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天，天气突然变冷，赵晨阳的店铺也上新了冬装。

    卫衣的设计图做好了，工厂很快做好了几件不同颜色的样衣。

    收到快递，赵晨阳立马换上了那件淡蓝色的。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赵晨阳还算满意。他留着当下最流行的茶色头发，肤色偏麦色，五官长得凌厉硬朗，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前卫时尚。赵晨阳知道自己穿不出钟渺那种干净清隽的气质，但销量必定也不会差。

    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每次长大课的时候，赵晨阳都坐在后排悄无声息地打量钟渺。

    钟渺个头也不矮，大约一米八的样子，很瘦，即便是穿一件宽松的毛衣都能显出蝴蝶骨凸出的形状。钟渺的形态也很好看，大约因为是良好的坐姿习惯，他的肩背笔直，脖子弧度优雅而轻松。赵晨阳想钟渺的家境一定很好，只有富裕的家庭才能养出皮肤水嫩的人间娇花，只有不愁生计的父母才能教出不带人间烟火气的孩子。

    他应该是幸福的吧，但为什么不爱笑呢。

    他看不懂钟渺，钟渺总是与人隔着一段距离，你稍微走近一点，他就不动声色地退开，拉出安全防线保护自己。

    钟渺能请自己吃饭，赵晨阳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且无上惊喜。

    短信上约的是十一点，赵晨阳一大早起来就洗澡洗头，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发吹得无比蓬松。

    他把自己的衣服都翻出来对着镜子比划，还问趴在各自床上看热闹的舍友哪件最好看。

    大家草草地发表了自己的建议，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把重点放在和赵晨阳约会的人。

    赵晨阳指望不上这些没有社会经验的人，也不想理他们八卦的猜测。

    最后他还是选了最新的黑色卫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卫衣外还套了一件长款驼色风衣。把翻出来的卫衣帽子摆了又摆，赵晨阳终于觉得满意了。

    掐着时间来敲306宿舍门的时候，钟渺还在床头拿着那本股市操练大全看。

    看到赵晨阳，306宿舍集体闪瞎了眼。

    王杰刚打趣他要和哪个女生约会的时候，钟渺就站起身穿上外套跟着赵晨阳出了门。

    大家面面相觑，王杰问孙宁，这是扭到脚后照顾出了革命友谊？

    孙宁耸耸肩，可能吧。

    钟渺选了一家北方餐馆。点的菜都是京菜。

    当然也混着一些川菜。在S大附近也找不到一家好的京菜馆。但赵晨阳觉得味道挺好。他讲究吃但不太挑剔。

    赵晨阳旁敲侧击问了钟渺一些问题。比如月花费多少钱，想不想挣零花钱体验生活，讨不讨厌拍照。

    钟渺问:“你要给我找兼职啊？”

    “那你有兴趣吗？”赵晨阳一脸期待。

    “什么工作？”

    “当我店里的模特。价格好谈。”赵晨阳满怀希冀。

    “不行？”

    “为什么？”赵晨阳大失所望。

    “我不想露脸。”

    “不露脸，我给你挡上。”赵晨阳重燃希望。

    钟渺不说话了，似乎在考虑。

    一分钟后。

    “行吗？”赵晨阳屏心静气。

    钟渺点点头。

    赵晨阳柳暗花明。

    他笑出一整排白牙：“一言为定。”

    吃完饭回到校园里，踩着厚厚的黄叶，赵晨阳摸出烟盒，刚要掏出打火机，就看到钟渺扫过来的视线，那目光浅浅落在他拿打火机的手指上，似乎有抵触，有厌恶，有其他不明了的情绪。

    赵晨阳的手停顿一下，又乖乖把掏出的物什原路放回口袋里。

    “讨厌抽烟哈？”他打着哈哈，力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其实我也不怎么抽烟，就是闲着没事才抽一根，没有烟瘾。”

    “是我的问题。”钟渺目光折回，淡淡地开口：“不怪你。想抽就抽吧。”

    “不用不用，真的没烟瘾。”赵晨阳两手插着兜，脚踢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

    路过操场，两人不走了，看了会儿篮球。理科的男生明显比文科学院的男生更生猛，赛况激烈，没一会儿，有人已经满头大汗了，干脆把湿哒哒的球衣一脱。

    钟渺转回头：“我先回去午休了。”

    赵晨阳看着钟渺的背影，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个小子好像不怎么午休啊。

    周末，赵晨阳和钟渺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去合作的那家工作室去拍照。

    有的衣服有褶皱了，赵晨阳一一用挂烫机刮平。

    摄影师对钟渺很满意，打趣赵晨阳：“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小模特让你给找到了。这波你肯定要赚。”

    “必须的。小炜哥，今天咱们多拍一点，我今天拿的衣服还挺多的。”赵晨阳把衣服在手里来回比划。

    “行。不过你跟你同学说下呗，帮我拍个外景，我好挂在我的大厅上，招揽招揽顾客。”

    “我问下他吧，他说他不想露脸的。”

    “那他跟你一样也用贴纸把脸挡上？”

    “是啊。”

    摄影师直摇头：“你们简直是暴殄天物。”

