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江城天气回暖。
网络上和#云州红线蝶幼虫孵化期#相关的新闻，连续两天在高位热搜上下不来。
其中话题阅读量最大的，是网友对相关学术专家从质疑到失望，最后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红线蝶是去年在云州突然爆发的一种变异昆虫，虫形态会连根带叶地蚕食多种农作物，破茧成蝶后又是多种农作物固有害虫的新天敌。
因此相关学术专家对它态度很纠结。
如果选择在虫形态期间对它进行无差别化学剿灭的话，又会错过让它成为作物固有虫害天敌的可能性。
加上它生命周期非常短，孵化、破茧、成蝶都需要特殊的环境条件，因此这一年时间里，相关研究都没有任何进展。
去年因为红线蝶的影响，云州当地农民收入直接对半腰斩，甚至有一部分主要靠夏收作物过活的更是直接失去收入。
眼瞅着今年的红线蝶已经进入幼虫孵化期，而那些所谓的专家，一年过去了，连个对策都有。
网友在互联网上扇风点火，舆论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相关单位只能集结全国这个领域的专家们没日没夜地开会，企图先拿出个方案出来平息众怒。
江城农大拥有国家重点农科实验室，因此正是承担云州红线蝶虫害研究的单位。
而春妄就是这个研究小组的核心成员之一。
连续开了一天半的会，他们小组的成员，挨个上去看似汇报自己的研究进度，实则充当领导发泄不满的对象。
小组成员杨疏是个暴脾气，上午会一开完，她就把会议资料给扔进垃圾桶：“漂亮话谁不会说，一个试剂我申请了半年没批下来，没有数据我怎么下结论？”
另外一个成员梁舟，年纪比较大，脾气相对好一些，宽慰她：“这事儿上面的压力比我们大，还轮不到咱上火。”
“他们压力大什么啊？出了事背锅的是我们，你就傻乐呵吧。”杨疏合上电脑，戳了戳春妄，“你怎么样啊，下午该你汇报了，有进展吗？”
春妄摇头：“以目前收集的数据来说，连误差都无法估量。”
“看来，咱们只能放弃了。”杨疏叹气，“好不容易发现植物飞虱的完美天敌，不能形成规模闭环克制，真是可惜了。”
“距离红线蝶幼虫大面积孵化还有一到两周，我觉得我们还有时间再去争取一下。”春妄说。
杨疏质问：“你能保证这两周内可以找到幼虫的生物天敌？”
春妄沉默了。
梁舟接话：“这么怎么可能！”
杨疏：“所以啊，我们还有什么时间？能争取什么？上面现在的意思就是，要在幼虫孵化前全面剿灭，不然等幼虫孵化出来，云州今年夏收作物的亏损我们承担吗？”
“别的我们是不能保证，但目前市面上根本没有能够精准灭杀红线蝶的化学药剂，强行大规模使用已知高毒性农药，是否可以灭杀红线蝶幼虫未知，但一定是会对当地生态圈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和一两年收成不好相比，生态失衡才是更大的麻烦，这一点，你们不清楚吗？”春妄问。
杨疏摊了摊手：“我们清楚，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经费经费批不下来，设备设备缺东少西，科学是讲究数据的，硬件跟不上，你就是让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说完她起身准备离开：“另外，我可听说了，下午有几个农资公司要来参加会议，上面意思很明确了，只要下午我们拿不出方案，人家农资公司就会介入，是用药还是放火烧山，就看谁能把红线蝶一举歼灭，永绝后患了。”
梁舟温吞地笑笑：“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咱们还要靠这个项目毕业呢！谢教授肯定会为我们争取的。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你去吧，我还不饿，我再看点资料。”
梁舟刚走没多久，春妄手边突然多了一瓶水。
她一抬头，发现谢目阳正在翻看她整理的资料。
“教授。”春妄站了起来。
谢目阳“嗯”了一声：“要是下午，老师没能帮你们把时间争取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自己去云州。”
“你太理想主义了，”谢目阳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无边框眼镜，“没有设备，没有实验室，光有一腔热血有什么用？走，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下午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春妄想拒绝，但谢目阳已经转身走在了前面。
没办法她只好收拾了东西跟上去。
会议是在“山海时光”的七楼召开的。
这是一家五星级商务酒店，特色之一是，二楼一天二十四小时提供自助餐服务。
谢目阳看起来是常客，但他并没有带春妄去自助餐厅，而是去了顶楼的餐厅。
春妄站在电梯门口按住开门键：“发的自助餐券还没用完，我……”
谢目阳解释：“带你上来是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春妄松开手：“您不早说。”
“怎么，”谢目阳开她玩笑，“以为我想约你？”
“您还不至于这么没眼光。”
