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李玳绫站在红绿灯下面，满脸麻木。

    “患者醒了！”

    “检查一下心肺指标与血常规！”

    “李玳绫，握手松手，能听清我的指令吗？”

    ——

    李玳绫在昏迷了半年后醒了，听护士说，医生已经将她诊断为PVS，也就是植物人。

    原本比起她母亲与姐姐的死状，她全身没有任何烧伤，只是过度吸入一氧化碳陷入昏迷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谁也没想到她在没有外界的干扰下能自主醒来。

    李玳绫从医院离开后，一个人坐着轮椅去了陵园，家里的亲戚已经帮忙办了丧礼，将母亲与李玳雪安葬在了一起。

    然后她浑浑噩噩地每天去医院做复苏，浑浑噩噩地操办着家里剩余的资产，所有人都说她受了严重的精神打击，连主治医生也劝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李玳绫拒绝了周围人的劝说，在父亲昔日好友的逼迫下卖掉了手里所有的资产，之后在一家小公司里找了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

    红灯开始倒计时，绿灯亮起，李玳绫提着自己刚买的东西走向街对面。

    一个清瘦的高中男孩从对面朝她走过来，他戴着鸭舌帽，穿着休闲，肩上斜斜地背着一个书包，模样帅气。

    在与李玳绫擦肩而过时，他抬起头，唤道：“姐姐，好久不见。”

    李玳绫却没有任何反应，一脸麻木地走过去了。

    安阳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叹息道：“还是不理我。”

    好多次李玳绫对他的形同陌路后，连安阳也分不清，李玳绫到底还记不记得穿进书里的那段记忆。

    李玳绫回到家，将买的东西一件件放进冰箱里。

    她变卖了资产后，也将家里的别墅卖掉了，在市区里买了一间小两室的房子，她一个人住完全足够了。

    关上冰箱后，李玳绫站在冰箱前呆滞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自己回家时好像忘记关门了。

    匆匆忙忙地跑到门口去，刚握上门把手，就发现之前在街上和她打招呼的男生正站在门外一间间门牌号地看过去。

    看见李玳绫后，男生抬起手来对她打了个招呼，十分阳光地对她笑：“姐姐你好，我是你新的邻居！”

    李玳绫木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将门关上。

    安阳站在门外，听见李玳绫在里面反锁了两圈门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好无情……好冷漠……

    正是雨季，外面下起大雨，李玳绫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雨水拍打在窗上。

    她苏醒后时常这样，不是忘这忘那，就是一个人呆滞地坐着。

    医生说她过度吸入一氧化碳导致出现不可逆转的脑损伤，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场大火对她的打击太大，让她的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出现了选择性失忆。

    李玳绫觉得只要不是变成傻子就好，每日按时吃药，一个人上班下班，放假了就呆在家里。

    当初李玳雪为了抢李玳绫手里的资产，自己又办不到，只能靠那个父亲合作的商业伙伴的儿子，便将家里的商业机密都告诉了那个男人，结果那个男人反手就与自己的父亲合作吞并了李玳绫家里所有的产业。

    现在李玳绫又变卖了剩下的小部分资产，身边的亲戚觉得李家不能再翻身了，一个个都不再与她联系，李玳绫并不在意，反倒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

    人情世故，在她父亲自杀之后她就看得很清楚了。

    门口响起密码锁的声音，李玳绫知道是自己唯一的好友来了，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等着好友咋咋呼呼地进来。

    直到密码锁按了好几次，李玳绫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反锁了门，忙站起来跑过去开门。

    一开门就被好友的手机怼在了脸上。

    “门也反锁了，手机也不接，你再不来开门我真的会报警！”与李玳绫一起长大的江竹黑沉着脸，一头利落的短发已经被她自己烦躁地揉乱了。

    李玳绫心虚地退后，离面前的手机屏幕远了点，将自己的好朋友请进去：“我手机好像放在包里了，没拿出来。”

    “上回也是不带手机出门，我满世界找你，我迟早被你吓出病来！”江竹拖着一大带的东西走进来，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将李玳绫的客餐厅扫视一圈后，看见客厅的窗边，李玳绫方才坐的位置上放着一杯水，江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抱着臂看向李玳绫。

    李玳绫更加心虚了，低下头解释：“我还不饿，就没做饭……”

