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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

    又是一年三月三,正是踏青出游的好天气,这一日不管贫贱富贵,只要没到下一刻便死亡的地步,都会收拾收拾去郊外逛逛。

    与旁的郡城不同,京都今日上下气氛都有些紧绷,尤其在儒生打扮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文人中更为明显。

    谁让今年的科考放榜定在这一天,多少人都等着这一刻的命运改变。

    与文人们不同,其他人都只是想看热闹,看一看自己看好的人有没有上榜。

    儒生们尚能矜持的坐在榜单附近,点一壶浊酒,心不在焉的吹捧几声同伴。身着短打的少年们早在贡院门口挤成一团,不约而同踮脚张望。

    “出来了!出来了!”

    日晷一点点偏移,贡院内的人好似终于知晓了众人的心急一般,几人一组护着长长的榜单露了面。

    “轰!”得一声,京城总算活了过来。

    门口瞬间拥堵起来,所有人争着抢着想往前再去一点,连儒生们也再忍不住矜持,亲身下场来挤。

    “你说,三郎会中吗?”

    暖烟袅袅的房间,靡靡丝竹之音绕梁而出,与满屋人都格格不入的青年端坐凝眉询问。

    他问话的对象,卧倒在美人怀中,头枕着美人膝头理所当然回他,“当然!”

    “砰!”

    一个杯子在少年话音刚落时坠地,砸响在他身侧。

    “中了!三郎君中了!”

    骠骑大将军府的下人激动的按原路挤出,欢欣雀跃的赶回去报喜。

    距离榜单有一定距离的黔首目光在面前人群中搜索了一圈,钉在这个下人身上,待他挤出来后一部分人跟在他身后一起开始向前跑。

    曹衡收回扔出杯子的手,搓了搓手指,显然已经对少年忍无可忍了,训斥道:“你给我坐好了!”

    少年明显对这个外兄有一点惧怕,闻言不敢继续在老虎身上拔毛,慢腾腾的总算坐了起来。

    他一坐起来,那张仙姿佚貌的脸就露了出来,美如冠玉,超凡若仙人。

    饶是曹衡见惯了自家外弟,此时还是禁不住心中再次一颤,这种美显然已经超脱了性别。

    一晃眼,竟已十一年了……

    *

    “赏,举府皆赏!”

    叶家府上,报喜的小厮一说结果,叶庭高兴的声音紧跟着就响彻叶府。

    府上众人听此话,更加为府中小主人的中榜欣喜。

    而等在外面的人也没有白跟着小厮大老远来跑这一趟,兴高采烈的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枚枚铜钱,样子比中榜的本人还要兴奋。

    *

    勾栏院内,艺伎们尽职弹唱,丝毫没有受曹衡的怒气影响出什么差错。

    叶渝墨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本清冷的气质一下被破坏掉,倒凸显出眉间朱砂的妖艳来。

    “外兄,今日双喜临门,莫怒莫怒。”

    他起身亲自执壶,倒了一杯奶茶出来,亲手奉给曹衡。

    精致小巧的青色瓷杯被奶白的茶汤点缀,香甜的味道直侵曹衡的鼻中,让他的火气顿时消了许多。

    曹衡朝叶渝墨轻哼一声,才接过茶杯,仰头将杯中奶茶一饮而尽,表示这件事就此揭过。

    恢复了心情,曹衡便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三郎如今前途已定,你呢?”

    相比叶家三外弟叶渝挽,叶渝墨这个大外弟才是曹衡最亲近的,也是最头疼的。

    自从自家大外弟三岁生了那场大病后,便一直体弱,精心照料尚且会时不时病上一场,看了多少医师换了多少药方都无用,如此自然仕途艰难,前途未卜。

    比起曹衡的忧心,叶渝墨倒是不太在意此事。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向身后的凭几上一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未想好,不过我是叶氏嫡长,父亲总会为我打算好的。”

    所以叶渝墨丝毫不用担心,这个时代嫡长子意义重大,只要不出大错谁都取代不了。

    他这个姿势看的曹衡手又开始痒痒了,闭眼深呼吸了几次,曹衡才勉强压制住脾气开口继续道:“便是如此你也要先好好打算一番才是,万一姑父安排的不称心意你当如何?”

    叶渝墨却还是漫不经心道:“算了,称我心意的我阿父必不同意。”

    天至此便是彻底聊死了,室内重归安宁,只余切切乐声。

    曹衡看着外弟松散的坐姿,半晌悠悠长叹一声,心中只觉万分苦闷。

    自家外弟自家了解,外弟虽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实际上学识才能均不欠缺,还自小随已故的宁大家读书游历,若不是身体拖累,哪用像如今这般算计……

    叶渝墨没有安慰曹衡一句,哪怕知道曹衡叹的是什么,因为确实如此。

    不过什么事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个道理在他三岁时就一清二楚。

    这边相对愁云惨淡,叶府却张灯结彩。

    仅十一岁的三子过了省试,还是以第三名的好成绩,这让叶庭如何不喜。

    整个叶府上下都喜不自禁,叶庭继室刘氏更是当场求得了黄老夫人的同意,于三日后在府内设宴为叶渝挽庆贺。

    有人春风得意,就有人暗自忌妒。比起全府人的喜庆,叶渝琨显得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昔年天真缠人的童子长成了个阴沉少年,躲在无人关注的地方,肆无忌惮的发泄对嫡弟的嫉妒之情。

    叶渝琨不甘,凭什么同样是兄弟,都没了生母,一个却仅凭嫡出,那么多人为他打算,现在得了功名在身。而他,庶子出身,无人为自己的前程打算不说,就连待遇也不如弟弟。

    只是因为庶出卑贱吗?

