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一行一路向北奔向人族方向。他们不敢御剑,只得奔跑着,在终于看见人族边境上亮起的烽火时,大家的心情都瞬间松快下来。
花瑛却在此时突然站住了脚步。
“师姐,怎么了?”
笙箫一直跟在她不远处,第一个发现花瑛的异常,也停了下来有些不安的望着她。
花瑛的脸色的确不是太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深深的看了一眼人族的烽火后,又回过头看向妖都的方向。
“你们回去吧,我……我不能回去。”
她像是在心中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咽了咽口水后才平静下来。对笙箫道:“我还有又要做的事,不能跟你们回去。你们快走吧。”
“不、不能回去是什么意思?师姐?!”还不等笙箫质疑完,花瑛就转头向来时的方向又跑了回去。只片刻她的身影就消失在黑夜之中,再也寻觅不到了。
她与祁仕的约定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花瑛也不想解释给笙箫听。可若是什么都不说,那她此次同笙箫一起回去,必定是要见到祁衍的。到时候先不说与祁仕的约定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单以她对她二师兄的了解,花瑛若是还想出来去妖族,几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了。
可她又不得不在妖族寻找那处以墨指明的蜃境,这是她活下来改变天道计划的唯一可能。花瑛不想放弃,所以在笙箫他们安全后,选择了离开,也因此原因。
而另一个,可能就连花瑛自身都为察觉到。白止看向妖族尸体时,那一瞬的愕然神情,一整个晚上都萦绕在花瑛的脑海中,不曾消散。直至方才,她恍然明白,担忧的望向白止所去之处。
***
妖都城外。在送走了小莲后,白止竟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往妖都方向走着。手中把玩的是当年他用妖族会大举进攻京城的情报,从苏芒那里换回来的花瑛的发簪。对他来说,这是仅剩的能让他感受到花瑛的事物,白止并不想同玉虚剑一起还给她。
“至少也该留一样东西随我陪葬吧。”
嘴上说着赴死的话,心中却十分澄澈的。他脚步轻盈的,好像是心情颇好的样子。他将发簪上了流苏轻轻拨动,看着它们在月光下闪耀出的银晖,眼底里流露出一片温柔神情。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朝他跑来,打断了他的幻想。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回了妖都,正处在进城的城门处。一排排妖兵向他跑了过来,齐刷刷的列阵两旁,自城门口一直延伸向妖皇宫。
与其说是来迎接他的,倒不如就直白道……是来抓他的!
白止嗤笑一声,不慌不忙的将发簪收回识海。他是毕方的少主,哪怕做错了事,犯了过错,也绝不会落了毕方少主的气势。
就见他他嗤笑一声,一甩袖子背着手,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走进了妖都。无视周遭愤恨的目光。却渐渐的,发现有些忆不起最初见到凤凰羽涟时的模样了。
【烦人精!你快走!】
【我阿姐是不会嫁给你的!】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儿时的记忆里,经常与凤凰羽涟一同出现的场景。
那时的他是毕方族的孩子王,淘气又嘴甜。哄的一众族人都真心爱护着这个小少主。就算闯祸了也没有人敢拿他怎么样。直到凤凰羽涟的出现……
凤凰羽涟第一次来族里求亲时,就将自己在村口闯的祸,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当时的族长,也就是白止的父亲。
那是白止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挨揍的记忆。
明明自那时起,他就格外不待见他这个姐夫,就连结婚后凤凰羽涟陪姐姐回来省亲时,他都依然叫着他给他起的外号,
“烦人精……”白止低低的念着,终究自己是从何时起,对他这个烦人精的姐夫有所改观的呢?
他记不清了……
【烦人精,你快吧,我阿姐是不会嫁给你的!】
【哦,是吗?可你的阿姐已经嫁给我了啊。阿弟你该叫我一声姐夫!】
【你才不是呢!我不要你这样的烦人精做姐夫!!!】
…………
……
【阿止!你阿姐呢?!】
忽然一片热浪随着他的记忆从深渊涌了出来。哪怕是现在,白止依旧无法忘记,当初凤凰羽涟带人将自己从火海中救出来时,那慌张惧怕的神情。
他拼命向自己确认他姐姐是否安全,可得到的却是将他的希望尽数浇灭的答案。他浑浑噩噩的望向白止,有一瞬他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仇恨。可那是的白止还是个幼童根本不清楚那眼神了代表了什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白止第一次生出了认可之心。
那一刻,他慌张的喊的那声“姐夫”,让痛失爱人的凤凰羽涟再一次换回了希望。也从那时起,他将他认作了至亲之人,他的族人。
直到今天!
