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商璟嵘在看到宋史年的身影后,本打算追上去。

    刚大步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理由找宋史年。

    前生今世,他都没有理由找宋史年的麻烦。

    此时,商璟嵘的周边空无一人。

    他的手指在腰间的羊脂白玉佩上轻轻点了几下,表情冷了下来。

    宋史年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

    本该死在奴隶市场,或者被某一户人家买去做小厮的人,竟然衣着整洁地出现在了当地富商之女的及笄宴上。

    商璟嵘的面容天生冷肃,眉眼微微上挑,眼神冷淡。

    幸好他现在披着“山容医仙”的身份,不笑的时候也不会让人心生畏惧,反而如高山雪一般清冷。

    “没有理由,创造一个不就好了吗?”

    商璟嵘嘴角勾了勾,眼神却依旧冰冷。

    绝对不能留一个祸患在温知梵的身边。

    上辈子他没来得及救她,这辈子绝对不会来晚了。

    *

    温知梵已经接手部分温氏店铺这件事,温仁忠并未正式对外宣布。

    但架不住有些老狐狸路子广,早早就从各方打探出了这条消息。

    其他商行的老板不断涌上来与温知梵交谈。

    有些平日里关系算不得好的,字字锋利尖锐,生怕不能让温知梵当众出丑。

    王褚宪与温氏同为夏季成衣铺子的老板,没少明里暗里较量。

    “我近日在城东开了家成衣铺子,遇到一个极其难缠的客人,他非说我的衣服料子差,他前些时候,在上一家买的衣服那是顶顶好的。”

    在场的一些人已经明白王褚宪的用意。

    果不其然,王褚宪下一句就图穷匕见。

    “我一问才知道,他上一家店铺是在烟帛坊买的,我那小店铺怎么敢和烟帛坊比,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了。”

    这番话明褒暗贬。

    表面夸烟帛坊衣服好,实则真正的用意是在炫耀烟帛坊的客人都到他店里去了。

    银秋暗暗啐了一下。

    老滑头!

    温知梵脸上恰到好处的微笑没有变化半分,这番诛心的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王伯说的这位客人,后来我到店里也遇到过,他说我们的料子太贵了,远远不如您的店铺物美价廉。我嘴拙,想了半天也只说得出一句一分价钱一分货,幸好客人没怪罪,定了好几套夏装。”

    若是说王褚宪那番话是明褒暗贬,那温知梵这番话就是明里暗里都在瞧不起王褚宪。

    你说客人都去你店里了?

    不好意思,他们已经回来了。

    你说你是小店铺?

    确实是,你那廉价的布料也敢和烟帛坊相提并论。

    王褚宪在平头老百姓看来,是极为不好惹的大老板。可在江南的顶级商户看来,他不过就是个一夜暴富的乡巴佬。

    只知道搞一些华而不实的噱头,不懂得商品的本身才是客人最看重的地方。

    给他点脸面时,叫一声“王伯”。

    心情不好了,也可以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最多被冠上个不敬前辈的名头。

    可是江南商户何其多,有谁是靠虚假的名头来赚钱的吗?

    商场上,能赚钱的才是王道。

    原本与王褚宪相谈甚欢的人此时一句话也不说。

    谁知道温知梵是个不好惹的,看着温温柔柔,一张嘴说起话来是牙尖嘴利,分毫不留情面。

    “还有哪位叔叔伯伯想要和我谈一下商铺的事吗?”

    温知梵环顾四周,见众人都默不作声,面露不甚明显的满意。

    “既然大家都聊好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宴会吧。”

    众人纷纷落座,座位是按关系亲疏与权利财富排位的。

    坐在最前面的,不是温氏的族中长辈,就是江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坐在主位上的,是面容严肃威厉的温仁忠。

    温知梵坐在次位上,面对全场的视线也落落大方,丝毫不怯场。

    待侍女将糕点菜品都上齐了,温仁忠才扫视一圈下方的位置,沉声开口。

    “想必在座诸位已经知道了,未来温氏的部分商铺将交由小女管理。”

    底下几乎没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有惊讶的也是装出来的。

    许多人不以为意。

    女人在家绣绣花就行,指望她去经商?贻笑大方。

    真要对她有什么期待,那也是期待看见她的笑话。

    今日这场及笄宴,可以说除了温氏的人,几乎没有人是在真心祝贺温知梵的。

    多数人对她抱着最大的恶意揣测,但也有少部分人从刚刚的闹剧里品出来了点什么。

    ——这似乎是个不好惹的主。

    温知梵今日穿得极为正式,一身暗绛红的广袖杭州缎长裙,亮面布料在和煦曦光照耀下显得如水波一般粼粼。

    庄重又不失少女的俏皮,不会显得死气沉沉或太过轻浮。

    “今日温某邀请诸位前来参加小女的及笄宴,一是为了联络感情,二是有求于各位,小女初涉家族产业,还望诸位多多提携,温某感激不尽。”

    温仁忠这番话说得巧妙,抢先一步在仁义道德上占据了上风,虽然在场这些人基本上没有人有道德就是了。

    温知梵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等下面的客套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她起身给下方的叔伯长辈行了个礼。

