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温知梵与商璟嵘聊了一会,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过来和她对饮,想要灌醉她套话了。

    如今江南,若说这群人对谁的情报最感兴趣,那必然是刚刚接手温氏的温知梵了。

    见到有人来灌酒,商璟嵘拿起酒杯,假装喝酒,遮掩住自己嘴角幸灾乐祸的笑意。

    瞧瞧,有人上钩了。

    温知梵假装惊讶。

    先前杯中的果酒还没喝,她起身敬了来者一杯,而后一饮而尽。

    及笄宴用的酒虽不是边关那种烈极的酒,却也容易让人上头。

    细细品尝还好,一饮而尽简直辣得心肺都在疼。

    前来敬酒的人面色一僵,“?”

    温知梵笑眯眯看着他,“陈老板随意。”

    说是随意,但温知梵都喝完了,他还能真喝半杯不成。

    陈老板咬了咬牙,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还没来得及缓一下,温知梵就拿起酒壶,又为他倒了一杯。

    接下来她又是一饮而尽,陈老板勉强一笑。

    喝完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温知梵就作势要为他再倒一杯。

    陈老板见温知梵满眼清明,连喝两杯都没上脸。

    而他来之前就喝过不少,这两杯酒更是意料之外。

    ——本以为温知梵连一杯酒都喝不完。

    陈老板很快下定决心,和温知梵称有急事,回到那群推杯换盏的老狐狸中间。

    陈老板走后,温知梵把玩着酒杯,嗤笑一声:“老匹夫。”

    席间有不少人悄悄窥探着她刚刚的一举一动,知道没法从杜康酒上灌倒她,不少歪心思都被掐死了苗头。

    到及笄宴结束,这些人应该都不会来找她了。

    温知梵冲正巧与她对视上的地方老板笑了笑,对方神色尴尬,回了一个僵硬的笑。

    解决那些暗怀鬼胎的老东西后,她侧过头,问商璟嵘:“阿容,要出去走走吗?”

    商璟嵘知道温知梵不想待在这里了,点点头。

    温知梵有了借口,光明正大地离开席间。

    离席本就是一时兴起,她也没想好要到哪去。

    最后反而是商璟嵘提议:“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医馆选址?”

    温知梵点点头。

    前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及笄宴的事,没怎么关注商璟嵘这边,竟不知道他何时出府,盘下了一间铺子。

    “能短时间内,在江南盘下一间铺面,阿容必然遇到了许多麻烦吧?要不是我全然不知,也可襄助你一二。”

    “还好,我选的店面虽然大,但位置偏僻,是原主人眼里的烫手山芋,见到我愿意盘下来,高兴都来不及。”

    商璟嵘挑选医馆店面时,基本上没遇到什么阻碍。

    一是他挑选的位置偏僻落后,靠近贫民窟。

    正常商家都不会喜欢这个地段,唯独十分合他心意。

    二来嘛,就是一切能靠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作为大景九皇子,商璟嵘不说富可敌国,也算富甲一方。

    平日里,他的开支也就买点兵器药材,数额不大,日积月累,就积累了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

    两人从后门坐马车出府,银秋递给温知梵一顶高顶宽檐的帷帽。

    温知梵接过戴上,一圈白色轻纱遮住了她昳丽的面容,却依旧能从模糊的轮廓中堪堪猜到,纱帘后的少女容貌倾城。

    商璟嵘坐在温知梵斜对角的方向,专心致志看着袅袅升起轻烟的香薰炉。

    还未下马车,温知梵将纱帘掀起搭在帽檐上,她好奇地歪头看着他。

    “阿容若是喜欢这个香炉,等下可以带到你的店里去。”

    商璟嵘在发呆,听见温知梵开口,下意识点点头。

    反应过来后又哭笑不得:“不用,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喜欢发呆。”

    温知梵询问:“是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谈不上,但想到过几天医馆正式开业,肯定会出现许多有趣的事。”

    温知梵将帷帽从头上摘了下来,端坐着抱在胸前,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商璟嵘道:“我为穷苦人行医治病这么多年,诊费不过几文钱或他们的一声道谢。但不乏偷奸耍滑之徒,穿着简陋衣衫,编着满口谎话,跪地祈求我治愈他的恶疾。”

    温知梵认真地听着。

    她从前灾年施粥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人,是淼州当地的小商户。

    明明家中仍有充裕余粮,甚至暗中抬高米价出售,却要与饿得皮包骨头的老弱妇孺争那一碗米粥。

    这样的人,眼神往往与真正的灾民不同。

    暗藏贪婪与侥幸,沾沾自喜,荒诞得令人发笑。

    温知梵的粥棚不差那一碗粥,但是这和她选择给那人一点小教训并不冲突。

    那年淼州大旱,途中路远,从江南运过去的米,再怎么精心保存,也难免有小部分生虫掺沙。

    她一边笑意温婉地安抚灾民,一边悄声命人将商户仓库中的部分新米偷梁换柱,只留下足够商户一家人度过灾年的米粮。

    至于“换”来的新米,则全数进了熬给灾民的粥锅中。

    在商户查到她头上,气急败坏来讨说法时,她丝毫不慌,含着笑,命人敲锣打鼓高喊:“感谢张老板自愿捐赠粥棚十石米!大家快来谢谢张老板啊!”

