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华拦下叶渝汐后，重新捡起地上的白玉九尾，放到安全的地方。
九尾狐左耳被磕掉了一块，不过不是耳尖，看不太出来。
叶渝汐终究没能出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她的祖母老黄氏下了正经的命令，和张嬷嬷一样的命令。
叶渝汐从这条突兀的命令中嗅到了不同寻常，更加闹得厉害。兔华一时制不住她，找了李氏一起两人才勉强将叶渝汐困在房内
两人愁苦的守在门口，叶渝汐随时找时机准备“越狱”。
叶府所有的下人也意识到风浪将起，一个个比平时更加小心。
医师在老黄氏和叶庭之后才到，一看到曹氏的面孔就转过身，诊金也不要了，“准备丧事吧。”
老黄氏在看到儿媳后心里也有预测，但听到这话依旧受不了，头朝后仰眼看要倒下，
贴身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老黄氏，才避免了她与地面接触。
叶庭愣愣的已经不会思考了，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成这样了……
张氏软倒在地，但是看到医师要走，身上的力气竟又恢复，三两步挡在医师身前跪下给他磕头，请求他再看看。
“还看什么？”医师叹口气，“人都硬了！”
说完绕开张氏，他一动立刻有下人前来引导他离开。
室内气氛一片凝滞，没人有心情先开口，下人们也不敢发出声音。
过了许久，老黄氏才率先整理好心情。
都已经这样了，生前没能即时救治，死后事必须办好。
她一开口，室内雕塑般的下人瞬间动了起来。
去裴国公府报信、制作丧服、备水为尸体沐浴……
老黄氏在嬷嬷的搀扶下走到还呆愣着的儿子身边，“已经如此，你该担起为夫之责了……”
话一落，叶庭回神，眼泪唰的便流下来。
为夫之责……
身为丈夫，子女又如此年幼，所以曹氏的丧事只有叶庭可以做主。只是一切都太过突然了，曹氏之死半点预兆也没，连下人都有些没回过神，何况叶庭。
他一时哭泣不能停止，由老黄氏安慰许久，直到说到叶渝汐等人时，才勉强有了理智来制定后事流程。
可不能想！
只要一想到他接下来的吩咐全有关于妻子的丧事，眼泪就立刻流下来，不能自止。
好在叶庭身为朝廷官员，妻子的丧事都有一套成熟的规制。
首先要写奏疏，向景熙帝汇报妻子的亡故，然后要拟订亲友名单，派人一家家去通知他们自己的妻子亡故。
通知安排好，叶庭要拿一件曹氏的旧衣，身穿檀衣，上东边屋顶招魂。
叶庭面朝北，长号三声，“皋曹盛止复！”
三声后将衣服向西扔下，西边一个下人抱着竹筐面朝南，接住扔下的旧衣。
如此招魂的礼仪便完成，张氏和绛河等侍女备水开始为曹氏沐浴，然后在她口中放置玉石。
因为曹氏不是平躺，张氏要先为她纠正好姿势。
这一过程不是很顺利，曹氏已形成尸僵，需用力气才行，可张氏怎么忍心。光是看到自己奶大的孩子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她就手脚发软，感觉难以呼吸。
在叶府内其他人忙碌时，叶渝汐的晚饭也终于到了，是在自己的房内吃。
因为叶庭还健在，所以即使叶渝汐他们身为曹氏亲子，也只需服齐衰，头三天可以进食。
但晚饭只有清粥，叶渝汐看到这碗粥心脏就又开始狂跳，可她不是真正的古人，旁人也不会闲着没事与她说丧礼之事，因此只有不详预感，却误将这种内心不适当成嫌弃。
那碗粥叶渝汐一点也没碰，固执的坐在案前，谁来说都没用。
她说不清自己为何想这么做，直到丧服送来……
叶渝汐联想起下午的那个梦，全都明白了，当即大喊，“我不要！”
她一把推开想为她换上丧服的李氏和兔华，抬腿奔向屋外，“阿娘！”
兔华在被推开那一瞬间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泪就落下来。
李氏忙起身追上叶渝汐，蹲下身抱住她，“大郎！你听话……”
她带着哭腔，牢牢圈住一直想往外跑的叶渝汐。
“阿娘！”
叶渝汐见自己被困住跑不了，改为大叫，“阿娘——”
“你放开我！我要阿娘！”
“坏人！”
“阿娘——救命——”
这一闹，不止李氏和兔华，听到的人都红了眼眶。
曹氏身为仁慈的主母，在下人中好感度极高，她的死叶府上下俱为之心伤。
李氏到底没能困住叶渝汐，为她穿好丧服。
叶渝汐突破李氏的圈禁跑出房内，到了屋外看着来来往往面带哀色的下人，她茫然了一瞬。
下一刻，叶渝汐就认准方向，向前跑去。
她与曹氏住在一个院子，没几步就到了母亲的卧房前，叶渝汐却再也迈不开腿了。
她恐惧了，梦中曹氏消失的那个画面定格在她心里，可这时的叶渝汐倒宁愿母亲不在里面……
“怎么回事？”
老黄氏走出卧室，怒斥跟上来的李氏，“你是怎么侍候大郎的？”
李氏手中还拿着那件丧服，在老黄氏面前跪下，“太夫人恕罪……”
老黄氏此时也没心情追究下人的这种过错，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挥手让李氏赶紧将叶渝汐带走。
