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救命呀!救命呀!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呜呜……”杭州城郊外的一处树洞里,不停地传出少女的阵阵嚎啕声。那声音哀婉悲苦,且夹杂着哭腔,在洪水之中显得尤为绝望。

    哭号的女子名唤九千,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她本来是个四处流浪的孤女,将到杭州时突遇大雨,便在城外随便找了个树洞睡了一夜,哪成想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而树洞口整个都被洪水浸泡住,她不通水性,根本想不到办法逃出去。

    情急之下,九千双手抵住树洞四周,再用身子慢慢往上挪动,本以为离开了水面就没事了。可随着水位逐渐增高,她也越爬越高,少倾头便抵到了树洞顶部,洪水蔓延到了她的胸口,眼见着支持不了一会了。

    九千一整个处于非常后悔的状态,早知道就不进什么树洞了,淋点雨就淋点雨嘛,又不会淋坏了,总比现在卡在树洞里上不去下不来得好。又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家,找了五年没找到恩人的一点消息,苦倒吃了不少。

    想到这里,九千更加难过:“快来人啊,我要死了吗?不要啊——”

    就在这时,衣棠追着松鼠的脚步到达了此处。

    仅仅站在岸边,就能隐约听到些许求救声,衣棠环顾四周,待确定声音的传出点后,立刻甩出水袖掀开了树顶,喊道:“抓住袖子,我拉你出来。”

    九千在黑暗中挣扎了良久,甫一见到光明,差点激动地掉出眼泪,未及多想便抓紧了身边唯一的救命稻草,被拉到了岸边。

    喻同舟恰好赶到,连忙扶住没站稳的少女。

    “我还活着……还活……”九千的脚一沾地就瘪着嘴哭起来,丝毫不介意自己还趟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

    喻同舟瞄了眼衣棠,尴尬地推开怀中的少女,站立着不敢出声。

    九千还没回过神来,被吓得浑身瘫软,顺势蹲到一边安心地抹眼泪。

    松鼠还未离开,默默地跳到九千身上蹭她的手臂。

    “你没有逃——是你找人来救我的吗?”

    松鼠蹭了她一下,仿佛在说:“我放心不下你。”接着跳下她的身体,攀上了衣棠的肩膀,又仿佛在说:“是她救了你。”

    九千朦胧着泪眼向前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绣花的罗裙,再往上看去,便看见了一副美好的面容。

    彼时衣棠恰俯下身询问:“你没事吧?”

    那一瞬间,衣棠的周身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银光,看在九千眼里圣洁且梦幻。九千看呆了,直愣愣地站了起来,笨拙地自我介绍:“我我我……我叫九千,谢谢仙女姐姐救了我!谢谢谢谢谢谢!”

    “我不是仙女,叫我衣棠就好。如果你没事的话,我便告辞了。”衣棠有些无奈。

    “有事有事——”九千高高地举起手,仔细斟酌字词后问:“衣棠姐姐你刚刚是用法术救的我,那……嗯……你是不是云间的人啊?”

    衣棠的面色顷刻变得严肃,反问:“你打听云间做什么?”

    察觉到衣棠语气中的紧张,九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忙解释说:“衣棠姐姐别误会……我我……九千不是坏人——我是为了找人,云间的路时新哥哥,五年前他也救过我,并且还把他的东西落下了,我要找到他,把东西还给他。”

    说着像是生怕衣棠不信,急忙从衣服里摸出一个翠绿的玉牌送到衣棠面前,玉牌上赫然雕刻着“路时新”三个字。

    衣棠将信将疑,倒是喻同舟凑了上来,接过玉牌粗略看了两眼,说:“确实是路师兄的玉牌,我们云间弟子每个人都有一个用以表明身份。路师兄早年喜好游历,确实丢过玉牌,但是掌门早已为他补齐,这玉牌现在没用了。”

    九千闻言有些小失落,但是马上调整过来,眉飞色舞地说:“没关系,只要真的是路哥哥的东西就好,我一定会找到他,然后还给他的!”

    衣棠见眼前的少女天真烂漫,不像是演出来的,便放下了戒心,指着喻同舟道:“他确实是云间弟子,我是蓬莱弟子。”

    “在下喻同舟,见过九千姑娘。”

    九千大喜过望,说道:“你们这么厉害,一定是来降服鱼妖的吧!”

    “鱼妖!”衣棠和喻同舟几乎同时喊出声。

    “对啊,一只八百年的大鱼,这里的暴雨就是它弄出来的,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衣棠摇摇头,望向九千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戒备:“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九千撇撇嘴,十分随意地说:“我听路过的小鱼说的。”

    “鱼?你能听懂鱼说话?”

    “不光是鱼,所有的动物说的话我都能听得懂!”九千双手叉腰,表现得十分自豪,小松鼠跳到她肩上,也冲着衣棠二人不断点头,仿佛在说:“是的,她说得对。”

    衣棠将信将疑,但本着宁信其有的态度,问道:“鱼妖在何处?”

    九千刚要回答,喻同舟将其挤到一边,拉着衣棠来到别处,说:“你真信她?万一有诈呢?”

