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翌日清晨,玉枝轻手轻脚地打算叫自家小姐起床,却发现人不在屋内,床铺上并无余温,可见对方已离开多时。

    玉枝退出房间,便听到呼呼的喘气声从身后传来,吓得打了一个机灵,这才看到顾星晚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正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小姐,你这是作甚?”

    “跑步。”顾星晚直起身来,脸色通红,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玉枝用手帕帮小姐擦拭着,主仆二人收拾了一番,便前往顾家酒楼。

    辰时刚过不久,阵阵清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凉意,金水街上却是盛况空前,前方敲锣打鼓似在准备什么活动,聚集了许多百姓围观。

    顾星晚一面观赏着街道两旁的奇巧玩意儿,一面好奇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一年一度的扬州美人选举比赛,胜利者可以获得五百两银子。”玉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星晚,见对方并未表现出不悦,便继续说道:“应是半月以后举行。”

    顾星晚面上若有所思,玉枝看苗头不对,讨好似得补充道:“若是往日,小姐上场哪还有她们立足之地。”

    两人在街道驻足许久,顾星晚看了一眼太阳,出声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还未等顾星晚抬脚,一团花红柳绿不知包裹着什么从眼前掠过,仔细一看竟是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将一个男子包围在其中。

    姑娘们一个个脸色微红,男子似乎不胜其烦,嘴唇微抿着。

    从这个角度,顾星晚只能看到对方一袭白衣,身材高挑,白色发带系着的高马尾垂至腰间,还有那线条流畅的侧脸。

    唇色唇形应当十分不错,顾星晚百无聊赖得想着,职业原因让她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一个人的嘴唇。

    “方才那人名唤谢灼,是济世堂的大夫,医术高明,在扬州是出了名的清冷英俊。”玉枝脸色微红,献宝似的说道。

    顾星晚收回视线,说道:“他看起来很受欢迎。”

    “谢灼可是许多女子的梦中情人。”玉枝咯咯笑道。

    顾星晚同玉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久便到了顾家酒楼。

    酒楼中客人已有不少,顾星晚刚踏进堂内,便有不少打量的视线投过来。

    顾老爷正在核对着账目,旁边坐着王氏,王氏之女顾羽岚,还有王氏之子顾琅站在一侧。

    顾琅率先注意到了顾星晚,脸上浮起一丝浅笑,连忙走了过来,温柔道:“姐姐。”

    顾星晚点点头,不得不承认顾家的儿女确实都继承了双亲的美貌,顾羽岚身着刺绣妆花裙,衬得她娇小玲珑。顾琅一身青色莲花绣纹锦袍,温润如玉。

    “你怎么来了?还嫌酒楼名声不够臭吗?”顾羽岚呛声道。

    顾老爷示意顾羽岚噤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许胡闹。”

    “哼!”顾羽岚很是不服气,将头偏向一侧。

    顾星晚眼睑低垂,咬了咬下唇,可怜巴巴道:“星晚只是想悔过自新,既然妹妹不欢迎,我离去便是。”

    见惯了顾星晚往日骄纵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服软,顾羽岚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磕磕绊绊道:“我……我并无此意。”

    王氏嘴角下压,瞟了一眼自家不争气的女儿,然而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一白衣男子头戴斗笠,刚走进酒楼便和转过身的顾星晚撞上,男子的斗笠掉了下来,额头中央点缀着青色花钿,竟是青元。

    酒楼客人看到青元,酒都顾不得喝了,幸灾乐祸得准备看好戏,他们没想到青元竟然敢来顾家酒楼。

    顾老爷目眦欲裂,拿起竖立在墙角的木棍,一步来到青元面前斥道:“滚出去!我们顾家酒楼不招待风月坊之人。”

    青元身子轻轻颤抖着,泫然欲泣,悄悄看向王氏,王氏自然明白其中道理,立刻做戏道:“青元,你为何来到此地?”

    “是…是大小姐让我来的,说要带我品尝下顾家的美酒。”青元结结巴巴道。

    一瞬间,各种视线看向顾星晚,顾老爷像泻了力气一般身体摇摇晃晃,声音嘶哑,说道:“星晚,你就是这般应允你娘亲的吗?”

    顾星晚急忙辩解,恳切道:“父亲,星晚从未教唆青元来此地。”

    “你要我如何信你?从前你每次都说再也不去风月坊,结果呢?”顾老爷质问道。

    顾星晚紧紧攥着衣角,说道:“父亲仅凭青元一面之词便要冤枉我吗?为何不问青元有何证据?”

    顾老爷稳了下身形,见顾星晚不似撒谎,便沉住气看向青元,说道:“你既说星晚唤你来此,可有什么证据?”

