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忆

    谢文清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客栈,身后随之传来追击的声音,雨滴无情地落在她身上,正如无数敌方的箭无情地从她身边射过。

    可并不是每一次躲闪都如第一次躲闪那么顺利的,谢文清右肩中箭,向前踉跄了几步,仍旧挺着这股气拼命逃着。

    正遇下坡,山路崎岖,谢文清一个没踩稳便从山坡上滑下,银制软剑也随之脱落,那是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现在也没了。她顾不上去捡,专业知识让她下意识地控制身体,以躲避前方的障碍物,身上不知因此被划伤了多少处。

    翻滚之中,谢文清听到了马的叫声,她对任何东西都很敏感,她下意识抓住山坡上的硬石,尽管有点滑,将自己悬挂在坡上,而坡下,正有一马车辘辘而来。马车的宽度足矣坐满四个人,车檐上的铜铃铃铃铃作响,两匹黑马在前拉着,不像是寻常人能坐的。

    “别动!”

    谢文清用沾满血的手掐着面前男子的脖子,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速度,减轻发出的声响,冷汗和雨水同时从额头上流落。车内只坐着一个人,漆黑得有些让她看不清面容,但从心跳呼吸来看,这是个年轻人。

    “姑娘……”

    “闭嘴!”

    “主人,你还好吗?”马车夫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故意减慢车速。

    谢文清对男子使眼色,提醒他不要乱说话,最好让马车快点,谁知他的眼睛却向下看着,像是告诉她把手松一松,以她现在的力度他说不了话。

    谢文清这才松了力度,男子平淡道:“没事,继续走,要快。”

    她平静的面容露出些许震惊之色,实在不懂他此刻的淡定,这种淡定很奇怪,令她的防备心增强,眼神如刀地看着他,男子心虚地垂下眸子,过了会又道:“姑娘是哪个道上的?怎么称呼?”

    她没回答,男子却微微一笑不以为然:“没关系,不说也可,我是……”

    话没说完,谢文清以迅敏的速度从衣中取出一个药丸,硬生生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毫无反抗的机会,控制不住地咽了下去,入喉时忽有一丝凉意袭来,紧接着便是腹痛,“这是什么?”

    “毒药,不想死一会儿就不要说话。”谢文清放下手,随即摸上后背插着的箭,忍痛折了半截下来,疼得她微微颤抖。

    忽的,马车被迫停下,二人惯性地向前倾。

    “车上是何人?”车前拦着的兵剑拔弩张地问着。

    “是云城首富。”马车夫回答。随即他从怀中亮出令牌,夜色下,这块令牌的形状自然是不太清晰,领头的士兵伸手来拿。

    拿到令牌的士兵神情用慌张代替淡定,但很快这种眼底的慌乱就被磨灭了,他双手将令牌奉还,又让开了一条宽敞的大路。

    好一个“云城首富”!轻而易举的便能让城中守备军放下警戒,看来眼前这一身富贵衣裳的男子是傅珩无疑,不过能够坐的起如此昂贵的车架显然也不是常人,看来她赌对了。

    谢文清暂时没了安全威胁,她吸着冷气,嘴唇发白却还不忘查看他,那打量的眼神像只饥饿了的老虎般。

    “你做什么?”谢文清警惕起来,看着他还没落在盒子上的手。

    “这里有药,姑娘的伤得治。”江凌的手在空中停留,见她没有阻挠的意思便将盒子打开,“给你。”他把药拿出来递给她,举动没有半分的威胁。

    谢文清第一次接受陌生人的好意,心说反正他服用了她的毒,怎么说也不会害死她,就把药拿过来了。

    瓶塞拔去,药的味道散入她的鼻腔,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一般只有在军中将领受伤时才会用,普通人家绝不会有,她又看了他一眼:“多谢。”

    她没管右肩上的箭伤,先行将身上的小伤口止了血,麻痛感瞬间席卷全身,而药粘到皮肤上一开始确实有清凉舒服之感,但后来她却感觉头昏脑热,怎么也无法控制姿势,眼睛越来越朦胧,随着马车的颠簸,她竟向江凌倒去,很快失去了意识。

    “怎么样?”

    “太傅所中之毒极难配置解药,若要解毒,恐怕不易……”

    “我是问你她怎么样,她可不能死。”

    “这位姑娘身上多处刀伤都已被止住血,右肩上的箭伤也无大碍,都不致命,是失血过多才晕倒的,只是这箭是太傅私兵所用,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不该问的别问。”

    “……”

    昏暗漆黑的大殿中,少女面对着高高在上的男子,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身份。

    他说,她是响云阁这一代中最出色的杀手,从小在这里训练,天字号头衔是她一步一步拼杀而来的,不可辜负;他说,她这一生必须要誓死服务于响云阁,如若背叛,毒药就会让她生不如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将全部贡献给响云阁;

    他还说,现在有一个任务需要她去完成,可能会九死一生,但这个任务只有她能做,如若成功,她的毒也就解了,还会还她自由。

    再后来,少女所处的地方变得明亮了,这里的建筑很豪华,来往的人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在这座座大殿中欢声笑语。

