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劫(三)

    叶珺一时有些懵了,婶婶拉着她的胳膊,飞快地往前走,那些小孩也追着她们,拿着弹弓在她们身后比划。

    她们进了成衣店,丫鬟把门半掩上,他们才没追回来。

    婶婶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官府那边还没消息呢。”

    她自己的脸色都已经惨白了,却还强撑着笑意安慰叶珺。

    叶珺握着她的手,眉头紧皱:这些日子她都待在府中养病,没人告诉她外面已经变成了这样风向。

    叶植一家身亡,只留下她这个女儿,确实有杀父杀兄夺家产的嫌疑,但这些人如此轻易地怀疑叶植的亲人,也不知是真的想为叶植抱不平,还是嫉妒他们能继承叶植的万贯家财。

    成衣店老板见了她们,脸上也有一瞬的嫌弃,但为了赚钱,他堆起笑容,陪着她们看衣服。

    “叶夫人您瞧,这都是用今年最新的布料制成的。”

    老板笑得谄媚,打量怜娘头上的朴素的木钗,道:

    “叶夫人怎么穿戴得如此素净?”

    怜娘一愣,琢磨出他这话中的讽刺,却没有理会。

    直到老板色眯眯地看向叶珺,说:

    “叶小姐好福气,陈家公子哥好福气。”

    陈家公子原是叶植为她寻的夫婿,两人见过几面,上月刚订了亲事。

    叶珺刚失去亲人,老板却道“好福气”?

    怜娘顿时怒不可遏,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板无辜地摊手:“夫人别误会,只是想着叶小姐和陈公子婚期将近,提前恭喜罢了。”

    叶植这么一死,叶家财产可都落在了叶珺手中,四舍五入就是给了陈家,怎么能叫人不羡慕?

    叶家刚遭此劫难,他们却只关注叶獬能继承多少遗产,怜娘气得脸色通红,拉着叶珺便往外走。

    “夫人!在下只是随口一说,夫人何必恼怒至此?”

    老板追上来,嘴上挽留,眼神中是毫不掩饰地讥诮。

    叶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腿,一脚踹在他心口。

    老板大叫一声,被踢出半米远,他脸色大变,指着叶珺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

    叶珺俯视他,眼神仿佛在注视蝼蚁,周遭萦绕着极强的压迫感。

    胸腔的剧痛提醒他,他若再敢说一句,下场不堪设想。

    老板没敢再说话,目送她们离开。

    怜娘也被叶珺刚才那一脚吓坏了,一出来便拉着她的手问:

    “没事吧?他们说的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事。

    叶珺摇头,活动了一下右脚脚腕。

    叶小姐确实体弱,刚才那一脚她用了七分的力气,腕部就有些酸疼了。

    怜娘望着她脸上淡漠的神情,低头擦了擦眼泪。

    上个月他们两家人还在一起吃饭,和和美美,就一晚上的功夫,大哥大嫂死了,侄女也变成了这幅奇怪的模样。

    这几日镇上谣言四起,都说是他们为了家产,联手叶珺毒死了叶植一家三口。

    他们受这委屈就罢了,叶珺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好不容易才就回来,怎么能听得了这种话。

    怜娘挽着叶珺,去了另外一家裁缝铺。

    这家老板比上家老实些,没说什么话,但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叶珺的脸上。

    待两人走后,老板便和门口的商贩议论:

    “死了父母和哥哥,竟然看不出一点伤心的神色,我看啊,就是她下的毒!”

    “可不是嘛,肯定是嫉妒她哥哥继承家业。”

    “陈公子真是好福气,等他娶了叶珺,叶家的家产就是他的了。”

    “嘁,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受这福气。”

    议论声渐远,叶珺揉了揉耳朵,有些烦躁。

    她若没有下凡来历劫,叶家四口枉死,遭受非议的就是叶獬一家了。

    仅凭官府,根本查不到幕后的凶手,因为他们中的并非普通的毒药,而是妖毒。

    婶婶带着她在街上逛了圈,买了许多吃的用的,正要打道回府之时,叶珺提出想去客栈。

    “客栈?哦,你是担心那几位道长吧。正好,我也去瞧瞧,他们帮了咱们这么多。”

    绕了一条街,两人来到镇上最大的客栈,还未进门,便听到阮舒与别人争论的声音。

    阮舒:“早上还说有空房间,怎么下午就没有了?”

    掌柜说:“客官,实在不好意思。中午来了一群人,包下了所有的房间,包了一个月。”

    阮舒:“什么人?”

    掌柜:“这咱们就不知道了,要不,把定金退给您?”

