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这天是周五。课程排得满，上午一节大课，下午两节，等全部上完天都快黑了。赵晨阳下午没去，早早地回去给钟渺备生日大礼去了。
因为下周一是清明节，加上明天后天是周末，离家近的都要回家祭祖。钟渺在早上已经接到过叔叔的电话，除了祝他生日快乐，还催他清明回去一趟。钟渺买好了火车票又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本来是想关心一下钟渺的生日，听他说要去爷爷奶奶家，也没加干涉。自从他们搬到新的城市生活，过年过节都是回外婆家。钟渺是该回去看看了。姚馨梅问了钟渺的车票时间，就急忙要去银行给钟渺汇生活费，钟渺连忙告诉母亲自己不缺钱，打工挣了几万块，每个月都有几千块的工资，妈妈惊讶到失语，感叹到自己儿子原来已经长大了，跟他爸爸一样有才干。
看妈妈心情不错，对钟家人也不再抵触，钟渺就放下心来。
没多久，何其也打电话过来祝他生日快乐，还说他今天一定会收到一份礼物。
钟渺嘱咐何其不要熬夜，不要喝酒，眼看上课时间来不及，没多说几句就匆忙结束通话，跟着王杰他们出了宿舍。
舍友们看钟渺电话接个不停，也知道了钟渺今天生日，纷纷祝他生日快乐，钟渺一一道谢。
走出门，云淡风轻，繁花似锦。心情还是好的。
晚上六点，下课铃一响，随人流走出教室大门，赵晨阳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今天收拾的很干净清爽，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手里还拿着一个蛋糕。对比平日的混不吝，现在显得更稳重成熟。
舍友们打趣了一番赵晨阳，让钟渺好好宰一顿让资本家出出血，赵晨阳任由他们玩笑，还笑呵呵地把手里的蛋糕递给王杰，让他们带回去分着吃。最终306的人意满离，还帮着钟渺把书包带了回去。
赵晨阳拍拍自行车座，钟渺笑道:“你这坐骑好久不见了。”
说着跳上车，赵晨阳回头嘱咐道:“你可坐稳了，这个车是你晨哥从一位学长那里接手的，便宜但脾气大，颠得很，等下下坡路你得抓着我腰啊。”
这车果然很颠簸，骑起来还吱呦吱呦响个不停。
赵晨阳说，“你看这破车，我平时都往路边一扔，扔好几天也没人偷。当初许子昂非要买新的，结果吧，骑了两天就被偷了。那厮最后还不是花了200买了一个跟我一样的破车。我跟你说，200都贵了，我这个才60.”
钟渺在后座也乐了，一乐车子更颠了。
路过的学生时不时地看他们俩，认识的也会远远打招呼。赵晨阳对认识的人是热情回应，对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也视若无睹。钟渺今天心情好，就当自己任性一回，脑子放空也不想多虑旁人的闲言碎语。
华灯初上，二人在校园里穿梭。春日的晚风迎面吹着，幽幽花香沾在扬起的发丝和衣襟上，广播台里主持人念着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赵晨阳回头看了钟渺一眼，钟渺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像星子一样。
“钟小渺啊，小寿星，生日快乐！”
由于时间紧迫，赵晨阳只来得及简单布置了下。屋里挂上了一串串小彩灯发出暖黄色的柔和又温馨的小亮光，写着生日快乐的十几个可爱气球错落有致地摆在茶几上，一大捧新鲜的白色玫瑰挺立在新买的花瓶里，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还被细心地用空碗盖住了。
这家常的温暖让钟渺觉得熟悉又感动。
他在烛光里望向赵晨阳，对面的男孩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然后推着他洗手吃饭。
赵晨阳这次准备了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分别倒了一点，赵晨阳说：“来，小寿星，碰一个，祝你又长一岁!”
