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邓清越早间醒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闻着满屋弥漫的酒气,轻轻皱了皱眉。

    他不喜饮酒,酒大多辛辣烧喉,宿醉后头疼的感觉也让人难受。只是酒却能解千愁,几杯琼浆入喉,不愿记得的烦恼都能在酒后暂时忘记。自陶语楚走后,他的酒量也慢慢从滴酒便醉磨练成了千杯不倒。

    长福捧着橄榄和明矾水推开门:“摄政王殿下安,昨晚后半夜睡得可还安稳?”

    身上锦被柔软,邓清越却记得自己明明是伏在桌案上睡着了,他问道:“昨夜是你把我从桌案挪到床榻的?”

    长福诧异:“不是殿下您自己睡到床榻上的吗?昨夜我再返回房间的时候,您已经在床榻上睡着了,连蜡烛都没有熄。”

    邓清越看着锦被掀开后,自己脚上套着长靴,不由一阵沉默。

    他喜好洁净,就算是醉酒,应该也做不出穿着鞋袜入睡这么荒谬的事情。

    他想要回忆昨晚后半夜发生了什么,但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用力地按了按,他喝酒会断片,这是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

    “殿下,马上就到早朝时间了。”长福委婉地提醒他,若是再坐在床榻上发愣,恐怕会赶不上早朝。

    “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更衣。”邓清越挥手让长福退下。

    陶语楚坐在池塘边,看着残荷下的锦鲤穿梭嬉戏,直至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才把目光从池塘收回。

    晨光熹微,并不刺眼的阳光照耀在曲折蜿蜒的抄手游廊上。岁月好似格外眷顾那个正朝着她缓缓走来的男人,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衰老的痕迹,除去消失的婴儿肥,他和她记忆中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年慢慢重合。

    今日的他未着暗纹玄衣的便装,而是着一身袍长及足的齐肩圆领朝服。紫红朝服上的圈金绒绣光泽夺目,在衣摆上盘踞着九条四趾蟒,大方气派,衬得他整个人更加富丽贵气。

    陶语楚啧啧称奇,本朝只有摄政王才能穿九蟒蟒袍。真是想不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十五年前他还只是个贫穷的宁远侯,现如今居然登上了摄政王的权力之巅。

    老宁远侯走得早,爵位便早早袭承到了邓清越身上,十三岁便封侯,倒也是一段佳话。可惜陶语楚知道,他的侯位坐的实在憋屈,因为封侯时年纪小,除了空有个名头,其它什么实权也没有。老宁远侯走后,为了维持府上开支和应付人情往来,宁远侯府开始变卖家产,慢慢地越变越穷,所以她常常笑话他是个“比乞丐还惨的侯爷”。

    “殿下。”游廊另一头匆匆跑来一名锦衣侍卫,对邓清越恭敬地行了抱拳礼后,方才开口汇报,“在百越安插的探子来报,他几月前在百越国的王宫见到了陶公子。不过陶公子貌似失去了记忆,他不记得京城的事情,也不记得京中曾有过英国公府。”

    陶语楚倏地站起身,不自觉地朝锦衣侍卫所在的方位走了好几步,她惊诧得朱唇微启,神色是说不出的激动。

    若要仔细论起英国公府的衰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陶言楚在百越战场的失踪或许就是一个开端。

    百越其实是由多个部族组成的国家,其中掌权的部族便是扬越族,扬越族人擅用蛊术,能用音乐操控兽类。百越国建立在深山老林,常年雾瘴缭绕,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年少成名的少年战神,带领一小队神策军深入百越探路,两百人的队伍,回来时只余五人。

    回来的五人浑身负伤,据他们所言,队伍刚进百越的深山老林时,就遇见了被扬越族用笛音控制的兽类。这些兽类大多都是些高大威猛的猛兽,陶言楚为了救虎嘴下的士兵,主动抱着白虎坠下悬崖。

    邓清越转动着指节上的白玉扳指,问出了陶语楚最关心的问题:“他过得如何?”

    “不是太好,据说他现在是百越女王豢养的面首,百越女王连名分也不曾给过他。女王有位王夫,王夫常常找借口磋磨陶公子。探子见到陶公子时,正值隆冬,天上飘雪,他却仅着秋衣。”

    陶语楚心中一片绞痛,兄长丰神俊朗,人中龙凤,是京中女儿家怀春思慕的首选对象。未等兄长及冠,家里的门槛都快被来说亲的媒婆蹋烂了,现如今优秀的他却成了别人的面首。若兄长和百越女王真心相爱也就罢了,她不介意兄长是否成了依附他人的菟丝子,只是兄长连一个名分都没有,还日日遭百越女王的王夫磋磨,怎能叫她不心痛?

