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赵晨阳抽空回了一趟家，妈妈年纪越来越大，弟弟学业也日益紧张，赵晨阳便让她退休回家。

    由于合作的工厂已经不能满足越来越高标准的设计和工艺，赵晨阳便决定再去考察一下，去杭州和深圳看一些更高端的工厂。

    他和钟渺先去了深圳，又去了杭州，最后去了平湖，因为秋季打算做一批羽绒服。

    最后千挑万选达成了合作协议。

    打了定金开始投入生产后，赵晨阳暂时松了一口气。

    一切忙完后，两人报了个驾校，学了三个星期拿到了驾驶证。刚拿到手，赵晨阳就去4S店提了两辆车出来。

    因为不断有客户来访，以后还要时不时出差，没有车确实不方便。

    一辆商务车被赵晨阳停在公司楼下，另一辆开到了小区。

    男孩子哪有不喜欢车的，刚开始两人开着车到处玩，附近的每个景点都去逛了个遍。后备箱里放了钟渺的画架，颜料，一打矿泉水，还有帐篷。

    他们在山上露营，早上去看了日出。

    钟渺坐在草地上，把喷薄而出的太阳画了下来。

    日出过于盛大而美好，整个天空都燃烧起来，云层沸腾，冲破黑暗牢笼的太阳光芒万丈。

    赵晨阳站起来向远处的朝阳挥手，金色光芒在他的头顶闪耀。他圈起手对着群山大喊了一声，一群飞鸟簌簌地飞起又转着圈落下。他转头望向钟渺，扬起的笑容似这太阳一般灿烂。

    钟渺也笑望着他，拿着画笔把赵晨阳的笑脸渲染在纸上。

    不远处山坡上游客在喊：“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隔了一会儿有人喊：“要-练-此-功，必-先-自-宫-”

    赵晨阳喊：“我爱你--”

    不一会儿。

    “你-爱-上-东-方-不-败-了-？”

    钟渺一听，笑得画笔差点拿不住。

    远处悠悠地传来回响：“兄-弟，对-不-起--，我不爱你——”

    赵晨阳却还在喊：“我永远爱你--”

    回音在山谷里回荡，钟渺默默地听着，画笔在画上写了一个“love U”。过了一会儿又用油彩覆盖。

    如果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到这两个字。

    后来这副画被赵晨阳裱起来挂在了客厅。在家里煮火锅吃的时候，赵晨阳还特意用布把它严严实实地盖住，生怕沾染了味道。

    赵晨阳还把它用作自己的社交头像。

    同学A:“有情况”

    同学B:“附议”

    同学C:“附议”

    同学D:“附议”

    ……

    新学期开始了，课业比以往更紧张，就业的压力临近，大三的学生们开始报考各种证书，思考未来人生的方向。

    钟渺自己去考了证券从业资格证，也考了会计从业资格证。他学会计是因为要帮赵晨阳掌握公司的资金流向，利润情况。如果哪天赵晨阳不需要他了，他就另谋出路。

    何其再也没联系过钟渺，他签约了经纪公司，名气也越来越大，甚至在中国也有了一批粉丝。某些国内大火的综艺节目和音乐类节目也在接触他。

    他后来又创作了一首歌，这首歌相比第一首更沉郁，暗黑，曲调更激昂。他的粉丝数越来越多，人们欣赏他的才华，讶异他的年轻，称赞他的俊美。但何其很低调，从来没有回复粉丝的评论，也很少发布社交动态。只偶尔分享一些自己弹琴的视频，或者创作的视频。

    但人一旦受到关注，一举一动也会被记者狗仔曝光。

    何其上学被拍，逛超市被拍，坐飞机被拍，租住的房子被拍，和同学看比赛被拍。

    除了被曝光的隐私，还有乱七八糟的新闻标题。为了博人眼球，新闻的描写往往夸张甚至失实。

    “音乐才子私下不爱与人社交，上课总是独来独往”

    “来自中国的东方王子签约XX公司，年底或将有新专辑问世”

    “起底钢琴新秀Evan情史，究竟谁是他的创作初衷？”

    “Evan性向成谜？与同公司歌手Chris来往甚密，二人餐厅约会动作暧昧”

    ......