钟渺抿了一口，抬头看赵晨阳已经干了，忙夹了点菜给他，让他填填肚子。
红酒度数低，赵晨阳只觉得有点涩。他平时都是喝啤酒，偶尔喝点白酒，对红酒知之甚少。这瓶酒他还是特意请教了别人花了几千块买的。
钟渺举杯感谢赵晨阳的精心准备，才喝了一口，赵晨阳就赶紧嘱咐:“行了行了，你就意思意思行了，别喝醉了难受。”
但钟渺喝了一整杯豪发无伤，赵晨阳却醉了。
赵晨阳晕乎乎地起身拿出一个包装盒给钟渺。
“生日礼物，看看喜欢吗？”
钟渺在赵晨阳的催促下，打开包装，是最新款的苹果智能手机，浏览网页很快，还有触屏功能。
这上万块的手机太贵重了，钟渺不肯收，赵晨阳打着酒嗝笑道：“为什么不要？你晨哥早就，就想给你买了，拿，拿起来。晨哥还买了两台，你看，我自己也有，我们一人一个。”
钟渺头疼：“你挣钱也不能乱花啊。”
“谁说的，没有乱花，晨哥还要继续投资，努力奋斗，以后挣大钱给你买车子，买大房子，你，你相信我。”
酒醉的人吐露的都是真心话，钟渺也要沉醉了，托着腮望向他。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赵晨阳嘿嘿傻笑着，便搂着钟渺说要拍照。
在满室柔黄的烛光里，新手机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赵晨阳看了看很满意。这像素很清楚啊。
钟渺也凑近了看，确实不错，光影恰到好处，两个人都拍得很上镜。
这时，赵晨阳突然凑近吻向他的脸颊，他还来不及反应，“咔嚓”一声，赵晨阳高举的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好，好，这张好。你看你两只眼睛溜圆好可爱，我的嘴巴刚好贴在你脸上。嘿嘿，我侧面也好帅。”
钟渺脸发烫，像一颗醉人的桃子。
“你别说了，赶紧删了。”
赵晨阳连忙捂住手机:“不能删。我要存起来的。”
钟渺不放心:“别让别人看见了。”
“看见又怎么样?看见了我们就大方承认，别人迟早要知道，反正我们以后要结婚的。”
这人都开始说胡话了，钟渺忙端过凉白开让他醒醒酒。
“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赵晨阳摇摇头，站起身牵着钟渺脚步不稳地往沙发上走。
“还没吃蛋糕，蛋糕在冰箱里。你坐这儿，我去拿。”
赵晨阳虽然醉了，但他头脑还有一半的清醒，把蛋糕小心地拿出来，摆在茶几上，还插上了蜡烛。
钟渺硬被赵晨阳安排着走完了许愿吹蜡烛的流程，赵晨阳又给钟渺拍了两张照片留作纪念。
不得不说，跟着炜哥时间久了，赵晨阳也多少有点摄影知识了。照片拍得很不错，烛光摇曳，远处的彩灯星星点点，十九岁的钟渺闭着眼睛许愿。
赵晨阳得意地给钟渺看，还开玩笑说让他把这张照片做手机屏保，钟渺递过来一块蛋糕，赵晨阳吃了几口有点腻，又闹着喝了一杯酒。
这下赵晨阳彻底醉了，靠在钟渺肩上说醉话越说越困。
“跟我一起过生日你快乐吗？我，我好开心，我们以后，以后要结婚，每年生日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钟渺连拉带哄地扶着赵晨阳去卧室休息，赵晨阳一头栽下来便搂着钟渺嘟囔着:“别走啊，一会儿我们看电影……”
说着说着，睡着了。
钟渺从赵晨阳怀里钻出来，给他脱掉拖鞋和外套，盖上被子，安顿好就关上门出来收拾餐桌。
等一切都安置好，拿起手机就看到一小时前何其发来的消息。
那是一个网址。钟渺在手机里没法点开链接，只好借用赵晨阳的电脑，登陆了这个链接，打开竟然是YOUTUBE一段视频。
视频里何其坐在钢琴旁，用英文简单介绍了自己，就开始边弹奏边演唱一首歌：
“天上云，
一朵一朵，
棉花糖般柔软
山间岚，
弥弥漫漫，
丝绸般缠绵
云中雁，
春来秋往，
风一般自由
庭前树，
花开花落，
安静又孤单
四月的天空啊，
不及你半分。
春天的花蕾啊，
都为你盛开
我梦见
画板上颜料已涂满，
书页上曾经你做的书签，
我记得
夕阳下偷偷牵起的手，
你的吻还带着汽水的甜
渺小的人们啊，在这世上流转，
幸运的我们啊，才能彼此遇见。
我梦见
花坛边流浪猫悄悄长大，
繁花里我们明亮的笑脸，
我记得
流星闪过来不及许下的心愿，
青春里留下简单的誓言。
少年的爱情啊，那么热烈的曾经，
错过的我们啊，不要再有遗憾。
梁间的燕子啊，飞走了还会回来，
道别的情人啊，望断行云恨流年。
......
