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脂

    “星晚回来了,老爷怎地也不告知妾身一声,叫人好等。”

    女子摇曳着团扇,款款而来,脸上已有些许岁月的痕迹,但风韵犹存,顾星晚知道此人便是顾府二夫人——王氏。

    顾老爷眉头微皱,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氏将一沓纸放置在桌案上,苦恼道:“妾身今日收到了一些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老爷指点一二。”

    顾星晚望着桌案,脑中警铃大作却又不知为何,王氏待原主应当是十分亲和的。

    顾老爷满脸疑惑,拿起纸张细细翻看,愈看脸色愈加深沉,看到最后将一沓纸狠狠摔在顾星晚身上,手指捏得咯吱作响,暴怒道:“你自己好好看看都干了些什么!”

    纸张散落一地,突如其来的发难让人措手不及,顾星晚随意看了几张才发现这竟然全是赌场的借据,足足有八千两白银,限一月内还清,而签字画押之人赫然是她顾星晚。

    原主竟给她留了这么一个大坑!但是,有哪里不太对……

    顾星晚作为古法口脂非遗传承人,对色泽和气味都有极高的敏感度,于是假装疑惑问道:“姨娘是今日才收到这些借据吗?”

    王氏慌乱了一瞬,说道:“自然。”

    顾星晚微微低头,表情隐藏在暗处看不真切,说道:“墨迹深浅不一,纸张气味也有所不同,这些借据应当分属不同时期,且曾经分散在不同地方。”

    顾老爷闻言将王氏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王氏不堪施压急忙跪下,哽咽道:“老爷,妾身并非故意欺瞒,只是我与星晚素来亲密,担心你知此事后怪罪于她,如今借据颇多,我担心出事这才说了出来。”

    借据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偏偏这个时候拿出来,王氏好歹毒的心思。

    顾星晚咬了咬下唇,温声道:“姨娘确实是一番好意,望父亲不要责怪。我以为父亲已知此事却不甚在意,以至借据越发多了起来。”

    顾老爷冷哼一声,说道:“事已至此,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你若能在一月之内偿还五千两白银,我便当作此事未发生过,否则一月之后就去静心庵。”

    “老爷,那还有三千两白银呢?”王氏飞不依不饶地问道。

    “自然是你来偿还,慈母多败儿!若早日告发此事,事情断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顾老爷看也不看王氏,暗中扫了一眼顾星晚,越看越觉得今日顾星晚乖巧懂事识大体,相比从前的肆意妄为不知好了多少。等顾星晚从静心庵磨练一番归来,他也放心将顾家交予她。

    听到要还三千两白银,王氏两眼一黑,险些要栽倒在地,幸好红姑在身侧扶了一把。红姑双手揉着王氏的太阳穴,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得认识到顾星晚的手段高明,不说顾老爷仍旧将这个女儿看得极为重要,哪怕是顾星晚一人也可以轻易得让她在顾家无立足之地。

    王氏靠着红姑小口小口喘着气,睨了一眼顾星晚,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我累了,你们自便吧。”顾老爷疲惫不堪,顿了一下警告道:“星晚,若是你再和那个狐狸精见面,别怪为父不留情面。”说完,便大步流星得离开了大堂。

    顾星晚站起身来,眉头微皱。

    父亲口中的狐狸精应当就是那位白衣小倌儿,看他的样子应当不会主动来寻原主。

    顾星晚看了眼旁边面如纸色的王氏,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说道:“多谢姨娘帮我隐瞒赌博之事,否则父亲怕是早就将我赶去静心庵了。”

    那穿越之地就变成静心庵了,这么一想,感觉如今的状况倒也不算太差。

    王氏一口气险些没顺过来,脸色发青,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红姑急忙拍着王氏的胸脯顺气。

    顾星晚拍了拍衣服的灰尘,嘴角微勾,往门外走去。

    来日方才,这笔账迟早要让王氏加倍奉还。

    王氏一脸怅然得被红姑搀扶着回了房间,呆呆坐在紫檀椅上,问道:“红姑,我总觉得那丫头有些不对劲。”

    红姑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斟茶,说道:“夫人多虑了,大小姐适才还在老爷面前为夫人求情。”

    王氏听到红姑这一番话,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端起一盏茶水细品着,讥笑道:“也是,她还当我是待她极好的姨娘呢,青元可不是她说不见就不见的,老爷迟早将她赶去静心庵,五年时间我儿定能成为顾家之主。”

    红姑将茶具细致的擦拭了一遍,眼神晦暗不明,并未答话。

    顾星晚刚进房间便被贴身丫鬟玉枝扑了个满怀,玉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呢。”