“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
谢目阳很喜欢穿西装，他长得不算特别英俊，只能说算得上好看，但因为身形好，气质温和儒雅，西装在他身上绅士感就非常重。
所以他对春妄说“你很好”，会让春妄觉得那并不是客套话。
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发自肺腑的评价。
餐厅是会员制，谢目阳报了自己的号码，前台就放行了，看来他确实是这里的常客。
春妄问他：“要见谁？”
谢目阳说：“你可能没见过，但或许听说过他，陆氏集团总裁陆成山的孙子，陆司沉。”
春妄脚步一顿。
谢目阳问：“怎么了？是不是没想过自己能见到这种人？我也挺意外，没想到对方会同意见面。”
他继续解释：“陆氏集团每年都会给高校提供科研经费，如果下午我没有给大家争取到时间，我想看看和陆氏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陆司沉同意见面，就说明是有合作可能的。
否则他为什么要浪费一顿午餐的时间。
以春妄对他不多的了解，陆司沉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从中不能获益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只是她想不通，陆司沉可以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餐厅没有包厢，春妄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餐厅正中位置的陆司沉。
他穿了件黑色衬衣，袖子卷在肘间，西装外套搭在背后的椅子上。
长相太优越的人，很难不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同时陆司沉也看到了春妄。
第一次在陆家以外的地方看到自己的妻子，陆司沉有点好奇，抬了下巴盯着她朝自己走来。
从上次爷爷生日之后，陆司沉就没见过春妄了，和上次随意的穿着略不同，今天的春妄化了淡妆。
驼色长款风衣里面穿了件粉色衬衣，最里面还有件黑色高领打底，修身款黑色牛仔裤扎在黑色马丁靴当中。
身长、腰细、腿直，学术味有点重的同时，还保留了一些没跟社会过多接触留下的清澈。
当然，陆司沉也从春妄脸上看到了她对自己毫无遮掩的不在意。
陆司沉起身朝谢目阳伸手：“幸会。”
谢目阳回握：“久仰。”
“我以为谢教授是一个人来，这位是？”陆司沉玩味着问。
谢目阳马上介绍：“我学生春妄，也是目前对云州红线蝶研究最深入的人。”
“是吗？”陆司沉坐下，“能让导师这么引以为豪，春小姐一定很优秀吧？”
谢目阳替春妄拉出椅子，脸上神情是骄傲的：“春妄确实是我从教这些年以来，最有天赋的学生。所以今天来找陆总，也是希望陆总能支持一下我们的项目。”
“我还是第一次见对学生事情这么上心的教授，我会考虑的。”陆司沉客气地把菜单递给谢目阳，“看看想吃什么？”
谢目阳接过去，扭头对春妄说：“我记得你好像海鲜过敏，这上面你能吃的不多，我看着给你点？”
春妄说：“我都行，谢谢教授。”
陆司沉掀起眼皮，好奇：“谢教授对自己的学生都这么好吗？”
谢目阳否认：“那也不是。”
谢目阳只比陆司沉大两岁，算是同龄人，这个年纪的男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献殷勤。
陆司沉目光飘到春妄的左手，戒指没了。
他了然，收回目光。
一顿饭吃的非常商业，原本还以为陆司沉会对他们提一些要求，但到了最后也没见他开口。
谢目阳觉得没戏了，回去的路上宽慰春妄：“你也不用太急，大不了，我再找项目组谈谈。”
春妄说：“教授已经尽力了。”
“那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下午好好表现。”
春妄按了去酒店房间楼层的电梯，门刚关上又被打开，陆司沉插着口袋站在她面前。
春妄朝后面退了一步，并帮他按住了开门键。
陆司沉并没有进去，而是询问：“介意吗？”
春妄反问：“介意什么？”
“乘一趟电梯。”
春妄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介意。”
“不怕你教授误会？”
春妄松开手：“那你坐下一趟。”
话是那么说的，但陆司沉却卡着门关之前走了进来。
春妄见他没有按楼层，问：“你要去几楼？”
他答非所问：“你还在读书？”
春妄“嗯”了一声。
“这个项目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春妄实话实说：“毕业课题，有点重要。”
陆司沉没再接话。
春妄的楼层到了，她出门后陆司沉跟了出来，并在她掏出房卡开门的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
春妄回头：“这是我的房间。”
再跟就不礼貌了。
陆司沉贴过来：“我知道。”
挨得太近了，他说话时春妄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震颤的声音。
很淡的男士香水味蹭在她鼻尖，她抬头看他的那瞬间，陆司沉推门把她带了进去：“帮你，我也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