    这些新闻让何其备受关注也备受煎熬。为了不打扰家人，何其搬出去找了个私密安静的房子单住。

    新闻说年底出专辑是真的，他现在压力很大，半年时间创作几首曲子，如果要全部质量上乘，对于一个还在进修的人来说确实很难。

    他有时坐在钢琴边上弹奏半天都觉得不是很满意，焦躁万分的时候也想打开一瓶酒一醉到天明，但是柜子里没有酒，他的家里早就没有了，他冲动地拿起车钥匙又一次次放下，他不能重蹈覆辙，他必须成功，必须站在满是鲜花与掌声的舞台上让那个人看着，这是他希望的结果，他有没有一点后悔。

    他的琴声再次昂扬起来，似狂风骤雨，似大海呼啸。

    没关系，一切还没结束。终有一天他会回去，拿回他失去的东西，只要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至于Chris，他想炒作上位也好，是真心也罢，就当是一场戏。演给那个人看，我也可以跟别人牵手，可以跟别人亲吻。新闻怎么写不算什么，性向公开不算什么，看吧，当初自以为是的牺牲就是一场笑话。

    一场笑话埋葬了他的爱情。也埋葬了他的心。

    Chris是个温柔又阳光帅气的年轻男孩，他不反感。西欧男孩表达爱的方式很直接，所以当一起看完一场戏剧的时候，吃过两次晚餐后，Chris就主动把手覆在何其的手背上，主动表达爱意。何其看似微笑，心里却平静无波。但他没有拒绝，还提出主动送他回家。在Chris 公寓门口，Chris抬头吻住了何其。何其的眼睛在暗夜里眨了一下，他觉得有点恶心。可明明眼前的人一样有明媚的笑容，清隽的面庞。

    他本能地推开对方，看着Chris 尴尬难堪的神情，何其抿抿唇又一把托住他的后颈吻了下去。

    把对方想象成另一张脸，意味着，他无法再爱上其他的灵魂。

    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

    何其对Chris 道了晚安，在Chris失望的眼神里离开了。

    下次见面他还是提出不再继续交往。知道他难忘旧情，Chris 很生气但也不再勉强，只说以后还是朋友。

    这小小的一段插曲让何其明白了自己压根不会再去发展另一段恋情。尤其是，最近他委托别人调查那人的结果出来了。钟渺的交往对象竟然是那场事故的货车司机的儿子。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但也有点想不通，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还有机会。

    是的，快一点，再快一点。他还有机会。

    何其照常白天上课，下课后去健身，或者去附近骑行寻找灵感，吃过晚饭就坐在钢琴旁写曲子，有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在网上搜寻钟渺的信息。那家店铺没有在放那些碍眼的照片，钟渺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

    但那个人的社交头像却变了。

    那张画分明就是钟渺画得。

    原来最近，他们还看了日出。

    以前钟渺说高考完他们就去泰山看日出，还要去青岛喝啤酒捡贝壳。

    他以为那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可如今都变成了奢望。

    快一点，他必须再快一点才行。离开的太久，他怕那人真就回不来了。

    赵晨阳秋季服装上新后因为更换模特，店铺销量略有回落。但这次的服装工艺更好，质量比以往都有提升，再加上买三件七八折的优惠力度，好评返现，以及七天无理由退换的活动，新上的衣服依旧在热卖。

    线下其他客户的销量也不错，赵晨阳便考虑要在商场增设店铺。

    跟钟渺在周末逛了最火爆的几个商场，又等了两个月才拿到了比较好的店面位置。

    店铺装修好后，招了三个员工，莫桑正式有了自己的线下直营店。

    开业那天，他们忙到很晚。

    商场的衣服要么都是老牌运动服，要么是偏成熟的西装衬衫，赵晨阳的衣服设计新潮款式新颖，休闲又时尚，更适合二三十岁的消费群体。这衣服一件件错落有致地摆上去，走过的路人总是要好奇地看一看，陪对象来逛街的男孩子也被女朋友拉进来试一试然后满意地带两件回去。