叶渝汐此时是固定不动的状态，李氏很容易就将她抱起来了。
在李氏转身要离开这里时，只听见一声微弱的喊叫，“阿娘……”
老黄氏立即转身，用手捂住脸，掌心湿润一片。
李氏不敢多耽搁，抱着叶渝汐离开此地，回到叶渝汐的房中。
回程，叶渝汐完全不似之前，安静的不可思议。
她一动也不动，李氏给她摆什么动作就是什么动作，丧服穿戴的极其顺利，可所有人的心反而更加揪起。
叶渝琨和叶渝挽还什么都不知道，为他们穿戴丧服的过程比叶渝汐顺畅的多。
三个小孩都穿戴好，被抱到一起。
“阿娘呢？”
叶渝琨见到叶渝汐后，转头在房内扫了一圈，好奇询问“长兄”。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见到曹氏。
叶渝汐没有回应他，其他人也低头不说话，叶渝琨的乳母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出声。
此处室内，只有叶渝挽发出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音。
天色愈加深沉，叶渝琨很快就耐不住哭闹起来。他这一闹，叶渝挽本来还好好的，也跟着呜哇哭起来。
两个乳母立刻轻声哄慰两人，侍女们分出一拨围绕着叶渝琨和叶渝挽。
其他人担心的看着叶渝汐，生怕她也跟着哭起来，只是叶渝汐仿佛变成了无知无感的偶人，什么反应都没。
众人的心没那么快放下去。
哭了一会儿，叶渝琨和叶渝挽哭累了，声音渐小，但都在闹着找曹氏。
这些人哪能给他们变出曹氏来？
夫人都已经……
他们无法，由几个侍女作怪转移两人的注意力，哄的两人一片欢声笑语。
这片欢声笑语在此时的叶府内很是突兀，但谁也没说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叶渝琨和叶渝挽太小，不知事的孩子能去要求他们什么？只要别再闹就好了……
叶渝汐没有加入叶渝琨他们的哭闹中，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
一开始李氏等人还觉得她这样很省心，但时间一长就不对劲起来。
“大郎？”
兔华试探的轻叫一声，没反应。
李氏心慌了，也跟着喊一声，“大郎君！”
依旧没反应，这边瞬间也跟着兵荒马乱起来。
所有人轮流上前呼喊叶渝汐，都无功而返。
叶渝汐这样的反应比叶渝琨和叶渝挽还可怕，李氏直接抱起叶渝汐面见老黄氏。
叶府再一次派人请了医师上门，只是医师也拿叶渝汐这样子无法，最后只能下一个受刺激太过的诊断，但具体怎么医治？不知道。
开出几副安神方就了事了。
叶渝汐不会吞咽，药是李氏和兔华两人硬灌下去的。
担心叶渝汐半夜饿着，两人又合力给她灌下半碗清粥，好在安神药还是起了效用，没一会儿叶渝汐就闭上了眼。
叶渝琨和叶渝挽下午睡得多，晚上就格外的有精力，穿着那身孝服一直玩到深夜。
又喝了两碗粥，他们才在身边人的轻哄下睡去。
当他们都睡着后，所有人才齐齐舒了口气。
第二天是小敛，曹氏是女子，小敛均由侍女进行。
裴国公府的人全赶到了，昨晚在得知女儿急病亡故后，老国公夫人一下昏厥过去，让府内也请了回医师。
老裴国公和其夫人儿子皆服大功，天刚亮便到了叶府。
老黄氏一夜未睡，见到年轻时的闺蜜，未语泪便先流。
叶庭胡茬仅一夜就冒出，整个人憔悴了不止一岁，曹氏父兄由他来迎。
天光从微亮转而大亮，叶府门前也驶来一辆辆前来吊唁的车马。
叶府一夜素缟，叶庭身着齐衰不间断的走出迎客，按规矩，他只有在宾客主动询问时才开口解答一二，其他时候只是沉默以对。
待时间到了，叶庭站在曹氏卧室内门东，面朝西，老黄氏站在西边面东，他们与曹氏之间有帷幕挡着，开始小敛。
叶渝汐和叶渝琨、叶渝挽三人也被抱着站在叶庭身后，叶渝琨和叶渝挽已经睡醒，睁着大眼好奇的打量四周。
叶渝汐一直闭着眼，自从安神汤药效起作后，她就没再睁开眼了。
李氏心中万分担忧，可这时候不是禀报的时候。
小敛前为曹氏服大功的亲属可以赠衣，但赠衣只是床东。
曹氏的身份可以让太祝主持整个丧仪，井中打水淘米，淘米水在阶上设立的土灶上煮过，小敛的人净手后用淘米水为曹氏洗头，浴巾为她擦身。
待头发和身体擦干，擦拭的布巾扔到两阶之间掘的坎中，侍女再净手为她梳头穿上贴身衣服。
进行完这一步侍女便可以退下，改由祝人进入，经由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后，为其穿上三套送终的衣裳，叶庭在这一环节袒露左臂，和叶渝汐等人一起戴上免，默默流泪。
穿好衣后，以竹器盛放干肉、肉酱、甜酒祭祀，此时丧主可以哭出声了，放声跺脚痛哭。
室内哭声顿时此起彼伏，叶庭哭的直不起腰，裴太公夫人哭天喊地，叶渝琨和叶渝挽一起被吓得咧嘴号啕大哭，只叶渝汐一直沉浸在睡梦中。
李氏更担忧了，暗中叫她，甚至在肉多的地方掐了两下，却还是不醒。
要不是她探了叶渝汐的呼吸，见她呼吸均匀，胸口规律起伏，险些以为她和曹氏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