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周远夏抬头看向对面。
空气里有海水潮湿的味道，她却依旧觉得嗓子辛辣无比，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欠了人情是要还的。
可陈观野救的不仅是她的命，更是无数海獭的命，这要如何等价？
若是别人，她大可以多帮忙做点什么。
但陈观野想要的回报，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她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索性开门见山道，“你想要什么？”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的那么直白，陈观野微怔。
随即勾起嘴角，视线从她身上掠过，像是让她自己想一样，什么回答都没有，扭头走了。
周远夏：“……”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周远夏很想叫他回来说清楚。
可又没有这样的底气。
好在她只是皮外伤，醒来以后就可以出院了。
不用一直面对着陈观野，她的心里压力也能小一些。
为了庆祝这次取得的胜利，周远夏一回救助站，弗里奥就开始安排聚餐活动。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叫醒，出去采买食材了。
等买完东西回到岛上的时候，岛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周远夏似乎还在弗里奥房间的相框里见过。
她好奇地问了一下莉莉，“那个金发美女怎么有点眼熟？”
莉莉：“你说杰西娜吗？她是站长的前女友啊，听说我们抓到了盗猎者，也过来帮忙庆祝呢。”
周远夏指了指跟杰西娜亲吻的男人，“那个男的呢？”
“哦，杰西娜的新欢。”
前任带着现任来跟前夫庆祝？
“弗里奥没说什么？”周远夏震惊道。
“没有啊。”莉莉一边抹美黑防晒，一边说道，“这都是杰西娜换的第三个男朋友了。我之前也纳闷，问过站长他就不会生气吗？他说，因为放下了，所以她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甚至还会帮她把把关呢。只有放不下的，才无法做朋友，甚至还会逃避相见。往往越是逃避，就越说明心里还在意这个人啊。”
周远夏突然感觉心口被刺了一下。
“不管站长了，你看，我们的特邀嘉宾来了。”莉莉环顾四周，立马指着岸边拍她。
周远夏看到一艘刚停靠的渔船上，穿着黑色衬衣的陈观野从船头跳了下来。
头顶阳光明媚，深蓝色墨镜遮挡了他大半张脸，却也依旧难挡他的帅气。
“嘉宾？”周远夏疑惑地问道。
莉莉已经准备去接人了，“对啊，这次多亏了他帮忙，肯定要谢谢人家的啊。站长邀请了他好久，他才答应来的呢。”
“……”
周远夏毫不怀疑莉莉早就向众人介绍过他了。
他才刚走过来，就已经被一群人给围住。
周远夏瞥了一眼，转身去帮站长弄烧烤。
可是，即便不往他那边看，他们聊天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耳朵里。
“陈，话说你们怎么会想着去巴亚乐那边玩的？”
“人少。”陈观野的声音有些倦，像是没什么兴致。
但旁边的人却听不出来，依旧追问，“你觉得墨西哥怎么样？好玩吗？”
“没意思。”
“……咱们墨西哥美女这么多都没意思吗？是不是因为有女朋友了？”
“没。”
“骗人。你长这么帅，倒贴的小姐姐估计都一大堆呢。”
“太听话的，没意思。”
“那你是喜欢反骨的？”
“或许是的。”倦意的语气里难得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
“可反骨的不好掌控怎么办？”
“那就驯服她。”
“驯服不了呢？”
“一拍两散，还能如何？”
“……”
周围吃惊一片。
唯独周远夏。
如果是在十年前，陈观野一定会说“那就鱼死网破”这样的话。
但现在的他，语气里多了很多妥协。
不再那么极端，也不那么激进了。
这种改变对于周远夏来说，无疑减轻了她不少压力。
弗里奥为了能让大家更好的聊天，这次特地弄了一个圆形烤桌。
全部食材帮忙弄好以后，大家就围坐在桌边，一边烤一边聊天。
陈观野坐的位置正好在肉类旁边，他顺手把食材递给众人。
却在传给周远夏的时候，特地避开了牛肉和辣椒。
莉莉最先发现区别，惊呼起来，“你怎么知道周不吃辣椒和牛肉的？”
陈观野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拿了一盘鸡翅，“我也不吃。”
周远夏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她记得过去他是无辣不欢的。
莉莉观察着两人。
虽然谁也没接话茬，但她却发现他们自己调配的蘸料放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甚至就连顺序和摆放的量都一样。
“哇，你们两不仅冲浪默契，怎么连吃的口味都一样？孜然里加醋，我一直以为是周的专属吃法，原来你也这么吃的？”莉莉忍不住再次感慨，“这种习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过去一起生活过呢。”
周远夏：“……”
陈观野倒是坦然，“的确是旧识。”
“？？？”
这句话犹如一颗惊雷，把在场所有人都炸懵了。
周远夏想了想，忙解释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莉莉瞪她，“你不早说！”
周远夏尴尬地笑了笑没做辩解。
陈观野继续翻开面前的鸡翅，更没有要补充的意思。
莉莉看了看陈观野，很是遗憾，“陈可真的不错。要不是你有男朋友了，我都觉得你们两也很般配。”
“……”
周远夏能理解莉莉的想法。
在众人面前，他始终是矜贵又迷人的大少爷。
他的疯，他的极端，他的偏执，从来也都只有她看到过。
所以，比起其他人的热情高涨，她更希望在他面前做个隐形人。
但偏偏事与愿违。
因为那一句“同学”，弗里奥特地叫上她，把一个礼品盒交给她，让她送给陈观野。
周远夏一百万个不情愿，还没等她拒绝，弗里奥就直接开口道：“陈，这次多亏你的帮忙，我们这里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
