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

    在崇明神殿当神女的这几天,是苍凛难得的安闲日子。

    上辈子的她估计做梦都没有想到,如今的自己不仅成功打入敌人内部,还备受敌人的尊敬。

    得知殿下失足溺水,昭阳宫大门便接连好几日都摆满了慰问的花,她弗一出宫门游逛,便会收获一堆或憧憬或崇拜的目光,对于曾经人人喊打的魔修头子苍凛来说颇为毛骨悚然。

    通过对小童们的旁敲侧击她得知,如今已是仙魔大战后的第三年。

    在魔修几乎销声匿迹的三年里,三界安定,秩序良好,魔族销声匿迹,仙界尽享太平。

    ——才怪。

    她才不信没了共同的敌人魔域,修仙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能够握手言和,和平共处。

    自古以来,修真界就不是什么安生的,成天不是搞内斗就是抢资源,魔修会干的事他们一点没落下,偏偏还自诩什么正人君子,倒不如魔域那些个忠于欲望的铁憨憨来的真实。

    想到魔域,她的内心百感交集。

    上辈子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将混乱无序的魔域一统,谁能料到在她忙着基建的时候,神殿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带着千名修仙世家弟子搞偷袭,她猝不及防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如今身处神殿,掌握了一切主动权,她那热衷于搞基建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殿下,您这是……?”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苍凛试图翻墙未果,还被抓个现行。

    看着一脸无可奈何的凌扶月,苍凛理了理微皱的裙子,正色道:“嗯,本尊……咳,我要去拯救天下苍生。”

    当神女什么都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尽荣华富贵,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限制出行。

    这几日她拐弯抹角地透露了自己想下山游历的想法,却被小童们急的满脸通红地劝,直言殿下如今肉体凡胎不适宜外出云云,大战之后元气大伤应好好在殿内休养生息云云,总之就是不让她出去。

    但苍凛是什么人,自穿越到这便整日生存在算计和利益中,与其在温室中坐以待毙,她更愿意主动去寻找突破口。

    神殿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很快就发现,走正规渠道出不去,还会被通报到长老院那去,又对她展开一阵苦口婆心的心理教育。

    于是她索性照着地图上标记的地点一个一个尝试,没成想,刚准备干坏事,就被发现了。

    到底是凡人之躯,一举一动在修仙者眼里都看的清清楚楚。

    “殿下,身为您的三护法,属下要时刻以您的安危优先,即便您心系天下苍生,也要量力而行。”

    凌扶月丝毫没被她的话糊弄。

    量力而行,量力而行,她这话说的直白,却也是现实。

    无论神女从前再如何天赋异禀,名震四方,自仙魔一战之后也已成了半个废人。

    殿内人人知晓,人人不敢触这个霉头,生怕刺激到神女本人。

    这是事实,被凌扶月直截了当说出口,苍凛没有任何不悦,只是皱着眉头,淡淡叹气:“唉,小红啊,你是不知,魔修一日不除尽,我心难安啊。”

    闻言,凌扶月轻轻摇头,长老们吩咐过她要保护好殿下,她不能让殿下去冒险。

    虽上一任魔尊已经陨落,但魔域依旧不是修仙之人能随意踏足的地方,尤其是对魔族的关注渐渐下降后,那些个鸡鸣狗盗之辈又开始蠢蠢欲动,已经有不少世家子弟遇害,魔域隐隐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而殿下这么娇弱,到那种群狼环绕之地岂不是羊入虎口?更何况神殿与魔域向来是宿敌,万一殿下被劫持了……

    凌扶月想都不敢想。

    “殿下,夜寒霜露重,属下护送殿下回宫。”

    啧,这家伙,油盐不进啊。

    上辈子在修真界叱咤风云的苍凛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倘若她现在修为尚在,便直接掀翻整个神殿,哪还用得着这些弯弯绕绕。

    如此这般被人严加看守,只得在宫内安稳度日,如同笼中的金丝雀一般,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吗?!

    转机来的很快。

    苍凛没有死心,依然不声不响地筹备着她的偷溜大计。在装了一个月温良娴静端庄的慕青禾之后,众人终于渐渐对恢复原状的神女放松了警惕,直到某天得知掌门要离殿的消息,她就知道机会来了。

    没了大乘期强者的眼睛,苍凛做起事来方便了许多。

    虽然南宫瑾这厮临别时还来昭阳宫恶心她一下。

    那时他娴熟地替她解开手上的纱布,目光沉沉,叫她照顾好自己,并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柔一吻。

    恶心得她三天吃不下饭。

    “殿、殿下,这些要搬到哪里?”

    她轻咳两声,收敛了面容,一本正经道:“把这些都堆在一起,对,快点搬,今日之内要把这个地方塞满。”

    小童们面面相觑,不知殿下又在想些什么,但他们也不敢,只得乖乖把一捆又一捆干茅草放下,又转身去搬。

    月明星稀,微风浮动,崇明神殿昭阳宫方向升起缕缕黑烟。

    “不好了,昭阳宫走水了!”