    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场面让商户惊呆了,活了五十年,头一回遇见这么明目张胆的强盗。

    至于报官……谁会想不开得罪江南温氏呢?

    更别提温氏如今是来救援淼州的,当地县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是都说了吗?是张老板“自愿”捐赠的。

    商璟嵘的话刚说完,温知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开业那天,会有人假冒的人?”

    “是。”商璟嵘笑笑,“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开业第一日,来的应该都是假冒的人。”

    哪怕山容美名远扬,那些穷苦到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也不敢冒险。

    对于他们来说,几文钱都是奢侈。

    只有那些心无顾忌的,才敢第一日就前往医馆。

    他们一是料定山容就算拆穿了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二是对他们来说,一份药钱无足轻重。能免费最好,不能免费,去别处医治也同样要花钱。

    到了地方,二人下马车。

    商璟嵘的店面买在巷子的深处,一墙之隔就是荒芜脏乱的贫民窟。

    在石芳街,你在河对岸都能听见对面小贩,吆喝着卖糖葫芦的声音。

    可在这,只隔着一堵墙,墙的另一头变成了虚无之地,不存在任何生命一般死寂。

    温知梵仰头望着这堵墙。

    墙面被风化,砖缝和墙角里滋生着暗绿色的青苔,似乎还蠕动爬行着小虫子。

    凑近了,温知梵才注意到墙上有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大概是谁的掌心一遍遍在粗粝的墙上摩擦,直至血肉模糊,痛到极致方才能缓解心中的一点怨愤。

    商璟嵘注意到这个痕迹,解释道:“从前这里无人,有时候会有贫民窟的百姓跑到这里来。”

    他们身无定所,流浪在贫民窟的围墙围成的圈子里,有时候大着胆子跑到围墙外,也不敢做什么,只敢围着墙一圈一圈走。

    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们摆脱……这世世代代如轮回一般的贫穷。

    温知梵随商璟嵘在医馆内参观了一下。

    医馆内装潢普通,不过进去之后让人感觉很舒适。

    空气中飘着中药的清香,好像之前她在山容身上闻到的一样。

    商璟嵘教她辨认了几种常见药材。

    当归,木香,桂心,草豆蔻,白术……

    在拉开其中一个药斗后,温知梵“咦”了一声。

    “红豆?”

    商璟嵘道:“相思子也可入药,不过用得比较少。”

    听到后面一句话,温知梵有些疑惑:“那为何相思子备得最多?”

    其他的不过一半,唯独相思子放得满满当当的。

    温知梵是真情实感在疑惑。

    商璟嵘将药斗推了回去,声音故作严肃,却还露出几分窘迫。

    “这个,熬粥还挺好喝的。”

    温知梵愣了一下,脑子迟钝得反应了一下。

    ……所以,是为了熬粥喝才备那么多??

    温知梵这一刻才真切地感受到,山容从前被世人太过神话了——飘飘白衣,清冷不可攀。

    其实他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世俗喜乐的凡人。

    因为尊重他而赞颂他固然好,却也无形中给了他太多压力。

    山容治病救人,不是为了成为谁高不可攀的神明。

    或许对待他更加放松随意一点,他会更加高兴。

    *

    与山容在医馆内待了许久。

    商璟嵘见天色渐晚,和温知梵说他还有些事需要准备,让她不必陪伴自己,可以先回到温府。

    “等这里完全收拾好,我就和温老先生辞别。带着我那几个……那一群孩子搬到这里来了。”

    想起那一群小孩,商璟嵘就觉得头疼。

    他们大多早早经历苦难,被迫成熟稳重,但在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后,还是会忍不住亲近他。

    倒不是不喜欢他们亲近自己,毕竟是自己一路带到江南的小孩。

    只是……三十几个孩子围在你身边,这感觉确实很奇妙。

    因为不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温知梵倒没多加挽留。

    “以后有机会,我定要见一见你这三十几个孩子。”

    “你要是想见他们,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把他们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再来见你。”

    商璟嵘表面笑骂,实则语气纵容无奈。

    “这群小孩人不大,倒都是好面子,万一被漂亮姐姐看见自己玩泥巴的样子,只怕得哭半天。”

    温知梵故意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必然不会提前知会你。”

    商璟嵘一点也不在意,他耸了耸肩:“无所谓,是小孩哭鼻子又不是我哭鼻子,你突然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温知梵有些羞赧,她将帷帽重新戴上,放下纱帘。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山容医仙,居然是这么油嘴滑舌的人。”

    商璟嵘露出一副蒙冤的表情。

    “我多冤枉啊,字字句句,肺腑之言。”

    温知梵假装生气,招呼银秋转身就走。

    银秋小步跟在温知梵身边,回想起山容和小姐的互动,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促狭的微笑。

    山容公子现在装都不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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