    青元取出袖中的一朵金色山茶花,说道:“这是大小姐给的信物,以此相认。”

    王氏喜不自胜,这金色山茶花十分珍贵,整个扬州也只有顾星晚房屋后面的花园中有一株,她倒要看看顾星晚还怎么辩驳。王氏一面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一面去观察顾老爷。

    顾老爷并未向王氏预料的那般大发雷霆,反而神色有几分古怪。

    顾星晚却突然感觉双手瘙痒无比,定睛一看发现手背上居然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青元淡淡略带嫌弃得看了一眼,神不知鬼不觉得慢慢往旁边移了一小步,生怕被传染上。

    顾老爷连忙将顾星晚拉起来远离青元,叫店小二去请大夫。

    “我再问你一遍,当真是星晚叫你来的?”顾老爷问道。

    青元和王氏对视一眼,有了十足把握,微微点头。

    顾老爷眼底闪过一丝防备,解释道:“星晚房屋后的花园中确实有一株稀少的金茶花树,她的母亲很是喜爱这种花,我便费尽心思得了一株栽种在那里,但是星晚从小就对此花过敏,你方才也看到了,所以她是不会用此花当作信物的。”

    在场所有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感到震惊不已,青元冷汗直冒,慌忙看向王氏求助。

    王氏也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没想到这必胜之局反而被人捏住了把柄,心下焦急却无可奈何,见青元视线向她投来急忙回避,只觉此人愚蠢至极,竟然还想拉她下水。

    顾老爷盯着青元说道:“这金茶花究竟如何得来?今日若不说清楚,我便以偷盗之罪将你扭送官府。”

    青元瘫软在地,心里愤恨不已,王氏竟如此随意得让他以身犯险,如今更是视他如弃子,可他若将王氏和盘托出,依着王氏嫉恶如仇的性子恐怕他日后都无法在扬州立足。

    思量再三后,青元终是不甘心地闭上了双眼,接着缓缓睁开,说道:“我见这金茶花好看便偷了一朵,小姐今日未来风月坊我便打听了去处来寻,谁料被撞破,不得已谎称是小姐唤我来此。”

    “撒谎成性!不知廉耻!”顾老爷大声喝道,挥舞着木棍就要往青元身上招呼。

    怎料顾星晚忽地从身后蹿出,顾老爷收了力量却停手不及,这一木棍竟生生落到了顾星晚手臂上。

    顾羽岚和王氏面面相觑,都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青元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酒楼里的客人也都噤了声,整个酒楼安静不已,只听到顾星晚忍耐的吃痛声。

    意识到伤害了顾星晚,顾老爷双手微微颤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被恼怒取代,捏紧木棒,厉声道:“星晚,让开!”

    顾星晚嘴唇发白,挡在青元面前,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先前是我一意孤行,痴恋青元,如今我已决定同他断绝来往,求父亲不要为难他。”

    青元望着挡在他身前的顾星晚,眼神动容,内心百感交集。他想起从前顾星晚对他百般呵护,而他不过是拿了王氏的钱财奉命勾引罢了,如今他陷害不成,顾星晚居然是唯一一个舍身维护他的人。

    顾老爷怒道:“执迷不悟,你如此待他,他却为了利益构陷于你,值得吗?”

    顾星晚眼神一片温情,说道:“女儿心甘情愿,如此便足矣。”

    不知为何,“心甘情愿”四个字从顾星晚口中说出变得极为缱绻缠绵,青元忽然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顾星晚,任由这股陌生的心绪在胸腔中横冲直撞。

    顾老爷长叹一声,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顾羽岚倚靠在兄长顾琅身上呜呜呜地哭个不停,顾琅轻轻安抚着妹妹,眼睛却一眨不眨看向顾星晚,眼底一片戏谑。

    酒楼的客人们纷纷起哄。

    “顾老爷,就饶了顾大小姐这一次吧!”

    “是啊,顾大小姐也是一片痴心。”

    “对啊,往后不来往就行了。”

    王氏差点咬碎了一口牙齿,这次不成就意味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但是她万万不能让青元被送到官府,万一两人合谋之事被泄露出来怕是会被赶出顾家,无奈只能假装一副被感动的模样,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老爷,这次就依了星晚吧。”

    顾老爷摆摆手,将木棒放回原处,便看到酒楼小厮拉着一个白衣男子风风火火朝这边赶来。

    “谢大夫,星晚手背过敏了,麻烦您了。”顾老爷客气道。

    谢灼微微点头,将药箱放到桌上,淡淡看了顾星晚一眼,见对方目不转睛得看着他,同那些整日里阻挠他行医的痴狂女子并无二致,不由得皱起眉头,脸色更冷了。尤其对方竟大庭广众赤裸裸地盯着他的嘴唇看,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一样,耳垂红得滴血。