    “玉枝,你先起来。”顾星晚无奈道。

    玉枝强忍住哭意,说道:“小姐,老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们到哪里去拿五千两白银啊,之前老爷把你的私房钱还有金银首饰都收起来了。”

    顾星晚嘴唇微抿,目前的状况在她意料之中,原主如果不是没钱也不会去赌博,如今只能靠古法口脂来赚些银两了,只是不知黎国这个在历史上从未出现的国家,古法口脂发展到了哪一步。

    “玉枝,把口脂取来。”顾星晚吩咐道。

    玉枝满脸疑惑,问道:“小姐,口脂是什么?”

    顾星晚诧异道:“就是涂在嘴巴上的胭脂,有吗?”

    “胭脂?小姐说的是唇纸吗?”玉枝恍然大悟道。

    顾星语轻轻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黎国竟然还未有口脂,难怪她穿越至今总觉得哪里不对,这里的女子无论地位高低,妆容都极其寡淡,想来便是这个原因。

    这怎能不说是天赐机缘?她可以在一个国家靠自己的双手将古法口脂从无到有发展起来,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

    玉枝见顾星晚未说话,但又对这个从未听过的东西好奇不已,便追问道:“小姐,口脂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

    顾星晚收起思绪,看着时辰尚早,说道:“那我就先制作最简单的朱砂口脂试试,你先去取来这些东西。”

    不多时,玉枝便按照顾星晚的吩咐取来了杵臼,朱砂,藿香,丁香,黄酒,牛骨髓还有一些器皿,将他们一股脑的放在桌台上。

    “小姐,你要这牛骨髓作甚?”玉枝皱着眉头不解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顾星晚凑近闻了闻牛骨髓,欣喜道:“这牛骨髓居然毫无膻味。”

    “厨房的人说这牛骨髓在水中已浸泡七日有余。”玉枝答道。

    顾星晚点点头,想要快速制作朱砂口脂,牛骨髓若有味道也没办法,虽然会让口脂气味有些难闻,但使用起来并无大碍。

    如今牛骨髓干净无味,顾星晚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成品了。

    顾星晚取适量丁香,藿香置于罐中,加入黄酒淹没香料,轻轻摇晃让黄酒将香料清洗一遍后,再舍弃带有脏污的黄酒,重新添加纯净的黄酒。

    一缕缕淡淡的香气从罐中散发出来,沁人心脾。顾星晚取来棉布盖在罐子上,又用麻绳将棉布绑紧,密封保存。

    玉枝在旁边看着惊讶不已,她从未看到有人用酒浸泡香料,问道:“小姐,这和口脂有什么关系?”

    “香溶于醇,目的是让口脂更为馨香,不过浸香需一日,今日我便先做无香味的朱砂口脂。”

    玉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自家小姐怎么懂这么多深奥的知识。

    顾星晚把少许朱砂和清水倒入杵臼中,开始细细研磨着,研磨了一会儿便将已经变成朱红色的混悬液倒入干净的碗中。

    杵臼中依旧沉淀着朱砂,只见顾星晚再次添加适量清水,接着继续研磨,不久后又将液体倒入碗中,随即又开始研磨,循环往复,直到杵臼内再无任何沉淀。

    玉枝在一旁看着顾星晚,眼神从半信半疑到惊喜。她从未看到小姐如此专注的做一件事,小姐在梦到夫人之后果然成长了许多,自家小姐若是认真起来谁也比不上。

    顾星晚不知玉枝所想,满心满眼便是制作口脂,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对古法口脂着迷不已。

    碗中的朱砂混悬液被放在一旁沉淀,顾星晚拉着玉枝去往小院,开始煎煮牛骨髓,直至捞出油渣,将获得的牛髓油用纱布过滤一遍,便放置在一旁等待油脂冷却。

    朱砂混悬液已然沉淀完毕,顾星晚将上层的清水撇弃,把纱布盖在上方放置在阴凉处等待阴干。

    这些全部做完已是傍晚,顾星晚觉得腰酸背痛,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几声。

    “玉枝,我们何时吃饭?”顾星晚揉了揉自己空落落的肚子问道。

    玉枝欲言又止,见小姐一直盯着只能答道:“厨房的人说,老爷禁止你同府上一起用膳,并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单独做了些清淡吃食。”

    顾星晚心下了然,她这便宜爹是嫌弃她太胖了,这倒是令人苦笑不得,不过她本来就有减肥的打算,如此这般反而让她省心不少。

    果然,没多久小厮们便送了一道道饭菜到顾星晚房中。

    顾星晚此刻面对着一桌子清汤寡水,吃下一口便要叹一口气,她在现代一向是无肉不欢却吃不胖,何时因为减肥受过这样的苦。

    正当顾星晚还在与青菜做斗争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顾星晚说道。

    门被推开,红姑正拘束地站在门外,顾星晚看了一眼红姑便继续埋头吃饭,玉枝说道:“姑姑,何事来找小姐?”

