凿开的洞,正在拼了命往下钻。

    碎石震动,海浪翻滚。

    一道雷光劈过,魔蛭被锁在猩红的法阵里。

    罗黛月脚下嘎吱脆响,低头一看,阴森森的白骨被踩得粉碎。

    “别动。”

    这声音阴郁,似乎又带了几分讥诮。

    罗黛月摸了摸胸口,却是空空如也,方才的曼珠沙华早已不见踪影。

    昏黑的角落走出一个人。

    “你是在找这个吗?”

    少年一双魅惑的桃花眼,张开手掌,掌心的曼珠沙华花丝娇俏,泛着荧荧红光。

    细嫩的肌肤被杂草荆棘扎破,少女整只狐被卡在两块硬邦邦的珊瑚上,痛到麻木,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身体忽冷忽热。

    黑雾中走出来一个人,长靴步步踏在血洼上,血红色披风在身后摇曳,带起一阵窒息又压抑的寒风。

    绯红的月色照耀在纯黑罂粟耳钉上,显得皮肤格外苍白,桃花眼微微眯着,温柔甜蜜的假笑犹如深海漩涡,也如地狱中的艳鬼。

    慕玄道:“你差点死了。”

    罗黛月惊魂未定,直到看清眼前人,抹掉嘴角的血,问道:“九殿下……”

    慕玄勾唇一笑,正要开口,下一霎,魔蛭挣脱法阵的束缚,顿时生龙活虎,幻化成几团煞气,呲牙咧嘴地朝他们袭来。

    事发突然,慕玄就在回眸那一刻,发现自己来不及躲闪,本能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如期而至,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他睁开了眼睛。

    只见,身旁的狐妖满脸血污,无声坠落……

    ……

    她意识到慕玄伸手接住了自己,却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罗黛月是被冻醒的。

    眼前漆黑一片,耳畔漂浮着鬼魂嘶吼哭喊。

    她动了动肢体,却感觉整个人跟散了架似的,如何也爬不起来,只有吧嗒吧嗒的血滴声,阴恻恻的。她艰难张口,嗓音喑哑:“九……殿下……”

    无人回应,直到黑暗和剧痛吞噬过来,她听到了慕玄的叹息:“真傻,为了一朵花,跑到这种地方,也就本宫愿意来救你。”

    慕玄指尖燃着火苗,怀里抱着退化成兽形的小狐妖,一直在寻找出口,

    狐妖睁开眼,灵机一动,“呦呦”直叫,攀住他的衣衫,手脚并用向前一蹬,滚落在地。

    身后雪白毛绒的尾巴晃来晃去,警惕地看着少年。

    慕玄嘴唇微扬,用探究地眼神瞄着她。

    少年知道狐妖是媚妖,通常呈半人半妖的状态,只有法力高到一定程度,才会隐去妖形,若法力透支,尾巴还是会恢复原状的。

    只不过,印象中的罗黛月,朱唇皓齿,玉肌盛雪,两个鼓鼓的腮帮子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可眼下这只狐妖,却有些憔悴消瘦,没那么白胖了。

    罗黛月摸到一个角落,堪堪靠住,用尽最后的法力,幻化成人形。

    她面容苍白,嘴唇干裂,额头上,汗珠和血珠混着淌到下颌。

    如此失态的行为,是往常绝不会出现的。

    尤其是,在这个少年面前。

    慕玄走近,上下凝视了一番,拇指刮了两下嘴角,有些移不开眼。

    其实罗黛月符合他的口味,如果她不是慕舟的人,可能慕玄会多亲近她。

    然而现实摆在面前,他们注定是宿敌。

    狐妖又感到口渴,迷迷糊糊中,嘴被撬开,浓郁的血腥味溢满口腔。她喃喃道:“你给我喝的什么?”

    慕玄捋着蓬松的狐狸毛,从脊柱撸到尾巴根,“你爹喂你喝奶。”

    “啊……”罗黛月双手捂脸,“我发烧了,好烫,我、我的眼睛,又看不见了。”

    过度劳累加发烧,眼疾复发,什么都看不清了。

    “九殿下,怎么是您。”

    狐妖剧烈抖动的瞬间,白毛直立,雪白的毛绒尾巴也跟着颤了颤。

    慕玄仿佛嘴里含着一把刀,说:“醒了?”

    罗黛月条件反射抱住毛茸茸的尾巴,乌黑的眼珠滴溜滴溜地转。

    狐族的尾巴属于隐私部位,自己竟然被人看光了?!