    国庆的几天假里，三个店员甚至都忙不过来。

    账面日进斗金，赵晨阳的底气就越来越足。

    国庆过后不久是中秋节，钟渺回了一趟家，用挣得钱给妈妈买了新手机，给陈越买了他心心念念的球鞋，也给陈沛丰带了一盒龙井。

    妈妈很欢喜他的回来，诧异自己儿子竟然已经是大人了，说话做事仔细又周到。

    问清楚钟渺的工作后，妈妈才放下心来。她也决定注册一个支付宝，以后网购买买东西。钟渺将新手机装好各种有用的APP，又连好网，妈妈乐呵地去仔细研究去了。

    赵晨阳已经习惯了钟渺陪着自己，他不在的这几天自是孤独寂寞冷，恨不得一天打十个电话，发100条短信。

    钟渺的手机时不时响，姚馨梅假装不动声色，但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

    她趁陈沛丰不在的时候偷偷关上门问询钟渺。

    钟渺知道瞒不住就点头承认。

    姚馨梅问有没有那个孩子照片。

    钟渺打开手机给姚馨梅看，姚馨梅边看边皱眉，这个孩子长得是很不错，但是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这染黄的头发，花里胡哨的衬衫，耳朵上还带着个耳夹。像什么样子。

    钟渺解释说这是他以前为店铺做模特时候的照片，私下里是个很靠谱的人。家里全靠自己养家。

    姚馨梅又看了看赵晨阳上课时候的照片，白T恤，牛仔裤，看起来像个正经人了，这才有些放心。

    对儿子谈恋爱，姚馨梅不反对也不支持，只希望自己孩子不要瞎胡闹就行。

    但钟渺回来后，赵晨阳就压着他胡闹。

    赵晨阳刚满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以前亲一亲点到为止尚能忍住，但这次他有点不一样，他的吻渐渐向下，钟渺有些不安，想要拂开他的手，但赵晨阳握住他的手不让动，下一刻，赵晨阳用温柔包裹住他。

    他犹如案板上的鱼，跳腾了两下就被死死按住，他逃脱不掉，也无法呼吸，眼前的黑暗让他迷惘，他扣紧手心，颤抖着等待审判降临。

    鱼不动了，死在甜蜜的禁锢里。

    年关将近，公司清算了销售额，今年业绩飞跃，大家都拿到了不少奖金。

    最后一天吃了一顿饭，在众人的哄闹中，赵晨阳和钟渺正式承认了恋爱关系。赵晨阳连喝三杯逃掉了大家的追问，也求着让大家保密，毕竟他们俩还没有大学毕业。年轻人们不依不饶闹着要封口费，赵晨阳一一给大家发过去，还说以后结婚，再把这些红包收回来。

    笑闹声中郑文哲偷觑到吴晓玲闷了一口啤酒。

    这姑娘平时穿着朴素，但是今晚破天荒地穿了长裙，画了淡妆，可惜她在乎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她。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递上一片纸巾给她：“放弃吧，他可是GAY。”

    吴晓玲有些醉意，捏过纸巾紧紧撰着：“他以前有过女朋友。”

    这也太倔了。

    郑文哲无言，也懒得再发散爱心。看回正中间的两位主角，真是给他们GAY争脸啊，一个赛一个的帅。当然他也不差。

    他心情颇好，拿了奖金，过个好年，日子毕竟还长着呢。

    钟渺本来是要买火车票回家的，但赵晨阳执意要开车送他回去。开车路上需要四个小时，沿途时不时堵车，他们从早上出发，傍晚才到家。

    路上赵晨阳开累了，他们就在服务区休息会儿，吃点饭，赵晨阳把一杯热茶递给钟渺，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真舍不得啊。”

    “你不想早点回家啊?”