    赵晨阳看着紧闭的试衣间门：“他这个人很内向，不爱说话，待会儿你别乱说话，荤段子什么的最好别讲。

    “好嘞，放心吧。人家一看就是正经人，我可不敢啊。”秦小炜笑着调着镜头。

    钟渺穿着蓝色卫衣和白灰色休闲裤出来的时候，赵晨阳觉得自己家的衣服突然好贵好优雅。

    化妆师一边夸这个小男生太帅了一边动作麻利地给钟渺吹了个发型。

    钟渺往聚光灯下一站，眉目如画，俊秀挺拔。摄影师指挥着他摆各种造型，镜头咔擦不停。

    拍到一半，摄影师看着整理衣服的赵晨阳：“你不拍吗？暗色系你穿出来是另一种风格，我给你俩一起拍，对比着效果更好。”

    赵晨阳觉得此话甚是有理，忙不迭地换了黑色卫衣站在钟渺旁边，手随意地搭着钟渺的肩膀站成一个又痞又帅的姿势。

    摄影师连忙举起相机：“我靠，你俩简直绝配！”

    赵晨阳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看向钟渺，脸上扬起一个微笑的表情。而钟渺低垂着眼睫，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情绪没有一丝波澜。

    照片整整拍到了凌晨两点。

    宿舍肯定是关门了，秦小炜让他们俩去他家里睡，但人家年前刚结的婚，显然是不太合适。两人只好选了附近的酒店暂住一宿。

    附近只有这一家酒店，走进金灿灿的大厅，水晶吊灯把脚下的瓷砖照得亮堂洁净，几乎能当镜子用。

    两个标间1100多块，赵晨阳刚要刷手机支付，钟渺就打断他。

    “一个房间就好，谢谢。”

    赵晨阳看钟渺神情自若，心里直骂自己。两个男人又不是孤男寡女，想什么呢，猥琐。

    到了房间，赵晨阳只感叹，贵是贵了点儿，可比快捷酒店强多了。房间很宽敞干净，进门旁边是浴室，有一股精油的香味。主室内是两张单人床，中间有一个宽大的床头柜隔着。

    钟渺选了一张床坐下来，换了鞋子。赵晨阳忙葱柜子里翻出一次性拖鞋递到他脚边。自己也在另一张床边换鞋子。

    钟渺似乎很累，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

    “我先洗澡了。”

    钟渺从柜子里拿了浴袍进了浴室洗澡。

    紧闭的房门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赵晨阳突然站起身，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刚要点想了想又走到阳台，关上阳台推拉门才冲着窗户按开了打火机。

    酒店的楼层高，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脚下的夜色里闪烁。

    赵晨阳有点心烦意乱，虽然知道钟渺是好心为他省钱，但他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总有一天，他也能住得起最贵的房子，坐得起最贵的车，吃得起最好吃的餐厅，爱得起最想要的那个人。

    他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来奋斗，所以丧什么呢。

    把手里的烟头掐灭，赵晨阳大大地伸了伸懒腰。

    等风把身上的烟味吹散了，他才回到房间。钟渺洗完澡刚好穿着浴袍出来。他的头发已经吹干，可能因为热风的原因，一双耳朵尖儿粉红粉红地看得赵晨阳心里直痒痒。

    他的喉结滚了滚，开口道：“早点睡吧。我也洗个战斗澡睡觉了。”

    钟渺点点头，趿拉着拖鞋走到自己床上睡觉去了。

    赵晨阳钻进烟雾缭绕的浴室里，他的大脑告诉他这里的每一丝水汽都沾染了钟渺的气息，他被这种气味包围着，从里到外都与之肌肤相亲。

    他拧开了凉水冲着自己，冲了一会儿，手依旧不受控制地放在那个地方。

    当他闷哼着弄出来时，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随后就是无尽地懊悔，自责，自惭形秽，还有恐惧。

    他亵渎了自己的好朋友，他是个GAY。

    赵晨阳绝望地用手把了把自己的脸，又把地面冲了好久才慢慢走出玻璃房擦干自己吹干头发。

    等他关门出来时，钟渺已经睡着了，他背对着赵晨阳的床像一只猫一样安静地睡着，黑发在灯光下泛着柔亮的光辉，半张小脸陷在枕头里，紧闭的双眼垂下一排墨黑的睫毛，挺翘的鼻梁下，燥红的嘴唇微微抿着。他的胸口随着呼吸平稳的起伏，搭在被子外面的一只胳膊纤细白皙，手指微微蜷曲地搁在脸侧。

    赵晨阳坐在旁边看了半晌，然后轻轻托起钟渺的小臂帮他放进被子里。钟渺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熟了。赵晨阳越看越觉得钟渺像一只猫，他微笑着曲起手指像逗猫一样在他脸上轻轻刮了两下，才慢慢起身躺回自己的床上。

    关了灯，他就陷进沉沉的睡眠里。

    第二天，两人睡到自然醒才醒来。十一点洗漱好，换回原来的衣服，才乘着电梯到大厅前台办理退房手续。

    钟渺站在赵晨阳身侧等他，等押金退好，两人刚要走，旋转门转了半圈，一个人滚着一个行李箱从门外慢慢走了进来。

    何其的腿僵在了原地，似是难以置信般看着眼前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