    红姑讪讪笑了下,微微弯腰说道:“大小姐,老奴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星晚仿佛没听到红姑说了什么,继续慢条斯理的吃饭,丝毫不把红姑放在眼里。

    红姑在旁边等了许久,脸都要笑僵了,看到顾星晚不予理睬,心中恼怒却不能发作。

    顾星晚吃饱喝足,擦完嘴巴,又慢悠悠喝了几杯茶水,这才看了一眼红姑,疑惑道:“红姑怎么还在这里?”

    听到顾星晚这番话,红姑脸色铁青了一瞬间又恢复了笑容,硬着头皮又将话复述了一遍,得到顾星晚的应允后,忙不迭地引着顾星晚去了房外。

    一轮圆月悬在漆黑夜空,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说吧。”顾星晚手里把玩着一片绿叶,漫不经心,她知道像红姑这样精明之人自然是懂得趋利避害的。

    “老奴先前眼拙,多有得罪,还望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顾星晚直视着红姑的眼睛说道。

    “老奴年事已高,只求能在府中安度晚年。”红姑双眼浑浊,悄然观察着顾星晚。

    “哦?那你有什么价值?”顾星晚讥讽道。

    红姑在顾家管事这么多年,就连王氏都要给她三分薄面,今日却被一个本将成为顾家弃子的黄毛丫头讥讽,只能强行按捺住怒火,深呼吸一口气说道:“老奴无意中得知,二夫人和风月坊青元来往甚密。”

    “有意思。”顾星晚脸色微沉,手中的树叶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随风远去。

    玉枝收拾完碗筷,正在盯着桌上的瓷罐,看到自家小姐推门而入,连忙说道:“小姐,这朱砂似乎已经成粉了。”

    “太好了!”顾星晚索性不再去想方才红姑的话,把已经冷却的牛髓油取来,将朱砂粉和牛髓油按照一比二的比例调和。

    “小姐,你为何不直接将朱砂碾成粉末,而是添加清水多次研磨?”玉枝忍不住问道,她早在顾星晚研磨朱砂时便想问了,只是怕耽误了正事。

    顾星晚赞赏道:“问得好,从研磨到沉淀的这个过程叫做水飞法。朱砂中主要成分是硫化汞,加水可以避免研磨时温度升高使得硫化汞形成有毒的汞蒸汽,这是其一。其二,可以将产生的汞溶解于水,而不溶于水的硫化汞会“悬”在水中。其三,静置沉淀得到我们需要的粉末,也就是“悬”在水中的硫化汞。”

    玉枝似有所悟,说道:“所以说水飞法就是将朱砂中的有毒物质去除?”

    “聪明!”顾星晚见玉枝很快便理解了水飞法,不由得称赞道。

    等待许久后,朱砂口脂终于凝固成型,因为缺少香料,散发出来的便是朱砂最原始的气味。

    玉枝看着口脂眼神亮晶晶的,说道:“小姐,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我来帮你。”顾星晚用指腹蘸了一抹嫣红细致地涂抹到玉枝嘴唇上,直到朱砂的颜色完全晕染开来。

    玉枝看着铜镜,只觉镜中人漂亮得仿佛不像自己,喃喃道:“好美,我从未像今日这般好看,小姐你真是心灵手巧。”

    顾星晚在一旁看着,满心欢喜,这大概就是口脂的迷人之处,将女子的美丽点缀的恰到好处。

    “这口脂不仅颜色艳丽,相比唇纸还要滋润许多,涂到嘴唇上感觉很舒服。”玉枝兴奋道。

    顾星说道:“这便是牛骨髓的作用。”

    “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这口脂若是售卖必定会轰动整个扬州,不,兴许是整个黎国。”玉枝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

    顾星晚取了些口脂涂在手臂内侧查看成色,甚为满意,说道:“玉枝,明日我们去顾家酒楼一趟。”

    “小姐,去酒楼做什么?”玉枝还在沉迷镜中美貌无法自拔,闻言连忙放下镜子。

    “我作为嫡长女,当然要看下顾家产业。”顾星晚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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