    “想是想，但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不想啊？”

    钟渺耳朵都染上了绯色:“别瞎说了，等下到了我家，天也晚了，你在我家住一晚休息好再走吧。”

    赵晨阳乐得脸上笑开了花，等钟渺喝了几口热茶便迫不急待开车继续上路了。

    到了家，姚馨梅和陈沛丰已经做好了饭菜，热情周到地招待赵晨阳吃了一顿晚饭。

    姚馨梅知道这就是自己儿子的对象，见到本人确实年少有为，一表人才。自然心里是欢喜的。

    晚上钟渺拿了老家的钥匙让赵晨阳在家里休息一晚。

    来到住处，这里刚刚被打扫过一次，床单被子也是晒过的。

    赵晨阳在钟渺的房间里参观，钟渺房间挺简单，除了一张小床，一排立柜，一张连着书架的书桌，便什么也没有了。赵晨阳随意抽出一本书来看，竟然是一本泰戈尔诗集，上面还写着名字:何其。

    赵晨阳挑挑眉，看钟渺不在偷偷翻了翻又放了回去。匆匆往桌面处扫了一眼，书桌上摆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相框，有钟渺的高中毕业照，小时候那奥数奖状的纪念照，还有一张全家福。

    钟渺一进来就看到赵晨阳在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他的脸顿时没了血色，紧张地没有勇气再迈前一步。

    赵晨阳看到钟渺，便指着照片问笑:“你小时候长得好像女孩子呀，头发长一点真就分辨不出来。”

    “是吗？”钟渺转开眼:“我刚把热水去插上电烧了水，等下可以洗澡了。”

    赵晨阳靠过来抱住他:“还有照片吗？想看小小钟渺。”

    “有几张，书桌下面的抽屉里。”

    赵晨阳看着钟渺小时候开裆裤的照片乐不可支，钟渺忐忑地观察着赵晨阳的反应，心里挣扎着要不要把爸爸的名字告诉他。

    赵晨阳都合上相册了，钟渺还没开口。他刚想说话，赵晨阳就伸着懒腰说困了，要去洗澡，还坏笑着问钟渺要不要一起洗。

    钟渺忙说不用，赵晨阳亲了他一口就去了卫生间。

    钟渺一股脑把相册和桌上的相框都一并装进抽屉，坐了一会儿，去衣柜把自己以前的睡衣拿出来准备给赵晨阳穿。空调的温度渐渐上升，他穿着薄羊绒衫有些热，便去厨房透了透气，烧了一壶热水晾着。

    赵晨阳只穿了一条内裤就出来了，钟渺怕他冷忙把睡衣递给他。但睡衣明显太小了，赵晨阳穿着胳膊脚腕露出一大截儿。

    钟渺洗澡的时候，赵晨阳抽空去阳台抽了一支烟。跟妈妈通不了一下电话报个平安，赵晨阳就瘫在床上休息。

    开一天车确实很累。

    他闭着眼睛将睡未睡之时，钟渺出来了，轻手轻脚地往他身上盖被子。

    赵晨阳长臂一伸，把人抱了个满怀。

    “钟渺同学，你毕业以后还想回来这吗？”

    “不太想，我大概会在这附近的城市吧。”

    “S市呢？你喜欢吗？我们过完年就去看看房子吧，买个带大落地窗阳光充足的房间，种上一点花，再摆上你的画架，养一只小猫，平时我浇花，你画画，多好呀。老了以后我们俩就一人搬一个躺椅躺在上面晒太阳，最后再手拉手一起死，一起进入下一个轮回，你觉得怎么样?”

    钟渺噗嗤一声笑了:“还手拉手一起死，这能随你啊。”

    赵晨阳揽紧他:“反正，你死了我就活不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听着赵晨阳胸口沉稳的心跳，钟渺安心地闭上眼睛。

    “再等等吧，明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