    在说了一番是废话,但不得不说的场面话后,温知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下人。

    在下人将东西端上来之前,温知梵开口解释。

    “这是我给各位叔叔伯伯准备的拜师礼,往后的日子里,小女还得靠叔叔伯伯们多多指点。”

    这番话让原本面色暗藏不虞的富商脸色缓和起来。

    是不是真心的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态度。

    被叫走去拿东西的几名下人此时回来,几个人的手上都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是数个形状各异的玉雕摆件,玉质温润,雕琢精细,可以看出雕刻之人扎实深厚的功底。

    温知梵命人将摆件一一摆放在各个富商的桌上。

    “这是小女自己雕刻的玉摆件,玉是好玉,无奈我技艺不到家,浪费了几块上好的玉料。”

    众人自然连连反驳,或真或假地夸着温知梵。

    趁众人不注意,银秋悄悄问:“小姐,你什么时候雕的这么多?我怎么记得就一个啊。”

    温知梵用手指刮了下银秋的鼻子,“傻姑娘,雕这么多给这群老狐狸,你当你家小姐我的手是铁做的啊。”

    银秋“嘿嘿”一笑,吐了下舌头,不说话了。

    温知梵看着底下座位的其中一人。

    “我不过就雕了一个罢了。”

    银秋顺着温知梵的视线望去,是一身白衣的山容公子,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玉雕,因为面具,看不清具体在想什么。

    “小姐是因为感激山容公子吗?”

    温知梵笑吟吟道:“或许是吧。”

    前生今世,除了亲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人帮助过她。

    想起上辈子的事,她克制不住地回忆起了某一日的记忆。

    那日她在泛舟碧波上,偶然听见几人大放厥词侮辱他。

    这本没什么好在意的,但有一外乡少年竟然出口维护她。

    这倒是稀奇。

    可惜后来有一日,她落水害了风寒,高烧不退许久,再次醒来时,已经记不太清那少年的模样了。

    她并没有对少年产生什么特殊的情感,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一日还没有好好谢过他。

    大抵是因为这件事让她心里生出了遗憾,在山容救了她之后,她主动提出报恩。

    ……又或许不只是因为遗憾,还因为山容的身形与那少年极为相似。

    “想不到温小姐的手如此巧,这貔貅栩栩如生,丝毫不输江南大匠。”

    温知梵谦虚道:“哪里,程伯伯太高看我了。”

    都是你口中的江南大匠雕的。

    宴会最重要的事已经说了,接下来就是各方应酬交际,和温知梵这个主角没关系了。

    温知梵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走后不久,她刚到一处偏僻的凉亭,就听见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身后。

    温知梵头也没回,“山容公子不待在宴会上吗?”

    “我参加宴席,本也是为了给小姐庆贺,如今温老先生走了,你也走了,留在宴席里的都是些蛇虫鼠蚁,腌臜心思一眼就瞧得出,不留也罢。”

    温知梵仰头看着从墙后斜伸出来的石榴花枝,火红的花朵如同一团雾似的火焰。

    温知梵转过了身,“山容公子喜欢我送你的玉雕吗?”

    商璟嵘笑了笑,将手中的玉雕摊开给温知梵看:“温小姐雕刻的这一个我很喜欢。”

    温知梵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山容公子真是好眼力。”

    “为什么给别人的都是貔貅,金蟾……到我这就变成了荷花?”

    温知梵歪了歪头,“寓意公子品行如莲花高雅,公子不喜欢吗?”

    “喜欢,姑娘手艺精巧,在下定会好好珍藏……只是以前从没有人说过我品行高洁,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罢了。”

    杀神,纨绔。

    反正没什么好的。

    上辈子也是他大败北狄之后,风评才陡然逆转的。

    至于温知梵的玉雕……

    商璟嵘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他心底还有一点期许,期许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次初遇。

    ……哪怕温知梵有的只是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山容公子不必过谦,若不是你妙手回春,只怕许多穷苦人都要因为没钱治病,在某个角落痛苦死去了。”

    温知梵上辈子也为那些病人捐过许多银钱,起初她没经验,捐的是现钱。

    可她去当地视察后才知道,这些人宁愿自己病死,也要把钱留下来。

    有些人是过得太苦了,觉得活下去不如放纵一回。

    有些人是有孩子,把钱留给了孩子。

    后来她捐一半的药,一半的现钱,这才让死的人少了一点。

    但效果依旧微乎其微。

    商璟嵘见到温知梵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知道她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

    “说起来,第一次行医时还出过一件趣事。”

    商璟嵘不甚熟练地转移话题。

    “那时我戴着面具,遇见一小孩感染了脐风,药箱中正好有匹配的药材,我本想上前帮他治疗。”

    商璟嵘咳嗽一下,有些尴尬。

    “结果他一见我就大哭起来,他父母还以为我是拐子,抄起边上的木棍就向我打了过来,我解释了许久,他们才将信将疑同意我治病。”

    温知梵忍俊不禁。

    笑完以后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山容的用意。

    从各方面来说,山容都与那名少年极其相似啊。

    表面不可一世,实则待人真诚。

    有时候人有少年心性,也未必是件坏事。

    少年不识愁,把酒当歌,洒脱快活。

    温知梵本想尽地主之谊,带山容去各个地方转一圈。

    谁知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一道焦灼的脚步声。

    “小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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