御阶之上,看不清容貌的年轻妖皇垂手立在上方,像是等待有像是悲痛。白止立在阶下,只得仰视着他。
或许白止从那时就错了。有些人的第一印象可能是上天给你的警示,或是一见如故或是针锋相对。就如同他与凤凰羽涟之间,哪怕都不是真心想伤害对方,却终究与他是注定的陌路之缘。
想必此时立在上面的他,已经气疯了吧。
白止好心情的如此想着,压抑许久的心也因此平顺了许多。
这么多年,他们互相折磨。如今他愿意放下一切,了断凤凰与毕方两族之间的联系,也算是给予彼此两族一个相对完整的结局了吧。
于是白止掀起衣摆,直接跪了下去,昂首看向凤凰羽涟,以臣子的姿态等待妖皇的处置。
“毕方少主,你可知你今日所犯之事,于妖族而言代表了什么吗?”冰冷又威严的声音自上传下。仿佛昭示了凤凰与毕方决裂的事实。
白止:“叛族。”
他平静的回答着,心中没有因妖皇的话语产生丝毫波澜。
只他的话一出口,立在两侧的将军,就有几人想要冲上去杀了他。却都碍于妖皇,只能恨恨的咬着牙,对白止怒目而视着。
“你可知叛族当处何罚?”凤凰羽涟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带了不为人察的颤抖之音。
白止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微笑着看入凤凰羽涟的眼睛,对立在上阶的妖皇平静的说出了那两个可怖的字,
“枭首”他回答道。
一时间宫门处静的落针可闻。
就见白止不慌不忙的叩首道:“行刑吧。”
凤凰羽涟藏在袖中的手在那一刻,紧紧攥紧。他冷声问道:“你在做决定时,可想过你的族人会否受到牵连!”
“君上!”
白止厉声打断他,神色中也带上了厌烦与决绝:“您消息可能有些滞后了,今夜之前我已经自请离族。现在的我既不是毕方少主,也不在受毕方照拂了。”
白止的声音也同时冷了下来,对凤凰羽涟直言道:“同样的话,说一次两次我可能还会忌惮。如今……”他摇了摇头,吐出三个字:“没用了”
凤凰羽涟简直不可置信,不顾妖皇威严,愤怒呵斥道:“你竟然!你竟然敢!”
白止坦然道:“我当年犯下了过,如今不过赎罪罢了。没什么遗憾恐惧的。”
凤凰羽涟简直要被他气结,颤抖着手指向自己胸口,嘶声问道:“你可考虑过予的感受吗!”
白止:“……”
他沉默片刻,叩首道:“君上的感受太贵重,草民考虑不起。还请君上行刑吧。”
凤凰羽涟:“……”
他沉默半晌,直至天边既亮,才缓声道:“好,你不在乎,你只看人族凄惨,从不将视线投给妖族同胞。”
“枭首?”凰羽涟哼笑一声:“我要个连死都不怕的脑袋做什么。”
“你既然不怕死,那予倒要看看你怕不怕活着!”凤凰羽涟一扫方才的失态,厉声道:“宣予敕令!即日起将白止逐出妖籍!不在受妖族庇护!但凡庇护他的皆论叛族之罪!”
“我倒要看看,你愧疚的人族在你面前斩杀妖族同胞时,你又当如何面对他们的亲人!”凤凰羽涟恨声道。一甩衣袖,回身走向宫内,只留下一句:“将白止赶出妖都!”便不在现身了。
这个结果说实话白止是意外的。可他并不在意。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被赶出妖都?
白止心底嗤道。
可事实上,的确不一样。
刚出城门,他就被一群年迈的妖族人给围攻了。这些人皆是有亲人、爱人战死在人族手里。或是在当年被人族屠戮过的种族。他们仇视人族,也仇视帮人族逃跑的白止,对他并没有什么客气,直接抡拳揍人。
白止直到这时才发现,他们看向他的眼神,与璎珞的一摸一样。
凤凰羽涟有一句话还是说的对的,那就是他不曾将目光给与过妖族其他种族。
他的族人都是他白止亲自救下的,生活在凤凰的庇护之下,安心过着太平的日子,不会陷入这恶性仇视的漩涡之中。可其他种族的人呢?
他们没有领导者,只孤身一人背负全族的血债投奔了妖皇。又或是曾被人族所欺/凌过的那些妖族。又怎能劝说他们放下对人族的仇恨呢?
这本就是个死结,无法挣脱。他凭借身份,可以想远离这一切烦恼,当个自由闲逸的小妖。却终究是他忽视了妖族大多数人的渴求。
妖族与人族无法调和……
凤凰羽涟就像是洞察到他那逃避的想法,非要让他卷进来看清楚一般!
“真是烦人精啊。”昏迷前白止只剩下这一句感叹。
一个姑娘的身影却在此时出现在了他模糊的视线中。
谁?
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也发不出声音。只能被迫的听着,那姑娘气愤的朝他吼道:“你简直愚蠢!”
白止:……你才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