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局

    屋内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血腥飘进了她的胸肺中,伶舟沐的右手已布满了血痕,睁眼看清来人,自嘲笑道:“还以为是仇家寻命来了,韩大人好生吓人。”

    韩筝离牢房门一尺远居高临下看着伶舟沐,浑浊的目光动摇了,走近蹲下身,“天盛楼的饭菜不合胃口吗?我特意吩咐狱卒买来的。”

    伶舟沐闭眼不打算听,韩筝却继续说道:“帝王心狠将你发配至太原兵部劳作,我与你父亲算是同僚,也同是朝中皇帝养了许久的狗,世事无常,伶舟庚可想到有一日,宠爱了半辈子的女儿落得如此下场。看在昔日情分,这份药算是我最后的仁慈,你若吃下去,这人世间的苦也就受尽了。”

    “人世八苦,我只受了六苦,老苦和死苦我可并未受过,也不想受。这一回,是我伶舟家栽了更头,但不代表我真的蠢笨,”伶舟沐伸直胳膊任由韩筝请来的大夫包扎着伤口,倏忽笑起来,“这包药是你的善心?我可不信。我了解当今宫里的那位,也自然了解你。”

    韩筝望着残缺的月亮,说:“即如此冥顽不灵,那吃饱喝足就该上路了。”

    礼阳迅速捂住伶舟沐的口鼻,韩筝继续说:“今日上路,是大齐李家做事太绝,来日寻仇记得找对人。将人带去城南行事,还有你们几个别动什么歪心思,如果让我知道你们违背了我的命令,我就把你们剁成肉泥,大理寺的花今年开的不够漂亮,该用点肥料了。”

    几个杂役低头沉默不语,大理寺不养闲人,也不养主叛之人,夜色生寒,今夜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杀了伶舟沐并为她收尸。

    伶舟沐被架起抬上囚车,礼阳骑着马领头,洒扫的杂役追在车后,气喘吁吁的向着城南进发。

    乱葬岗坐落于京都城外南边的高山上,地势高,道路崎岖车马难行,腐败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

    伶舟沐在牢狱中生了场重病,落下病根,眼下天黑阴冷,愈发感到头疼,马蹄声停下,礼阳翻身下马,拔出匕首,寒光倒映在伶舟沐的眼眸中。

    “乱葬岗就在上面,韩大人吩咐小的们给姑娘收尸,眼下自不会让姑娘上山了,还请姑娘自行了结吧。”礼阳弯腰递刀。

    伶舟沐却抬头看向黝黑的群山,蔓延至天际的枯树林,树枝肆意攀长着,树梢上偶有只乌鸦停歇着。

    “你说,他为何还不来?”伶舟沐冷静下来呢喃道。

    礼阳抬起头,直觉告诉他,今夜的伶舟沐有问题,“你父亲的手下将领吗?没有人可以从大理寺手中抢走人,姑娘还是莫挣扎了。”

    自进了大理寺,伶舟沐就留了心,注意所有人的话语,生怕错过一丝翻案的线索。

    可是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希望她死让她不要在泥水里挣扎。

    只要她录完口供顺利踏上黄泉路奈何桥,伶舟府就真的谋逆了,她的父亲守了半辈子的河山,替这些人沾了多少的匈奴血腥,他们都不会在乎,高堂享乐独吃酒,一群吃人的毒蛇罢了。

    “再不出现,这些宝贝东西本姑娘给与不给都不重要了,是吗?”伶舟沐打量完四周直直盯着礼阳,“我会活下去的,你们大人买的棺材就留给你用吧。”

    礼阳:“全部人戒备。”

    凌冽的寒风打卷而过,漆黑的夜里,数道身影落在礼阳的身后,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韩筝不是等闲之辈,暗自换了手下的杂役,一群人掏出后背的短剑,刀剑的碰撞声与衣袖的摩擦声在山风里格外的刺耳,肃杀沉溺。

    伶舟沐拢了拢衣领,躲着寒风,抵着刀刃悬身回撤退后两步躲过了杂役的刀,从容不迫地找到倚靠着柳树扇风的萧晟。

    “病装的不错,今日宫殿一见我还当真以为靖国的麟王殿下是个胆小如鼠被靖国皇帝抛弃的药罐子呢。”伶舟沐在距离萧晟一步之远的地方站着。

    萧晟耸耸肩,摇着扇子,“京都繁华,本王只是想仿照父王病重的样子,希望名医找上门好贿赂贿赂,然后打晕带回靖国,伶舟姑娘这样一说,可误会了本王的一片孝心呀。”

    伶舟沐转身不在理回萧晟看向场下厮杀的众人,说:“礼阳得活着,韩筝才不会疑心,我和你的交易是助我逃出大理寺,还要给世人伶舟沐已身亡的情景,今夜你这般行事,麟王殿下要的东西伶舟沐可给不了。”

    萧晟不冷不热地说:“做人还是小心为妙。”

    山下血光凌乱,伪装成杂役的大理寺侍卫迎刀而上,队伍里掩人耳目的普通杂役则四处奔走大声呼喊,抽泣声在暗夜里此起彼伏。

    萧晟手下动作极快,不一会,寒芒尽收,血随雨落,身穿暗黑窄领的侍卫已落座擦拭着刀刃。

    伶舟沐上前扒开几个杂役的粗布衣衫,胸口皆有血红彼岸花的印记,银朱勾勒的花瓣在皮肤的底色下格外诡异。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快带侍从取枭卫图来,本王没有过多的耐心,钱货两清才是对你我最好的,”