”
何其唱完就关了摄像，幕后是一段文字：致我亲爱的朋友，生日快乐。
这个不到三分钟的视频目前已经评论过万，浏览量破百万。
钟渺手有些不稳，再一次点击播放键，仔仔细细地把这首歌听了一遍。
它的歌词和曲调比较和缓，大概是何其最近写得，状态没有先前那么颓废了。
钟渺粗粗看了下最新评论，都是夸演奏者帅的，也有一部分人指出了这首歌的优点和不足。
关掉电脑，钟渺平复了下心情。给何其回信息。
“谢谢其哥，有幸相识但莫要回头，熬夜伤身，酒精伤胃，一路向前不负才华。加油！”
原地坐了一会儿，钟渺起身去看赵晨阳。赵晨阳还在睡着，睡得很安静。
“赵晨阳，我走了，今天，很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钟渺就上了火车。高铁载着他飞速驶离这个城市，钟渺在一片嘈杂中疲惫地闭上眼睛休息。
赵晨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宿醉让他头有点晕，做起来懵了一会儿才一拍脑门，赶紧下床找钟渺，呼唤没人应，走到隔壁看见整整齐齐的枕头被子才发现人压根就没有留宿。
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有一条钟渺的消息。
“这三天我回老家扫墓，勿念。”
电话回拨过去，那边也没人接。
环顾一周，彩灯还在亮着，干瘪的气球被收在一个大塑料袋里，蜡烛滴着眼泪默默伫立在白玫瑰旁边。
赵晨阳默默回到床上再次躺平，想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看昨晚拍的照片。统统发给钟渺后，赵晨阳又自拍了一张发过去。
“怎么感觉我像被渣男抛弃了。”
钟渺醒来就看到赵晨阳顶着鸡窝头，一脸水肿的委屈样子。
他不自禁笑了一声，回复道：“对不起，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回来后见。”
出了地铁站，叔叔已经来接了。路上的山水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钟渺近乡情更怯，爸爸在的时候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爸爸永久地长眠故乡，他却永久地离开了，他曾经的家就没了。
来到奶奶家，老人头发花白，蹒跚着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热泪滚滚。钟渺拥抱了下奶奶，眼眶泛红。
在他上幼年的时候，奶奶帮着妈妈带了自己几年。小堂弟出生后，奶奶又回去帮叔叔带孩子了。
尽管她对妈妈恶言相向，但终究是血浓于水的祖辈。
饭桌上，奶奶问了钟渺的近况，感慨孩子这么大了懂事了，又说姚馨梅自己嫁了不管孩子，钟渺不爱听，叔叔也转过话题，问钟渺打算以后如何，要不要考研究生。
吃完晚饭，姑姑和婶婶收拾餐桌，钟渺把带来的礼物分给大家。
他周到的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茅台酒，利群烟，还有南方的茶叶，蚕丝围巾，小点心，面面俱到。
叔叔和姑姑怪他还是学生，不应该花这么多钱买礼物。钟渺解释道自己已经有了稳定收入不用担心。
本来清明节是5号，但恐怕来不及赶火车，于是大家商议四号上午去扫墓。
四号这天早上下起了小雨。钟渺蹲在爸爸墓前，跟叔叔一起拔掉旁边的杂草，点燃了一把烧纸。把贡品和茅台酒摆好，钟渺不自觉留下了眼泪。
“爸爸，在这里很寂寞吧。我会每年都来看你。”
“爸爸，我长大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妈妈。我们都很好，就是很想你。”
“妈妈嫁人了，她一个人太辛苦，您体谅她。新叔叔对她很好，对我也很好，但你放心，我没叫他爸爸。我只有你一个爸爸。”
“下辈子，您还当我的爸爸。下辈子我给您养老。”
烧纸慢慢成灰，姑姑啜泣着扶起钟渺。
“走吧，孩子。雨下大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钟渺看着雨水蜿蜒的车窗沉默。叔叔问钟渺要不要去他家做客，离得不远。中午他做东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姑姑笑着说，她也要请客，晚上去她家吃饭。
钟渺打起精神一一答应，他知道钟家人在努力让他再次融入这个家庭。当初出了事故，家里人也在尽力帮忙，不然他和妈妈也很难度过那一关。
这些亲人是他爸爸留给他的财富。他会好好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