    邓清越冷静地下达指令:“传令下去,百越国的任何探子只要是看到陶言楚,就把身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给他,以便陶言楚打点宫廷,让他在百越王宫不至于如此凄惨。”

    锦衣侍卫领命退下,陶语楚的心思也飘到了百越。

    她本想为英国公府翻案,为自己复仇,但现如今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站在原地愣神了好久。她想先把陶言楚弄回大周,再进行翻案和复仇的计划。

    手腕上传来被勒紧的刺痛感,红线在慢慢收紧,她回过神,邓清越已经离开了宅门。见状,她连忙跟了上去。

    ……

    清晨的阳光透过紫宸殿的高窗洒落在殿堂内,照亮了朝臣们工整的仪容。整个殿堂的氛围庄严肃穆,充满了权力的厚重感。

    紫宸殿的正中央是一座龙椅,上面坐着年幼的皇帝。李玄烨身着龙袍,头戴帝王冠冕,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身板,想要展现出威严的气势。在龙椅的周围,铺设着花纹华丽的红毯,象征着皇权的崇高神圣。

    朝臣们按照各自的官职和地位站在殿堂内,皆身着华丽的朝服,头戴乌纱帽,手执笏板,神情肃穆,静立于地。

    陶语楚站在邓清越身旁,趁着无人能发现自己,打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李玄烨身上。

    皇权更迭,十五年已过,眼前这个才换牙的小皇帝她不曾见过,她只见过十五年前高坐皇位上的中年男子。时间还真是大浪淘沙,许多事情回想起来都像是在沙里淘金。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龙椅旁的内侍声音尖锐,响彻紫宸殿。

    “陛下,臣有本启奏。”邓清越手持象牙笏板迈出队列一步,“臣想出使百越,促进两国建立和平邦交。”

    陶语楚闻言眼睛亮了亮,邓清越若是出使百越,不就代表着自己也能跟着他去百越?

    “臣反对!老臣不赞成摄政王的话!”身后忽然传出来一道极大声的反对声音,陶言楚侧目看去,是两鬓斑白的齐国公。

    “老臣历经两朝,自认为自己算得上有见识和阅历。百越国地处南蛮,民风彪悍,上任国君仗着能驾驭百兽,时常出兵骚扰我国南部边境。”齐国公言辞恳切,“虽然新任百越女王仁慈,极力维护两国边界和平,登基以来不曾出兵,但是百越国是由分裂的部族构成的国家,百越女王的态度只能代表扬越族的态度。摄政王亲自出使,总归存在风险,若在百越遇到来自其他部族的刺杀,大周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齐国公的这番话犹如一盆冰水,让陶语楚刚刚沸腾的内心慢慢冷却了下来。

    也对,现如今的邓清越不是跟在她身后的小跟班,而是辅佐朝政,决策天下大事的摄政王。再说百越之行的确存在风险,她也不愿让他以身涉险。、

    “齐国公不必心急,本王还未说完此次出使的目的。”邓清越淡淡地道,“大周北有匈奴,南有百越,当年英国公府还在时,大周尚且有实力与两国同时开战。但现如今,匈奴年年挑衅,大周都只能隐忍不发,只因国内并无合适的主帅。本王此次出使,一求与百越国的和平,二求与百越结盟,向百越借合适的主帅。”

    凭借着与邓清越十五年来的情谊,陶语楚立马就从话里悟到了邓清越真正想做的事情,他在为陶言楚返回大周做铺垫。

    “万万不可啊!”齐国公再次反对,“两国交战,怎可向第三国借主帅?第三国又怎会借出主帅?此事若传出去,天下人皆会嘲笑我大周愚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历史上,无论两个国家邦交再怎么亲密,也没有甲国向乙国借主帅的道理。

    但若是主帅本就是甲国人呢?

    陶语楚轻笑,这小子脑子还挺好使的,没想到看起来彬彬有礼,实际上说话一环套一环,就等着齐国公跳进去。

    “齐国公,你意见一向与本王相左,或许真的是因为你的阅历太老,见的比本王多。正是因为主帅难借,本王才要亲自出使,不然如何说动百越女王将主帅借给我们?”邓清越嘴角噙着一抹有礼的微笑,但陶语楚怎么看都觉得他现在揣着一肚子坏水,“若本王此次成功出使百越,并且带回主帅,还请你作为两朝元老不要再阻挠,让本王带回来的主帅能拥有一个主帅该有的权利。”

    齐国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若真的带回来了,我自然不可能当那迂腐的老顽固,处处给你带回来的主帅设阻碍。不过你要是去百越当大使了,谁来辅佐陛下进行决策?”

    “齐国公的话过于片面了,朕虽年幼,却也明事理,懂是非。再说朝中并非只有摄政王才能辅佐朕,诸位爱卿皆是朕的左膀右臂。”高位上的李玄烨发声,稚气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摄政王出使百越,对江山社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摄政王一直在处理常务上锻炼朕,就算离了摄政王,朕虽不能完美处事,但或许也能称得上独当一面。”

    幼主既已发话,齐国公就算是还想再说什么,也只能把话吞回肚子里。

    陶语楚站得离邓清越近,她清楚地看到他冲高位上的幼主做口型,翕动的薄唇吐出“做得不错”四个字,而幼主藏在冠冕玉旒下的眼睛冲邓清越调皮地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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