    “我就知道我出差一个星期，你高低能把自己饿死在家里。”江竹早已习惯李玳绫现在的状态，走到厨房去开始忙起来。

    李玳绫亦步亦趋地跟过去，站在吧台旁看江竹，对她说：“你不用一直担心我的，医生都说了我现在自己生活完全没问题，就是记性不太好而已。”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江竹在刀架上选了一把趁手的菜刀，抽出来：“我们俩从幼儿园就认识了，我妈和你妈妈也是多年的好友，我要是敢说不来照顾你，我妈会把我吊起来打一顿。”

    李玳绫知道这是江竹拿她妈妈给自己找的台阶，心里淌过一股热流，真心诚意地说：“谢谢你。”

    江竹白她一眼，继续低头去切菜。

    切完后，问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别觉得怕麻烦我，我爸爸都说了，一个职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以前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们家还怕职位给小了委屈了你，你就当是来帮我爸的不行吗？”

    江竹一直劝李玳绫去她爸爸的公司上班，被李玳绫拒绝了。

    现在李玳绫也依旧拒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跟着我爸学做生意，现在家里的公司没了，我也真的累了，卡里的存款够用了，就想找份清闲的工作做着。”

    江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很理解李玳绫的感受：“你不用在意，是我妈让我再来问问的，回去我就把你的原话说给她听。”

    因为江竹的到来，李玳绫冰冷的房子里有了生气，连窗外的雨都感觉没那么萧索了。

    江竹忙活完，等着汤熬好了就能开始吃饭了，转头又看见李玳绫呆呆地望着窗外。

    不免暗暗地叹息一声，默默地走到李玳绫身后，问她：“你整日都在发呆，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李玳绫说：“就是喜欢这样盯着窗外而已。”

    江竹心疼地看了一眼李玳绫的侧脸。

    本想劝李玳绫要不要找个人成家，但一想到因为那个未婚夫发生了之后的一系列糟心事，江竹便作罢了。

    别说李玳绫了，就算是换她自己来，对结婚这件事也肯定有很大的心理阴影。

    两人吃了饭后，江竹将锅碗往洗碗机里一扔，对李玳绫说：“隔壁广场开了夜市，要不要陪我去逛逛？”

    李玳绫知道江竹在想着法地带她出去换换心情，便欣然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出去后，李玳绫隔壁的房门也开了，安阳低着头走出来，帽檐压得低低的，上了另一辆电梯。

    新开的夜市很热闹，很多小情侣挽着手在里面拍照，江竹拉着李玳绫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逛过去，什么都觉得新奇好看，什么都要买两份，一个给自己，一个给李玳绫。

    她豪迈地拍拍李玳绫的肩膀：“想买什么就说，姐有钱！”

    逗得李玳绫赶紧离她远一点，生怕别人看出来她们是同路人。

    说说笑笑间，两人逛到一个摊子前，李玳绫定定地看向了一块朴实无华的石头。

    江竹怎么看觉得只是一块河边捡来的石头而已，不太确定地问：“你想买这个？”

    摊主是个皮肤黢黑的小伙子，带着口音殷勤地介绍：“这些都是从雪山上捡来的石头，这位小姐看上的这块，正好是雪莲旁的，就剩这一块了。”

    江竹朝小伙子笑了笑，心想现在卖东西的噱头越来越离谱了。

    却见李玳绫拿起那块石头在手里看了看，问：“多少钱，我买了。”

    小伙子咧嘴一笑：“一百块。”

    江竹仰头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来扫了码。

    她虽然是个富二代，但花一百块买一块河边的石头这件事，想起来多少有点觉得自己是冤大头。

    扫完码，转头一看李玳绫已经捧着石头走了，江竹忙跟上去，唤道：“等等我！”

    身后安阳抱着臂走到她们方才的位置，低头看了一眼摊子上的那些石头，又跟了上去。

    江竹本以为李玳绫只是对一块石头新奇而已，平时她的喜好还是挺正常的，直到李玳绫与一群孩子挤在一起，拿起一个小孩子才能戴上的面具。

    江竹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将李玳绫送回家后，江竹实在忍不住问她：“你又没孩子，那面具买来干嘛的？”

    李玳绫当着江竹的面将那个面具放在了床边的矮柜上。

    江竹认命地点点头，说：“你喜欢这些，下回我直接带你去义乌逛个遍。”

    李玳绫笑了笑，摇头说：“不必了，只是买来当个念想而已。”

    江竹以为李玳绫说的是她们小时候的事，也许李家叔叔阿姨给李玳绫买过这些小玩意，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嘴。

    夜深了，江竹离开了李玳绫的家，李玳绫拿出那块买回来的石头，借着卧室里昏黄的台灯看了半晌。

    才闷闷道：“骗子，还说是宫里找的，我随手买回来的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