    伶舟沐两耳放空,萧晟合上扇子,气急败坏,轻轻敲点了伶舟沐的额头,“在这装什么?还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孟浪,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这人已经死了,就别觊觎男色,死者为大,京都的小楼里小倌多的是。”

    伶舟沐暗暗一噎,这人哪有一点靖国王侯的样子,避开脚边染血的枯枝敷衍道:“殿下英明,草民受教了,来日还望殿下多多引荐。”

    萧晟没出声,伶舟沐果然不是吃亏的主。

    两人看似打趣熟络,但周围侍从都感受到了脊背越发凉。乱葬岗下白日来往的百姓居多,今夜血腥满天,天边晨晓将破,此地不宜久留。

    伶舟沐领着萧晟等人打马赶往城北的一处一府宅,萧晟抬头看了看提着悦伶山庄的匾额,老朽覆盖着厚厚灰的匾额吱吱呀呀的晃着,刚结完网的蜘蛛拉着线在一边闲玩着。

    殷红的大门却与匾额格外不同,深浅不一的血迹爬满了大门。

    落雨无声,檐间麻雀停留避雨,屋内烛光微闪伶舟沐走过来坐下,执壶为萧晟倒了一杯茶,“寒舍,殿下将就。”

    “本王没有那么多耐心,枭卫图在哪里?”看着升腾的热气,萧晟思绪翻滚,一路上伶舟沐闭口不谈枭卫图,一再躲避他的追问,暴郁的情绪再也关不住,将要喷薄而出。

    伶舟沐弯身倾耳,“我给了殿下枭卫图,就等于背负了背叛大齐王朝坐实了我父亲谋逆的罪名。”

    萧晟:“戏耍本王?”

    伶舟沐手间的镣铐早已解开,擦破的皮隐着星星血点,翻出药膏细细涂抹着,“自然不敢,听说漠河水岸是一望无尽的草场,就挨着靖国荔城,殿下母妃就出身于此,如此伶舟沐到了靖国探望亲友还望殿下修书一封让荔城城主多多庇佑草民。”

    “狼子野心,岂会留你!”萧晟抬手掐住伶舟沐的细颈,“说,究竟要做甚?”

    药盒翻落在地,药粉撒了一地。

    伶舟沐渐渐呼吸不畅,腕间簪子滑落她用力刺向萧晟,这一招是下了狠手的。

    萧晟反手扯身,躲开伶舟沐的袭击。

    脱了萧晟的腕力,伶舟沐大口喘气,“狼子野心,殿下说对了,灭了大齐现在是你我的心愿,再次合作不行吗?”

    萧晟看向她,“合作灭了大齐?成,本王等着伶舟姑娘的诚意。”

    “诚意?边关城池的人头算不算?”

    萧晟寒声说:“想要人给你伶舟全族陪葬,做梦。”

    没有人敢戏耍他,萧晟起了杀心。

    萧晟喜怒难测,屋内侍卫慌张跪在萧晟面前阻拦道:“公子息怒,枭卫图还未到手。”

    萧晟的脾气秉性像极了她的兄长。

    “妹妹,前日巡防,山上有野兔,明日哥捉来给你,扒了皮烤给你尝尝。”

    “哥哥,娘亲说年末回京给你安排门亲事,哥哥还是好好找娘亲说道说道吧。”

    “娘亲何时说的?”

    “昨日,哥哥可有心怡的女子呀,有的话年末就让爹爹去提亲,哈哈,哥哥要娶亲

    喽。”

    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一阵酸苦袭来,伶舟沐看着烛火,如果没有那场火,他的大哥知道她犯了错,会如何?

    会歇下军营的事给她买糕渔楼的茶点吗?还是会上山打只野兔哄她开心,让她不要害怕爹娘的责骂。

    “妹妹,别皱眉,等哥和爹爹从宫里回来,咱们全家吃饺子,娘亲包的饺子一绝。”

    包饺子……不重要了。

    屋内沉寂片刻,伶舟沐拉回思绪大笑起来,“今夜蜡烛的光暗了点,但偏偏殿下借着光才能看清人,伶舟沐只是斗不过权势,但计谋从不落下风,明日枭卫图自会有人送到殿下府上。”

    萧晟微抿唇线,“蜡烛里有毒?小看你了。”

    “殿下可别忘了修书送往荔城。”

    伶舟沐在大理寺中一口咬死伶舟府没有谋逆,眼下却前往靖国荔城求庇护,如若不是在靖国有相识结交之人,怎会前往,待在大齐找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才是伶舟沐的最优之选,那节指骨,枭卫图,漠河沿岸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突然惊雷一响,禁闭的窗户被狂风肆意刮着,屋外垂柳条如鬼魅般钻进屋里,暗红的木窗与漆黑的夜晚相伴着。伶舟沐关上窗户,自言自语道:“已经和殿下说了,报仇而已,今日之事就先谢过殿下了,来日再会。”

    伶舟沐细指推开竹门,撑开油纸伞入了夜色。

    房顶上,暗卫翻身而下,斩断火烛,立在萧晟身侧,“殿下,已派人跟上去了。”

    屋子漏水,夜雨淋湿了地面。

    萧晟抬头看向伶舟沐离开的方向,半晌沉声道:“不必了,把暗中跟随的人叫回来,加大人手盯着荔城。靖国也已经不安宁了,传令即日搜查荔城来往人员,一经发现大齐探子,不用手令,立即捉拿。”

    伶舟沐无依无靠去了敌国,还是边陲漠河水岸的荔城,此人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殿下,伶舟沐走的是墨西水路方向?”暗卫想起什么,缓声补充道。

    “即刻将人捉拿回来。”萧晟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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