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电子时钟上的15：28恰好能够走到茶水间，她会在15：30出现在茶水间。
擦肩而过是下午最美好的温柔。
屋子里面的人不是很多，苏佳躲在发财树后面打电话。
上海话说快了并不是那么好听清楚，何况许宁生素来在北方长大。
还好，今天上午喝的都是清水，用来接靠近发财树的咖啡也很好，也便忘记了这是专门用来喝水的杯子这一习惯。
手指勾着脖子上的工作牌把玩，斑驳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她的脸上。
我只能用余光看她，亚麻色的裙子和她的温柔尽数眼底。
虽然我不懂南方方言，却也觉得这低声的谈话好听的很，很快我就感觉到烦躁。
她似乎是注意到我，抱歉着冲我打招呼。其实她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大，比其他几个吹牛的中层声音不知小了多少。
手机的隔音并不是很好，听筒那头一个年轻的男生和她讲着一样的方言。
加密的语言混合着栀子花的香气从我眼前溜走，我原来才是外来生物。
她走了这茶水间便没什么意思，小鸟也没有飞在工位上，总不可能去楼梯间阻止她打电话。
淡青色的血管紧握着玻璃杯，另一只手把玩着手机。
现在放弃相当于之前的处心积虑剩下都是焦虑，没有道理因为一通不知名的电话就怀疑自己。之所以会怀疑是不够自信，自信的源头就是实力。
单方付出想要获得双向奔赴的唯一途径就是努力走101步。
“下班有时间吗，新荣记最近上的新品还不错”
自之前的经历，凭借着些情面约出来总是不难的吧。
“不好意思，晚上先约了朋友去打球”
打球这个词很微妙，同性使用频率很低，怀疑的种子扎下根给点儿雨露就会发芽。
“周末有空吗”
“应该可以，周六可以吗”
“可以，那期待周六约饭”
“收到，开心jpg”。开心小狗的表情包，可惜了，许宁生从不是什么温顺小狗。
六点半，该下班了，许宁生看见苏佳拿包走，自己也准备走。
不赶巧电梯没坐上一班的。
写字楼一层的麦当当有一排视线很好的座位在玻璃墙后面，坐在这里，每个进出闸机的人都能看到，沈楠便是座上客。
“今天下班蛮早的”沈楠赶在苏佳后面
“神出鬼没的，下午电话里说不是晚上球场见吗”
“约你打球不得有点儿诚意。来接你下班，诚意够不够”
“够的很，就是魂儿要没了”
“上班累不累”
“累得很，光穿着恨天高走路就要累死了”
沈楠弯着腰和苏佳说话，耳朵上的黑色耳钉在大理石的反光下格外显眼。
手里面的公文包手柄捏到变形，男生说话的声音和下午听筒里的声音很像，何况还是同样的方言一样欢快的语调。
许宁生这辈子没机会做地下党特工真是那个年代最大的损失。
2
“今天上班这么累还能打吗”沈楠颇为关切苏佳上班的疲惫程度
“不能打也没办法，我下午答应你了”
“你不会找借口推脱下”
“弟弟，姐姐要上班知道吗，我又不是公主”
“你也能是公主”
“说什么胡话”。胡话说多了，自己也就信了。
从口袋里找出手机给祝泽旭发信息“晚上打两下你就装作崴脚了”
“神经病啊，能不能想兄弟点儿好”
“好好好，你很好，好到打两下崴脚可以吗”
“不可以。她是你祖宗吗”
“可以的话我们一起进祠堂做别人的祖宗”
“服了，恋爱脑”
“谢谢帮忙”。
黄昏在拉长，不过还不够长，不足以满足人类的贪欲。
苏佳侧着头看着窗外，曾经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梦想得到实现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对着太阳许愿，祝弟弟“顺遂无虞，皆得所愿，自由追逐，长乐未央”。
3
球没打几个来回，祝泽旭脚伤“复发”便也草草了事。
“商场还开门，去逛逛吗”沈楠借着不太光亮的过道，说出自己的请求，以此掩盖内心的羞涩。
“好啊，最近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
“那你们打车回去，我们先走了”。沈楠和其他两个人告别。
灰黑色主调的屋子，连汗水滴落的痕迹都是不带色彩的。
健身完站在阳台上，望远镜已经来了，今天月色很好，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莫须有的占有欲上来，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没有回复，好得很，我也没跑完步，一点儿都不闲。