    顾星晚知道这个大夫就是先前遇到的那位“扬州顶流”谢灼,当时惊鸿一瞥只觉他唇色唇形不错,如今近距离观看,她觉得谢灼的嘴唇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完美的唇,让她不自觉得想象若是将口脂擦到他的唇上会是怎样一番风景。

    青元一直注视着顾星晚,见对方痴痴地盯着谢灼,而这种眼神从前是只属于他的,这种仿佛最珍贵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一般让他很是不爽,起身就挡在了顾星晚面前。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顾星晚这才回过神来,不自在得咳嗽了几声,把脑子里的废料都抛到九霄云外。

    一定是受原主的影响,导致她现在也越发变态了。

    顾星晚望向青元说道:“你快些回去吧,我父亲应当不会再为难于你。”

    青元轻轻点头,见顾星晚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仿佛心爱的玩具又回到了手上一般兴奋,说道:“晚晚,以后不要再去像风月坊这般的地方了。”

    见顾星晚一脸懵懂,青元眼底漆黑一片,又暗暗看了一眼谢灼,认真地说道:“好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顾星晚满脸疑惑,上下看了一眼青元。

    “我不好看。”说完,青元便拾起斗笠头也不回得离开了顾家酒楼。

    顾星晚被青元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转头便对上了谢灼。

    “伸手。”谢灼冷冷道,手指搭上脉搏。

    顾星晚觉得脉搏处冰冰凉凉很舒适,眼神又不自觉地盯着谢灼嘴唇,直到脉搏处被按压的有些难受,才回过神来。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被冰冻住一样,谢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迅速写了一副药方,提起药箱就要离开。

    “谢大夫,门在……”小厮话还没说完,谢灼便砰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也不管额头上红彤彤的印记,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厮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箱子,慌忙跑出去追谢灼,喊道:“谢大夫,慢点,箱子拿错了!”

    顾星晚被父亲赶回顾府好好休息,玉枝一面轻轻吹着汤匙中的药,一面开心道:“这王氏真是恶毒,居然想污蔑小姐,还好夫人保佑。”

    顾星晚嘴角勾起,说道:“不知王氏作何感想。”

    王氏回到房间便气得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还觉得不解恨似的,将床上的被褥和枕头全部扔到了地上,咬牙切齿道:“这个青元居然敢自作主张,坏我好事,让我这么久的筹划全都付之一炬,若是听从我的指挥绝对不会这样。”

    桌脚压着的一封书信吸引了王氏的注意力,王氏展开书信,浏览完毕后便将信撕了一个粉碎。

    只见信上写着:明日午时之前将两千两银票置于金水街瓷器铺中的牡丹花瓶中,否则就将你我密谋之事告知顾老爷——青元。

    “他到顾府偷金山茶花也就算了,如今竟敢欺负到我头上了。”王氏怨气满腹,却不得不按照信上指示行动。

    王氏恐怕永远都想不到,今日种种全部都是顾星晚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

    顾星晚喝完药,掀起衣袖,手臂上赫然绑着厚厚的一层棉布,将棉布解开,手臂上只有少许淤青。

    玉枝在一旁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小姐怎么会提前在手臂上绑棉布?

    正在此时,红姑推门而入,顾星晚扫了一眼,问道:“事情办妥了?”

    “是,大小姐。”红姑答道。

    玉枝看得一愣一愣的,满脸疑惑,在顾星晚和红姑两人之间来回巡视,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难道?玉枝诧异地看向顾星晚,看到对方满脸笑意,便知道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小姐,你真是神人啊!”玉枝拍着胸口,激动的有些呼吸不畅。

    红姑刚得知这个计划时跟玉枝的反应相差无几,她没想到顾星晚在得知王氏与青元有勾结时便迅速制定好了这个计划,此刻她只庆幸她做出了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

    顾星晚假借王氏口吻向青元提出邀约,并故意以她会过敏的金山茶花作为信物布下陷阱,并在青元孤立无援之时,舍身护住对方,至此使得王氏和青元互生隔阂,直接废除了青元这个后顾之忧,只要再筹够五千两便可解除危机。

    之后以青元之名向王氏勒索两千两,钱的数目不多不少,王氏刚好可以接受且不会再去追查。

    “大小姐,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您一定要让青元到顾家酒楼呢?”红姑问道。

    顾星晚神秘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红姑用手帕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这般玲珑心思让她自愧不如,她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才会觉得顾星晚不胜其任。

    “明日取到银两后,将五百两交予青元,就算是辛苦费吧。”顾星晚揉捏着手臂轻笑道。

    “小姐,那我们何时开始制作口脂售卖?”玉枝问道。

    顾星晚道:“不急,明日我们就去集市采买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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