    叶渝琨自己不停钻着牛角尖。

    此时,叶府报喜的人已经找到了叶渝墨,告知他与曹衡叶渝挽的好消息。

    听到叶家三外弟得的名次,曹衡当场喜得失了礼仪。

    他对叶渝挽能过省试其实也不是没有信心,早有预感三外弟能过,却没想到他能得到这么高的名次。

    叶渝墨对此毫不意外,叶渝挽可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随手扯下身上的荷包打发走报喜的仆人,叶渝墨立刻让人又叫了舞女进来。

    “今日高兴,接着奏乐,接着舞!”

    包间内乐风一换,喜庆的曲子从乐人手下流淌而出,舞女迅速排好队形后跳了起来。

    曹衡被这嘈杂的乐声吵得一下回了神,不悦的皱眉看向叶渝墨。

    “叶!渝!墨!”

    叶渝墨跳进舞女中间,挥手招呼自家外兄,“外兄,一起来玩啊!”

    曹衡端方君子,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先前叶渝挽过试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试图阻止叶渝墨。

    然而,未果,还差点被拉下场。

    “砰!”

    忍无可忍,曹衡气的摔门离去。

    剧响的关门声直接震得满室热闹的气氛横扫而空,奏乐跳舞的艺伎们顿在原地不知所措。

    叶渝墨放下舒展的肢体,停下动作,看向门口。

    好像……又把外兄气走了?

    “叶郎还不快去追!”

    之前将腿借给叶渝墨靠枕的娘子胆子大,没被曹衡这动静吓到,还敢在此时出声提醒叶渝墨。

    “娇娘——”叶渝墨闻声回头,望着她一声哀怨,“你又看我笑话!”

    娇娘长相大气明媚,眼波流转间捂嘴娇笑,“妾可不敢,还盼望郎君日后常来长留……”

    她的声音姿态,真应了名中的娇字,柔媚可人。

    “只是!”叶渝墨边整理衣裳边接话,“谁让我不争气呢!”

    娇娘“噗嗤”一笑,赞同的点点头。

    叶渝墨气笑了,抬步走过来,举手弹了下娇娘的额角,弯腰拾起身旁桌案上的折扇,“走了!”

    等叶渝墨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娇娘垂下的眼眸才闪现一丝落寞不舍来。

    屋内的姑娘们也都有些低落,不舍得叶郎君这么快走,毕竟他每次到来她们便只用跳舞唱曲奏乐就行,不用担心伺候不好贵人被迁怒,也不用费思怎么推拒贵人的春风一渡?

    不过……

    在这群姑娘心中,如果春风一渡的对象是叶渝墨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张脸,不定是谁占便宜!

    叶渝墨不清楚姑娘们心中正与他芙蓉帐暖,出了门发现曹衡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是气的狠了,他摇摇头,走下楼梯。刚下来,就正好遇到楼里的老鸨。

    老鸨知道今日叶渝墨是和谁一起来的,一见他这么早出来,就一切了然。

    于是她含笑给了叶渝墨一句提示,“曹世子出门往东走,应是回府了。”

    叶渝墨经常来这座楼,他什么情况这里都一清二楚,听老鸨这么一说,便对她一笑一拱手,表示谢了。

    老鸨回礼后,叶渝墨大步走过她,离开了这片温柔乡。

    叶家的马车早已等在清河楼门前,与它一起的裴公府的车早已离开。

    叶渝墨从温暖馥郁的楼内出来,被清凉的春风迎面一吹,只觉被香气迷蒙的大脑一下清醒了许多,忽然就不想坐车了。

    想想往日外兄对他的容忍,迟一会儿也无妨,叶渝墨便让车夫自己把车赶回去,他要走路。

    车夫欲言又止的再三对叶渝墨看了又看,犹豫好一会儿,到底没敢说什么,默默听令离开。

    清河楼地处有名的烟花之地中,却是在南城外郭,裴公府则在北城靠近宫室,两地距离走过去时间不短。

    叶渝墨不急,一路走一路看,出了花街,越往北走路两边的屋舍越好,做生意的也越多。不论是路边摊贩还是正经的楼阁,越靠北越整齐干净。

    此时还早,他随意逛着,偶尔看到合心意的小玩意儿就出手买下,不知不觉便走了一长段。

    继续向前,正走着,就听到一声“莫郎君!”,拦住了叶渝墨前进的步伐。

    他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老翁正开心的向他招手。

    叶渝墨顿了一顿,旋即对老翁露出一个笑容,“胡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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