“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沈楠给苏佳指月亮
“不错，快走吧，一会儿超市关门了”
苏佳根本不听他矫情什么劲，拉着就往超市走。
4
超市的人足足比网球场多的多了一倍不止。
推着车子往前走，苏佳在车筐里放东西，混杂着窗口煎饼果子的味道，生活感觉可能不过如此，想想如果现在地球毁灭也不错，起码我们能埋在一起。
她的话很多，像是在andover读书的日子，每次考试之前都会叮嘱我，我也会絮絮叨叨和她说很多，从什么科目什么练习题，明天要穿什么幸运袜子去考试，事无巨细。
时间变了变，终于等到我和她谈论哪盒蓝莓看起来新鲜，哪个口味的饼干好吃，这个西瓜熟不熟，给西瓜一个脑瓜蹦的时候好想也给我一个，这样我的脑袋上就会有一个带有印记的小山包。
可惜，一晚上我都没敢看她的正脸，可能也许她已经发现我爱脸红，减完肥之后脖子上还有颈纹，可能今天晚上我不够热情，总之，我评级不是A。
拎着东西出来，路过一家花店，她进去买花，门口有一束花的名字叫做“瑶池幻影”，幻影倒是很像今晚美到不能再美的回忆，我买下了送给她，理由无他，美花配美人。
“这花帮我包起来”老板暧昧的眼神，差点也让我错以为我和她有什么别的关系。
“你姐就很喜欢郁金香，没想到你很了解她啊”
话不是这样说的 ，花也不好再送出去。
“啊啊，嗯”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准备写，‘祝女明星收视大卖’如何”今晚是我姐接的第一部戏杀青。
“那我就写‘天天开心’”这花本是送你的，可你不要我便不知道说什么。
“不够意思吧，多写一点，她想这件事情很久了”
“那你帮我写吧”。
她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有些瘦金体的意思，和她今晚淡青色的衣服很搭，其实是和她本人很搭才对。
出门月亮还在枝头。
她抱着花走在前面，我们的距离忽远忽近，远到好像还是在过去，地理位置上的远，我还是爱吃的小胖子，她还是自由奔跑的小天鹅，近的又不那么真切，她从邮件里走出来一如既往关心着我生活的一切。
“沈楠，能帮我和月亮拍张照吗”
不再多想什么，珍惜当下才是最好的。
5
收到许宁生短信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并不是没看见，事实上并不是很想回消息。
承认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还是一个不怎么相熟的表哥，只不过这种情感很好辨认和上学时期万千情愫一样，只要是优秀的人就会上头，下头也很快只要他不再优秀，自己赶超过去就好。
复杂在于自己并不能够很快超越，沦落道德底线的事情不能干，敬佩更多。
回了一张月色的照片，大抵能看出来些许摄影的技术，也可以在景色照片上切磋切磋。
6
书房里面的手机提示音声音被放大。
时隔一个小时只有一张月色的照片，心里空落落的。
“回家了吗”
“马上到了，刚从超市回来”
“和朋友去逛超市了”
“嗯，今天他同学崴脚结束了早了点”我宁可相信这是手机输入法的错误，绝对是个女性好友。
“篮球好看吗？”
“我们打的是网球”
“那网球好玩吗”
“好玩，有空一起出来打”
“没问题”没有拍，没有球，就敢答应也是生意场上的胡话说多了，什么都敢答应。
“哪个超市”
“五道口fudi”
“记得门口有卖花的”
“嗯，买了一束”
“好看吗”
她和两束花的照片，很漂亮，粉红色正是适合她的年纪。
只可惜我太细心，灯光角度找的不够好，男孩子的平头的影子露出了马脚。
“好看。路上注意安全”
“收到，谢谢关心，您也要注意身体”
从开始的寂寞枯败里长出的喜悦，到达我的荒芜土地，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蓬勃生机。
因为一只蝴蝶的停留而春意盎然过，放在桌子上的几捆紫色的香火提醒我，本只是个求命的狂徒。
我贫瘠的土地上长出不花朵，自然引不来蝴蝶的失足。
可是，也没人告诉我一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