    可是她从没有光明正大的站在殿中,她在阴暗处窥探着殿里的明亮,在死一般的宁静中听着殿里的喧闹,在每一次经历血淋淋的刺杀后看着殿里的安定欢愉……

    听,那是她软剑溅上鲜血的声音;看,那是她每件夜行衣上的血;如果她没了利用价值,会不会像这些血一样被人抹去?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暖意渐渐袭来,谢文清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处软绵绵的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旁边不断有炉火的味道。

    她知道,正常情况下她绝不会处于这么一个舒适的空间,她时常心惊胆战地过着每一天,还有那炉火,就连冬日里她也没有炉火可以享受,身上总是会被冻伤。

    谢文清迫使自己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可腰间却空空如也,她摸到的只是单薄的里衣,想起软剑应当是在逃的时候丢了,等等,她此刻穿的为何不是夜行衣?她现在在哪?

    “姑娘?”江凌推门而入,“姑娘要小心,千万别把伤口拉开,否则又该晕倒了。”

    谢文清很快反应过来,她之前晕倒在他的马车上,现在醒来又能见到他,一定是他给她治的伤,至于他的目的,应该是怕自己的毒把他毒死。

    她自然不想欠人情,掀开被子欲要下床,谁知床下竟没有鞋,她有些手足无措。

    “你别过来,我防备心很强,不喜欢和陌生人近距离说话。”谢文清的眼神极深极远,带着几分虚弱:“给我衣服和鞋,放我走,我就把解药给你。”

    江凌站在原地,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道:“姑娘这么着急走吗?总得先养好伤吧,解药的事也不着急,我想跟姑娘谈一桩生意。”

    谢文清疑惑地望着他:“生意?什么生意?你不想快点拿到解药?”为什么他首先关注的是生意,不应该是自己的命吗?

    “解药我自然是想快点拿到的,只是我若同意了姑娘方才的要求,就一定会遵守诺言放姑娘走,这生意就谈不成了。”

    他把汤药放在罗汉床的桌案上,坐了下来,道:“解药的事不着急,姑娘你是先喝药,还是先与我谈生意?这笔生意对姑娘来说,只好不坏。”

    “我可没答应要与你谈生意,”谢文清觉得他的话对自己很友好,“你说了也是白说,除非条件优厚到我无法拒绝,否则我不会同意。”

    “那也得说。姑娘初来云城便被官兵满城追,想来是号人物,规矩我都懂,自然不会多问,我看姑娘伸手敏捷,做的营生怕是也见不得光,一身夜行衣足矣证明姑娘身份,否则也不会在深夜被官兵追得如此凶,有件事情我自己不方便做,希望姑娘能帮我一帮,很简单,就是偷个东西。”

    谢文清脉络中滚烫的血不知怎么的冷了下来,果然,不管怎么样,她都无法摆脱杀手这个身份要做的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她的身份,这很明显,即使被人相救,报恩的方式还是要搞刺杀。

    然而江凌下一句话却使她刚刚还如锥心刺骨的疼痛缓解了很多:“可这件事做的一定要悄无声息,不能有伤亡,也不能造出一点动静,我知道,派人去偷东西不是什么好营生,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东西对我很重要,姑娘……”

    “等等,”谢文清感觉他在向她诉苦,从这些话中她听到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味道。

    “你是云城首富,培养死士、请杀手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应当如何也不会想到要把重要之事交给我一个陌生人,这点说不通。”

    江凌动了动眉梢,下意识地用纤细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私自培养死士是违反律历的,我想做个守法的首富,况且……请来的杀手一定可信吗?若让人知晓,我一方首富为了偷东西大费周章,我的名声还要不要?”

    “那偷东西就不违反律历了?从你的语气听来,你貌似并不信任杀手,生怕名声被败坏,可你又如此确信于我,还是说不通。”

    江凌微微摇头:“不,说的通,我被姑娘下毒,姑娘被我所救,怎么说也是扯上了关系,总比完全陌生的好,而那东西是我的,只是被旁人抢了,我想拿回来而已,并不是多么大的事。况且姑娘此刻被全程通缉,若没有我的庇护,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抓,到时谁来救姑娘?

    倘若姑娘帮了我,不管我的毒解没解,日后,我这首富大门便为姑娘而开,只要进府,就绝不会再有人搜查,”说着,他做出了一个发誓的动作:“我保证。”那态度极诚恳。

    谢文清收拾好衣着,从府中后门而出,身形敏捷地在小巷中穿梭。

    一座偌大的府邸随即出现在眼前,谢文清从墙根处轻轻一跃,脚踏了树梢一下,毫不费力地便上了房檐,高处不胜寒地俯视着府中的动静。

    江凌所提出的优厚条件足矣打动她,虽然她讨厌有人威胁,可他说得对,如果她被抓,响云阁一定不会派人救她,说不定还会来解决她,而她得活着,怎么着也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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