说着，他冲周远夏使了个眼色。
陈观野抬眸看了过来。
周远夏叹了口气，递过去给他。
陈观野当面拆开了礼盒，是一个小海獭的钥匙扣，跟她手机上挂着那个一模一样。
“当初我们救助站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周特地设计了这个钥匙扣进行义卖，对我们来说，这有着非同寻常的纪念意义。”弗里奥在旁边补充道。
陈观野打量着钥匙扣，“倒是挺别致。”
周远夏紧张地看着他，他是一个从不轻易收别人礼物的人。
既然收下，那是不是就算接受这份报答了？
周远夏刚要松口气，就听到陈观野冷淡开口，“不过，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心意领了，礼物就算了。”
“……”
*
那日聚餐后，陈观野就像八年前一样，突然没了踪影。
抓到盗猎者，周远夏也可以放心的回国。
因为这次他们帮了大忙，警方那边特地批准她可以去那艘船上进行拍摄，同时，希望她能制作出比较有意义的视频，呼吁更多的人保护环境，爱护动物。
能有这样的机会，周远夏高兴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上拍摄器材出门了。
只是，考虑到她的腿伤，弗里奥特地安排了人接送她。
她上了车才发现，司机竟然是陈观野。
“？”
她又去看了看车牌，确定没上错车。
可是，看着车里的人，她犹豫了。
“在等人？”陈观野主动问道。
“没有。”
“还不走？”
周远夏认命般摇头上车。
陈观野今天似乎心情不错，难得解释了一句：“弗里奥请我送你过去。”
“……”
行吧。
救助站实在太缺人了。
每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要单独抽时间接送她，的确不太现实。
周远夏也不好要求什么。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透过车窗的镜面，她一扭头就是陈观野的面容。
沿途晨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分割出一条明暗的界限，立体的鼻骨，凌厉的侧脸线条，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耳机，看上去就像是出门游玩的大少爷，矜贵又随性。
让这样的少爷给自己当司机，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答应的？
好在路途不远，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周远夏对这艘渔船印象深刻，逛了一圈，其实和她想象中也没什么区别。
外在用捕鱼来掩盖他们捕杀海獭的事实。
而里面则是渔民正常的生活用地。
可是，往往这一类渔船都是那种长时间海上作业的渔民才会用的。
追捕海獭，怎么会需要用这种船？
而且从这船的损耗情况来看，这更像是一艘翻新船。
周远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深入到舱内仔细地观察。
很快就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看到了翻新改造剩下的旧船帆。
船帆上一只巨大的红色海豚被压在箱子底下。
周远夏急忙走过去把箱子搬开，看着这个发旧掉色的海豚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是什么？”陈观野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看到她怪异的反应问了一句。
周远夏眼睛里迸发着火光，“这是海豚湾的LOGO。”
“海豚湾？”
“是一个十几年前非常有名的盗猎者组织。”
周远夏沉声解释道，“红色海豚等同于血腥屠杀。这个组织除了专门猎杀海豚进行交易以外，还有各种稀缺海洋动物。当年，就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很多大型海洋生物都遭遇了灭顶之灾。这个组织极其神秘，十年前被全球通缉，却谁也没有抓到过他们。后来，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没想到十年后，他们又会重新出现。
周远夏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盗猎案。
她要立马去找那些船员再聊聊。
可是，刚走出甲板，头顶浓密的黑云就像是随时要压下来。
暴雨将至。
周远夏的脚步微微一颤，缩了回去。
糟了。
今天出门忘记看天气预报了。
头顶云层有闪电划过。
周远夏的脚像灌了铅，突然之间怎么都挪不动。
这么多年了，她这害怕雷雨天的毛病依旧没治好。
她大口吸气，努力地试图平缓自己的情绪。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陈观野，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犯病。
只是天阴没关系的，还没打雷下雨，她能抗住。
话还没说完，冰凉的雨水就被风吹到了脸上。
随即大大小小的雨声溅落窗户。
响雷似乎在云层里翻涌酝酿，稍微发出一点动静，周远夏都无法控制地开始发抖。
身后的陈观野快步走到她的面前直接把舱门给关了。
一瞬间，耳畔寂静下来。
她刚缓了缓，巨大的雷鸣声像是踩在头顶，整个船舱都被这雷电震得发出共振。
海浪涌动起伏，晃得人头晕。
她终究还是没能抗住，蹲下来捂住耳朵，试图阻挡这样的声音。
可下一刻，她突然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四目相对。
陈观野那双漂亮又冰冷的桃花眼注视着她。
她在那偏淡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惊惶的样子，还有那一闪而过的烦躁。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将脖子上的耳机戴在了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