    衣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自己素来谨慎,可一见身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便生出一股没来由的亲近感,看着她浅浅微笑,便觉得充满了真诚,好像从她口中说出什么话来自己都会选择相信一样。

    其实喻同舟也有同感,莫名想要相信九千的说法,但他向来不愿意牵扯进麻烦的事情。此刻望着衣棠坚定的眸子,他便知自己已无法左右她的决定了。

    这时,九千大喊:“是真的,好大的一只鱼,是从海里来的!”

    “你确定是鱼?”衣棠反复确认:“一般妖修炼三百年就能化形,怎么可能八百年还是只大鱼!”

    “若是它没有化形呢!也难怪感觉不到妖气,它只是一条有法力有修为的鱼,而不是妖。”这话是喻同舟说的,他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会有这种情况存在吗?”衣棠以前从未听说过,但看喻同舟的表情,形势不会太好。

    “没有化形,意味着没有浪费灵力在变成人形身上,若真修行了八百年,怕是比千年的妖还要难缠。”

    九千听不懂二人的对话,手指向天边说:“它就在那里,水最深的地方。”

    喻同舟看向九千,面色温柔了一些,嘱托道:“我们两个去解决这件事情,你等在这里,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又转头对衣棠说:“走吧!”

    他嘴上没有明说,可已经从行动上证明,自己是支持她的。

    意识到了这点,衣棠阴霾了许久的心,突然涌上一丝窃喜。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起身朝更深处飞去。

    事实证明,九千所言非虚。衣棠与喻同舟压着水面潜行片刻,便听到水底深处传来骇人的轰鸣声。

    二人寻了棵埋在水里的树顶停住,衣棠袖中飞出一条素色长缎带,一直通到水底搅动着水流,不久,伴随着震耳的雷鸣,洪水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自漩涡中心渐渐升起一座险峻的高山。

    细细看去,那“高山”竟睁开了双眼,侧边还有鱼鳃在不断开合。又原来,那雷声不是雷声,是这“山”的俯仰呼吸之声——这就是九千口中的那只大鱼了!

    好梦被打扰了的大鱼明显生气了,待完全浮出水面便是一阵怒吼,顿时天上乌云翻滚,地面水柱擎天,四周一切为之变色。

    衣棠长居蓬莱,实战经验匮乏,哪曾遇见这番情景?她的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战栗,几乎要丧失前行的勇气。但一想到在洪水中挣扎的百姓,终于还是提起缎带飞身上前,直冲着大鱼而去。

    反观喻同舟,倒是没见得有多害怕,但薄唇紧抿,挺立不动,似乎有自己的考量。

    战局一开始就不明朗。

    大鱼体型硕大,移动十分笨拙,衣棠洞察这点,一开始便不急于贴身,而是围着其不断改变位置用以迷惑其视线,令其锁定不了攻击目标。自己再唤出整整六条缎带,从不同方向交替绕近鱼身。

    许是被衣棠惹得烦了,大鱼嘶吼着在四周唤出许多密集的水柱,衣棠身法矫健,一一躲过。眼见时机成熟,衣棠拽紧缎带跃空而起,六条缎带早在大鱼不注意时便围了鱼身一圈又一圈,此刻一齐收紧,大鱼瞬时动弹不得。

    衣棠与大鱼缠斗良久,体力不支,正暗自高兴将其擒住,又感其不断挣扎,片刻不敢松手。缎带越收越紧,大鱼嘶吼更胜,漫天遍野的洪水都激荡起来,场面动人心魄。

    终于,伴随一道闪电劈下,大鱼用尽全身气力死命一挣,缎带尽数断裂成碎渣,衣棠亦被弹开一段距离。她还未站稳,又见大鱼尾巴一甩引起滔天巨浪,直直冲她而来。

    越是紧急,衣棠却越是冷静,她甩出水袖,虚空往巨浪上一引,自己顺势后翻,再快速向右旋转,堪堪躲开巨浪。再回过神时,自己正站在大鱼面前,与其两厢对望。

    衣棠心下一惊,大鱼倒是不甚在意,默默沉下水面,不知去向。

    风波却尚未平息,天空依然很阴沉。

    喻同舟在一侧观战,手中折扇长握,见衣棠与大鱼缠斗,几次欲冲上去帮忙,可他到底忍住了。此时见大鱼失踪,他的表情没有半点轻松,眉头反倒愈发紧锁。

    衣棠贴近水面飘寻片刻,见均无异样,正暗自懊恼让大鱼逃脱了,刚想去同喻同舟会和,又见男子瞬间神色大变,朝她大喊:“小心——”

    在衣棠的身后,大鱼复又浮出水面,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地撞向了她的身体。可她到底是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地承下了这一撞。

    大鱼的身躯硕大而僵硬,如一座大山,生生将衣棠撞出二十米开外,狠狠地吐出一口鲜血。

    喻同舟猩红了双目,立刻冲上去接住了女子纤弱的身躯。

    衣棠的嘴角还挂着残血,躺在喻同舟的怀抱里像朵易碎的雪花,她却还是固执地手指向大鱼,说:“不行,我得去解决它……”

    喻同舟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像是被打开了。他轻轻拭去衣棠嘴角的血渍,叹息道:“你应该还没见过我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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