    还是一个令她讨厌,且想要逃离的人。

    “不用藏了,该看的都看到了。”九殿下戏谑地歪了下头,“本宫闭关需要那么久吗?而且,小狐狸的曼珠沙华,我用得甚好。”

    视野一片漆黑,罗黛月想到摸到的手腕是湿的,嘴里的血腥味道还在,显然,慕玄见她快渴死了,施舍了几滴血。

    姑且算是,九殿下救了她。

    即便如此,罗黛月也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感动。

    她这段时间,遭遇的一连串的噩梦,都拜这人所赐,而且这点血,比起自己给他浇花的血量,差远了。

    慕玄眼眸深不见底,支腿坐在岩石边缘,语气冰冷中夹杂着阴鹜的气息,“方才为什么救我?”

    “……”罗黛月沉默片刻,“因为我傻。”

    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失明中的罗黛月,触感被无限放大,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她抬手挡在胸前,企图拉开距离:“没什么,九殿下也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语未毕,喉咙微甜,一口血喷在雪白的披风上,她捂着脖子,痛苦地呕吐、咳血。

    南洋海底的味道让人窒息,阴森潮湿,对于罗黛月这种,每日都要沐浴梳毛的狐妖来说,着实残忍。

    慕玄发觉她的异样,不顾她反抗,撕开少女的前胸:“你魔核裂了。”

    莫名被看光,已经够恼了,竟还被发现弱点,小狐妖真的又羞又恼。

    罗黛月没好气道:“与殿下无关,见笑。”

    慕玄冷冷道:“衣服脱了。”

    狐妖嗅到一丝危险,眸光闪过冷冷的微光,旋即反握住肩膀上的手。

    危机四伏的禁地响起打斗声,她眼睛看不到,不过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下,视觉仿佛没那么重要。

    缠斗了几招,突然,脚下咕嘟一声,不知谁踩到了什么,仿佛有汁水溢出。

    二人一怔,住了手。

    罗黛月实在不愿和慕玄过多接触。

    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她是温柔乐于助人的小狐妖,唯独在慕玄面前,是个透明人。那种被看透心思的感觉,像是在照镜子,令人毛骨悚然。

    他一定知道她来南洋的目的。

    罗黛月坚信他是来阻止她寻找曼珠沙华的,因为,她是驷殿的人。

    慕玄捡起踩碎的头盖骨,汩汩的黑血淌出,空气中弥漫着墨绿色的烟雾。

    罗黛月呛得眼睛酸痛,她发现自己好像中毒了。

    南洋海底埋葬着一群冤死的亡灵,散发的邪煞之气,具有迷魂功能,百年间无人可破解,它能激发人内心的负面情绪,想起一些最不愿意记起的事情。

    慕玄掏出一张传音符,随着法力的流失,魔兵的呼唤声淡去了,仿佛天外来音。

    而他们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黑压压的南洋海底宛如邪魔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将狐妖和少年吞入腹中……

    剧痛在心口散开,魔核似乎又裂了一点。

    无奈之下,她咬破手指,耗尽最后的精血滴在石头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树桩。

    没有传音符做导体,只能默念传音口诀,也许可以通过精血传出去。

    哪怕有最后一丝希望,她也要活下去。

    闭上眼睛,罗黛月做了一个梦……

    她是个纯种狐妖,跟魔域的奴隶们一样,生活在养殖场。

    从记事起,她就察觉到自己有二三百年的寿命了,但只有十六年的记忆,而且跟普通魔使不同,她没有魔核。

    十六年前,她被强制服用妖丹。

    监管他们的养殖官,每日带回黑市买来的妖丹,上面还沾着血,是从其他妖身上挖出的新鲜丹,都恶心得想吐。

    罗黛月接受不了吃掉别的妖,便激烈抗议,甚至绝食,结果遭受一顿鞭打,越打越狠,最终,可怜的小狐妖笨拙地抓起妖丹,吞进肚子。

    不是麻木了,而是害怕了,被打疼了。

    罗黛月被迫吃了五六十个妖丹,养殖官很是满意,将她送入驷殿。遗憾的是,天生的弱势,导致她的法力极低,只配做最低级的魔使。

    起初,她因为没有魔核,被魔使欺凌,强迫劳动,或者接下危险的任务,直到有一天,慕舟安排下属们前往彼岸国,驷殿召集了大量信徒修建雕像。

    庙宇后院是一片湖,水波粼粼,傍晚的红霞映在湖面上,美丽极了。

    那日,小狐妖见四下无人,偷偷褪掉狐裘衣衫,抱着尾巴跳进湖里。

    在彼岸国做苦力那么久,半个月没有沐浴,爱干净的小狐妖实在无法忍受了,摸着自己缠在一起乱糟糟的尾巴毛,一点点洗干净,又施法烘干,吹得根根分明,可爱得要命。

    远远望去,雪白的玉背,未成形的身姿,稚嫩又纯洁。

    就在她系好胸口披风绑绳的时候,背后的男人强行抱住她,用猥琐的声音说:“小狐妖,小美人,你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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