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星期，图书馆是爆满的。

    赵晨阳从一楼到三楼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座位。倒不是每个座位都坐满了人，只是有的空座位上也被占了座。大部分是放着一个书包或者几本书，旁边还有朋友帮忙看场。这种也可以理解，有的就不可理喻了，只简单放着一张纸，纸上潦草地写着两个大字：占座。

    赵晨阳实在懒得再去四楼五楼了，把那张纸头扒拉在一边，就摊开书本和笔记复习起来。

    他原本想只呆一个小时就走，毕竟也快十一点了。那人说不定洗完午饭才来。

    赵晨阳正默诵的兴起，眼看整个笔记就只剩最后一页了，面前停住一个人，很不客气地敲他的桌子。

    赵晨阳抬头。

    一个大眼睛，尖下巴，个头中等，烫着一头韩式卷发的男生面色不善地望着他。

    “这位大哥，这是我的座位。”

    赵晨阳挑挑眉毛：“这位小弟，这是图书馆的座位。”

    男生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晨阳，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你是赵晨阳？”

    “是啊，”赵晨阳坐直了身体，背懒懒地靠着椅背，不动声色地打量回这位能叫出他名字的人，但还是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

    “久仰大名，”男生绕过他，坐在赵晨阳边上，把另一张“占座”的纸头拿下来，扔在边上。

    赵晨阳看他动作，有些意外。他也觉得是自己先占了别人的座，既然人家不为难，他也不好再呆着了。正要收拾了书本走，那男生却道：“你呆着吧，反正那座位也要空一天了。”

    “那你还占座？”

    “我给我对象占得呗，他不来了。”男生随意地答。顺手拿出一本《微观经济学》，摊在桌上。

    赵晨阳看了看自己一模一样的书，愣了一下。

    看来是一个学院的，怪不得认识他。

    赵晨阳对别人好奇心不重，把剩下的笔记记完，就合上本子要走。

    男生斜看着他的书本，问道：“你的笔记很全呀，能不能借我复印一下？”

    赵晨阳把本子推给他：“随便印，我这也是复印别人的。”

    男生翻了翻本子，“我是市场营销一班的郑文哲。我加你微信吧，复印好了，给你送去。”

    “不用，你弄好了，就直接放在407宿舍就行。”

    “可如果我来了你们宿舍没人怎么办？”

    “行吧，我的手机号138XXXXXXXX。微信号一样。”

    郑文哲飞速的存好了号码，摆了个OK的手势。

    赵晨阳的复习任务完成，看了看手机，把桌上的书本继续往书包里一塞：“我先走了啊。”

    “那你下午还来吗？”郑文哲叫住他，末了补充道：“你不来，这个座位我就不占了。”

    赵晨阳挎好书包：“不来了，不用占了。”

    郑文哲应了一声，最后摇了摇手里的笔记：“谢谢了，赵大帅哥。”

    赵晨阳斜了斜一边的嘴角，“不用客气。”转身走出图书室。

    郑文哲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拐角，才低头拿出手机，搜索了赵晨阳的微信，添加了好友请求。

    在别人忙得背笔记补资料的时候，钟渺却很悠闲。他用自己的图书证一口气借了六本书来看。宿舍里比较吵闹，大家都跑去教室或者图书馆学习。钟渺懒得去挤，只拿来书坐在床头看。他看书很快，一天下来能看半本，不知觉的，他倒是看出了一点门道。

    以前钟渺虽然学习好，但对什么都兴趣缺缺。钻研奥数也是因为把它当成脑力游戏。画画只是因为无聊。高考报考金融专业也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S大最好的专业是金融。

    如今学了经济，他反而对他的专业产生了好奇感。

    钟爸爸给他买的教育险即将到期，到时候就可以把这笔钱从银行取出来。他想等时机成熟，拿出一部分来做投资就当练手。即便是失败了也没关系，赵晨阳给他的工资已经攒了不少，明年的学费还能自给自足。

    想到赵晨阳，钟渺的心思就很难集中在书本上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担忧，愧疚，害怕，逃避，否定，五味杂陈。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今后赵晨阳能成功的找到一个女朋友，这样，什么烦恼顾忌就都消失了，他们还能继续过简简单单清清白白的日子。

    赵晨阳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不光要为期末考试做准备，还要顾着店里的生意，还要抽出一点时间和伊莲娜约会。

    外语系考试是不用准备的。基本功扎实的不惧怕考试，基本功差的临时抱佛脚也没有用。伊莲娜成绩好是不用担心的。所以她没课的时候就去找赵晨阳，陪他吃饭上自习。

    伊莲娜是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子。跟赵晨阳在一起，大部分是她讲话，赵晨阳听着。吃饭的时候赵晨阳还能跟伊莲娜搭几句话。上晚自习的时候，赵晨阳就不说话了，直接带上耳机专心致志地学习。

    伊莲娜从书架上取了本书回来看，看赵晨阳依旧埋着头写写画画，就忍不住取下他一边的耳机。赵晨阳一脸疑惑地望着她。伊莲娜凑近，小声地撒娇：“我也想听。”

    距离很近，从两人的侧面角度看，像是一个亲吻。

    女生的五官很漂亮，有着东欧人的立体美，也有少女的圆润。伊莲娜又因为从小学芭蕾的关系，脖颈纤长，神情优美，偏头望着赵晨阳的时候，就像一只单纯可爱的小白天鹅，撒娇也撒的优雅真挚，没有丝毫做作。