    不知谁喊了那么一句,神殿上下瞬间乱作一团。三护法凌扶月大惊失色,组织人手灭火的同时,连忙寻找神女。

    昭阳宫内小童颤颤巍巍,不肯开口,火势旺盛,掩盖了许多事,一片混乱之中唯独不见神女的踪影,把人急得团团转。

    而此时的苍凛,正绕着小路从昭阳宫后门跑出来了,这个出口还是她自己瞒着小童们挖的,旁人难以得知,相信这能拖延他们一段时间。

    她兴冲冲地跑向预算好的路线,那儿原先有不少侍从看守,但如今昭阳宫失火人手已经全都聚到一个方向去,谁也不会料到此刻有人趁乱逃出山门。

    没想到曾经挥挥手就能做到的事,现在却要身体力行,苍凛看着那堵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墙,咬了咬牙,敛起袖子就上。

    今夜月色绮丽,她跃到墙上的时候,月牙白恰好从指缝中倾泻而下。

    “没想到还能再次看见月亮。”

    她喃喃着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听见的话语。

    没有多做逗留,她喘口气后便从墙上一跃而下,而就在她落到地上那一瞬,她瞥见了眼前除自己以外的另一双鞋。

    “殿下。”

    她心中警铃大作,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劲装,衣领处红褐色缎锦随风飘扬,半张脸被漆黑的铜制面具盖住,其中诡异的图案花纹显得怪异张扬,上面只露了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如同一把利刃时刻准备夺人性命。

    昼伏生——崇明神殿首席护法,亦是静姝神女唯一的贴身护法。

    麻烦了,苍凛暗道不好,她忘了这一茬。

    “殿下不能出宫。”

    昼伏生的身影仿佛与漫漫黑夜融为一体,声音也是冷冷清清:“请殿下恕罪,在下不能让殿下过去。”

    “若我非要过去呢?”

    苍凛恨恨地盯着他的眼睛,她怎么就忘了首席护法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些天自己的小动作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不能让步,凌扶月那边很快就能查清失火原因,倘若这次逃跑失败了,下次再想出来就更难了。

    “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在下。”

    昼伏生手上没有任何动作,但她知道一旦硬闯立刻就会被带回宫。

    这个混蛋。

    苍凛咬牙切齿,慕青禾这个神女当的也太憋屈了,区区一个护法也能跳到她头上。

    这若放在从前,她略一施法就能把碍眼的家伙们都扫除了,如今却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你到底听谁的,身为本尊……本神女的护法,你凭什么拦我。”

    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只会无能狂怒的弱者,但她忍不了了,凌扶月那边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她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殿下。”昼伏生只犹豫了片刻,没有丝毫动摇,“掌门吩咐了不能让您出去,请殿下恕罪。”

    南宫瑾南宫瑾,又是他!

    “阴魂不散的家伙……”

    苍凛恨他恨得牙痒痒。

    就在此时,身后也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不用想她都知道凌扶月发现她了,倘若现在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殿下!殿下!”

    凌扶月一众见着熟悉的身影,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然而苍凛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要往外走,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凌扶月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急忙大声喊道:“首席,拦住殿下!”

    昼伏生微微侧过身挡在她前面,漆黑的眸子中叫人看不透任何情感,“殿下,请回吧。”

    “……”

    苍凛握紧了拳头,浑身气的发抖。

    “昼伏生你到底是谁的护法?”

    她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红色的锦缎被她十分用力地揪住,他没想躲,便被硬生生拽到了与她齐平的高度。

    “你的主子不是掌门,是我!”他在她的眼中见到极为强烈的情感,他甚至能感受到从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带着愤怒的颤抖,这令他微微一愣,“带我走!”

    “昼伏生,快带我走!”

    她死死地盯着他,那灼热的视线几乎使他烫伤。

    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她借着月光清晰地看见了他瞳孔收缩,眉头紧皱,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但只有一瞬,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凌扶月只看见首席护法忽然改变主意,她难以置信,但已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神女离开。

    混沌山,梦魇秘境。

    灰色沼泽地,无数只枯木般的手从中迫不及待地爬出,流脓的疮口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在腐烂□□生,耐心等待一个粗心大意的猎物献祭自己的生命。

    一记明黄的符箓破风而入,施施然打在其中中心蜿蜒扭曲的枯手上,随即像是找到了归宿般紧紧咬住不放。四周的枯手都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纷纷向中部聚集,它们就像闻见肥肉的黑犬,急不可耐地朝符箓抓去。

    不过片刻,那符箓瞬间化作一团诡异的青火,迅速在沼泽地蔓延开来,将在火焰中哀嚎的所有吞噬殆尽。

    秘境的出口显现出来。

    “看来,这点程度根本拦不住你。”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魔修看着从容向他走来的男人,露出嘲弄的眼神,“也是,毕竟是连对家人都能毫不犹豫动手的人,又怎会有什么梦魇……”

    一身黑色,面色冰冷的符修,并未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淡淡道:“她在哪?”

    那魔修愣住,似乎并不理解对方话中的用意,好半响,他忽然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她?她不是死了么,你亲手杀的……”

    他笑的上起不接下气,仿佛要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

    见状,高高在上的符修知道问不出结果,索性随手丢了一张符箓,面目表情地看着他在青火中挣扎。

    “目莲大人。”

    几个黑衣人而后赶到,恭敬行礼后上前向他耳语。

    “哦?”目莲总算有了一点反应,眸中染上一丝兴味,“她真是这么说的?”

    “回大人,千真万确。”

    魔修已被烧焦得不成人形,目莲看也不看一眼,将火焰熄灭。

    “家养的金丝雀也开始不安分了……”他冷笑一声,“看来,是该回去一趟。”

    而在他们目光所不及的身后,本应化为灰烬的焦黑躯体,却忽然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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