    阮舒大怒,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算盘都飞了起来。

    “我们早上便付了定金,现在行李都收拾好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住!就算他们再有钱,也得讲究先来后到,你这般不讲诚信,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现在正是旺季,早先就说过,在入住之前,一切变数都未可知。别家订的是最好的客房,姑娘若是想住,把价格提高便是。”

    对方出的价格比一般高出五倍,有钱不赚王八蛋,面对阮舒的指责,掌柜硬气地说:

    “姑娘还是去别家住吧!”

    现在是旺季,别家客栈都住满了,他们就是找不到住处,才在叶家借住许久。

    如今行李都打包好了,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

    阮舒气得发抖,恨不得一拳捶在掌柜那张唯利是图的脸上。

    “师妹,罢了。”

    晏生走上前,对掌柜说:

    “既然如此,麻烦掌柜把违约金一起付了吧。”

    掌柜说:“什么违约金?”

    晏生道:“你难道不知道本国律法,因店家问题未能达成交易,须得付三倍的定金作为违约金?”

    “你们这是合伙骗我钱来了?”

    “是掌柜先不讲诚信。”

    “你们真是!算了算了,我退!你们拿着钱赶紧滚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三倍定金比起五倍房费,实在天壤之别,掌柜不情不愿地拿了银钱退给他们。

    阮舒领了银钱,却不觉得开心,这样一来,他们又无处可住了。

    她正想和晏生商议,一转头却看见了门口的叶珺,不由得惊喜:

    “叶小姐!”

    想到对方或许看到了自己和掌柜争议的过程,阮舒又有些不好意思。

    叶珺牵着怜娘,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便戳了下怜娘。

    怜娘会意,道:“几位若是不嫌弃,继续在我们家住着吧。”

    阮舒懊恼道:“昨日才说了要从您家中搬出去,实在是……”

    怜娘笑了笑:“无妨,你们是我们叶家的恩人。而且,小珺也喜欢你们。”

    叶珺整日都没什么精神,不喜欢漂亮衣服,吃了糯米糕也没什么反应,若不是她还有脉搏,怜娘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不由得心痛。

    但这样的叶珺却主动提出要来客栈,还请她将阮舒一行人请回去,想必是很喜欢这群人的。

    毕竟是叶珺的救命恩人,叶家自然也不会薄待他们。

    怜娘好说歹说,终于将他们请了回去,看着叶珺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怜娘心里激动,回去便跟叶獬说了此事。

    晏生虽然是修道之人,但是容貌昳丽,为人踏实,又精通医术,最主要的是,现在的叶珺看起来像是丢魂了的模样,瞧着实在让人担心。

    “既然晏道长是学法术的,不如让他给小珺瞧瞧?”

    叶獬说:“小珺还是那副样子吗?”

    怜娘点点头:“她一直没什么精神,只有见了他们才会高兴几分。我看晏道长风姿绰约,不如趁着他给小珺治病的时候,撮合一下,万一小珺真得了失魂之症,也好有个依靠。”

    “你这话说的,你忘了吗,小珺和陈家公子可是订了亲的!”

    “订亲又怎么样?自从小珺出事,姓陈的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看他也觉得是我们一家毒杀了大哥!”

    “你快闭嘴吧!这话可不能在小珺面前说,她和陈公子情深义重,知道了肯定要伤心的。”

    此时,对陈公子“情深义重”的叶珺,正在房中看着晏生的脸发呆。

    晏生给她把脉,轻皱着眉,脸色说不上凝重,但也有几分严肃在。

    “我的药,没有按时吃吗?”

    叶珺以为在跟她说话,下意识地摇头,等阮舒开始说话,她才发觉晏生根本没看她。

    “按时吃了,一日三次。”

    “那应该有点起色才对,叶小姐,还是不能说话吗?”

    “我呃……可……”

    叶珺吃力地吐出几个音节,晏生垂眸,道:

    “可能是剂量不够,我回去看看。”

    他说话时,眼神从来不会落在叶珺身上,叶珺愣愣地盯着他,摸了下自己的喉咙。

    晏生收了给她搭脉的帕子,坐在那里顿了片刻,忽的抬头看向叶珺:

    “多谢叶小姐收留,还有那日对叶小姐说了重话,很抱歉。”

    他眼底闪过一丝忸怩,和叶珺对视一瞬,便又匆匆低下头去,耳尖也泛了红。

    “没……没事……”

    叶珺的嗓子听起来像是千年老树妖,她自己听着都想笑,但晏生神色严肃庄重,许诺道:

    “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嗓子治好的。”

    那就多谢你了。

    叶珺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晏生离开后,阮舒嘀咕说:“师兄医术高明,怎么会把握不好剂量呢?”

    叶珺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在心底暗骂。

    她嗓子好不了,未必是晏生的药没用。

    少奉把她扔下来历劫,这里面多少有他的手笔,只可惜叶珺还没能突破这具凡人的身体,察觉不到少奉的存在。

    等她能说话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少奉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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