    很难不让人心动吧。

    正好看到这一幕的钟渺想。

    他转过身继续等着图书管理员扫码登记。

    赵晨阳的眼神扫到了钟渺。他转回眼珠，对伊莲娜笑着点点头，伊莲娜就满脸甜蜜地把一边耳机挂在自己耳朵上。

    两人听着同一首歌。

    钟渺归还了两本书就走出去了。

    而赵晨阳低着头，抿着嘴，一个晚上心都沉在湖底。

    刚刚伊莲娜的嘴唇近在咫尺，他并没有想亲的欲望。以至于那个人一走进大门，他就看到了他。

    钟渺牵动着他的注意力，牵动着他的心。

    赵晨阳看着自己的笔在纸上写出的一个渺字，暗暗叹了口气。

    还是不要祸害身边的这位姑娘了吧。

    期末考一结束，班里简短的开了一个会，寒假就开始了。

    近处的学生都被家长开着车接走了。慢慢地，宿舍越来越空，306只剩下了钟渺。

    钟渺的火车是第二天上午，两站地，很快就能到。他不用急，悠闲地打扫了宿舍卫生，就去学校食堂打最后一顿晚饭。

    吃完饭，洗完澡，他听着楼道里偶尔飘出的几声男孩子的笑闹声，觉得宿舍一片空寂。

    打开电脑，翻了翻电影，找出王家卫的一部冷门电影，蓝莓之夜。

    以前看王家卫的电影钟渺觉得很无聊。但何其喜欢，慢慢地，钟渺也开始喜欢王家卫，他们看了花样年华，阿飞正传，2046，和东邪西毒。何其很喜欢电影里的配乐，时不时地会弹给钟渺听。那些缠绵的音乐变成钢琴音之后，少了些沉重，多了些纯情，但钟渺觉得一样好听。但王家卫的电影最后止步于春光乍泄。

    高一刚开始的一个周末，他们偷偷看春光乍泄得时候，钟渺对着那些不可描述的镜头傻了眼。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男人还可以喜欢男人，甚至还可以有身体接触。他愣了一会儿，在尴尬的气氛里，快速伸出手关掉电脑，咬着嘴唇说，不要看了。

    随后何其就拉住钟渺的手问他：讨厌吗？

    钟渺脸颊绯红地摇了摇头。

    何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傻瓜。

    钟渺假装愠怒：你才傻。

    何其说：是啊，我也傻。

    说完，头一偏，吻住了钟渺。何其的吻像他的钢琴曲一样纯情又缠绵，钟渺沉醉其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宛如一个真正的傻瓜。

    蓝莓之夜看了大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钟渺起身开门，门一打开，赵晨阳就站在钟渺面前，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钟渺迟疑地开口。

    赵晨阳却打断他，“我可以进去吗？”

    钟渺闪身让赵晨阳进门，刚把门关上，赵晨阳就从背后抱住他，脸紧紧贴上他的脖子，沙哑着嗓音道：“我好想你。”

    赵晨阳的脸有些冰凉，钟渺侧了侧头，用手去掰赵晨阳的手指：“赵晨阳，我们不是说好的？”

    感受到怀里人的抗拒，赵晨阳反而圈地更紧：“我失败了，我和她说明白了，我不喜欢人家，不能害她。”

    钟渺这才想到，这个做法的愚蠢和自私。他有些懊悔，闷声道“是我的错。”

    赵晨阳把钟渺翻过来，抵在墙上，嘴唇亲吻着他的脸颊,“不是你的错，如果喜欢你是一个错误，那也是我的错。”

    说完深深地吻住钟渺的唇角，撬开不设防的牙关，攻城略地地攻进每个角落。

    钟渺被压在墙上，双手推拒着赵晨阳，慢慢被吻得失了力气，也自暴自弃地垂下手，紧紧握住旁边的桌角。

    直到口腔发麻，赵晨阳才停下来，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对不起，又把你咬破了。”

    钟渺漆黑如墨的眼睛望向他：“先放开我。”

    赵晨阳听话地松手，钟渺走回自己的书桌，电脑里还放着蓝莓之夜，钟渺合上电脑，在床边坐了下来。

    赵晨阳也在桌旁坐下。

    钟渺抿着唇沉思半晌，对赵晨阳说：“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赵晨阳心里明白钟渺是不愿意的，但他每一次都情不自禁想让钟渺染上他的气息，或许这个人就可以慢慢属于他。

    “对不起。”

    钟渺不想再听他家亏欠的赵家人说对不起，他捏了捏手指，继续说道：“如果你想上床，我可以陪你一晚。过后我们两就别再见面。如果你想要谈恋爱，我恐怕不行，我，我心里还有别人。”

    赵晨阳猛地抬眼盯住钟渺：“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又不是渣男。”

    钟渺低下头：“那我也没办法了。”

    赵晨阳牵住他的手握紧，喉头滚动了一圈，艰难地说：“我可以接受，你心里有别人。就是，和我一起的时候，不要想他就行。”

    钟渺看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眼里漫上雾气，低声道：“那对你不好。”

    赵晨阳抬起他的手，吻了吻：“我相信你会慢慢喜欢上我。”

    “那给我一点时间吧。”

    钟渺望向钟渺，绽开一丝浅淡的笑：“过完年后，我会告诉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