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

    乔忆心快走到跟前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是南宫笙笙，她穿着一身稍有凌乱的衣衫，想必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乔忆心挂上平常温柔的笑容：“笙笙，这时候不在休息怎么起来了？”

    “这不是大家都要下山捉妖嘛，我就想着起来凑个热闹，可是走到一半又不想去了，我就去看小澜了，我看见小澜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余毒清完快要醒了，所以才急忙来找姐姐。”

    乔忆心的笑容淡了几分，以她对南宫笙笙的了解，她是断然不会拿乔忆澜开玩笑的，乔忆心自然要成为乔忆澜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人，不光是因为姐姐这个身份，更是因为那个人。

    此刻她也歇了先看江棉的念头，反正她就在那里早晚都能见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乔忆澜，那天的事情他有没有看到？或者说看到了多少？

    等桃楚顺利接到江棉时，山下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桃楚抱着奄奄一息的江棉向张之沐道谢：“多谢张姑娘了，若是姑娘愿意可随我们一起前往空之城，到时候在下定以上礼接待。”

    张之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师尊对我不薄，师兄师姐们也是拿我当亲妹妹看待的，我在这里收获良多，不能一走了之。”

    人各有志，桃楚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这是回溯丹，可以洗去你身上此前三日的气息痕迹，即使他们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有办法查到你身上定罪，此后若有缘再见定会再报此次恩情。”

    “不必言谢，江棉，你要好好的。”

    “珍重。”

    江棉点点头，两人最后拥抱了一次，张之沐收下回溯丹转身走向衡山宗，融入黑暗里。

    桃楚点亮一簇烟花当作信号示意山下的飞羽该撤退了，他又变成超大狐狸裹着江棉飞跃而走，一个跳跃便是十万八千里，江棉感觉整个人被包裹在细腻的毛毯里，眼睛能看见天上繁星闪烁。

    江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温泉里，温泉水带着灵气洗刷她的身体，和夜独一战她丹田受损，修为相比之前已经倒退了不知道几个段位，就连桃楚给她设的假内丹都不见了，被夜独一剑给劈散了。

    她此刻只觉得浑身困倦，一夜回到解放前，她又像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要重新开始。

    好累啊，想睡觉了。

    “江棉，别睡。”

    谁的声音，空谷幽兰般，很好听啊。

    “江棉，是我，我是桃楚，你看这是什么。”

    一个圆圆的金色东西，江棉尽力张开眼睛，那是一颗圆圆的……巧克力。

    “我可一直舍不得吃，就这一颗了，但是现在我想和你一起分享这颗酒心巧克力，甜甜的又有点苦涩还带着酒的香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在洞穴的日子？你一直叫那里叫水帘洞。”

    她记得，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长久待过的地方，在那里她认识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虽然是只狐狸。

    桃楚小心的剥开巧克力的外衣，这颗巧克力他一直带在身上，用法力好好保存着的，有时候他想江棉就会拿出来看一看，但是一直没有舍得吃，他怕吃了以后就没有了。

    江棉轻轻咬了一口巧克力，丝滑的口感唤醒了她的味蕾，很好吃的。

    泉水氤氲清澈透明，腾升的雾气模糊了视线，池边是一颗颗紧挨的鹅卵石，温热的泉水侵不透石头，任由它们冰凉光滑的存在。

    在泉水的滋养下，江棉苍白的脸蛋总算有了一丝活气儿，微微的粉色爬上脸蛋鼻头，像是个粉嫩的小桃子，被打湿的乌黑发丝有些粘在光洁的额头，或是脸颊，束发早已散开，落入水中的长发浮于水面，仿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泉水是有些深度的，江棉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坐在泉底，而是躺在桃楚的臂弯，湿透的白衣紧贴他的身体，透出诱人的曲线。

    江棉把脸靠在他的小腹，这狐狸精还有腹肌呢，江棉伸手戳了戳，很有弹性。

    “别闹。”这声音仿佛带着勾子，无端透出几分宠溺来。

    江棉此刻脑袋昏沉，听话的住了手，只是感觉身体一轻好像被抱出水面几分，额头一片冰凉的触感，江棉懵懂的张开眼，那种精致的脸蛋近在咫尺和她额头相贴。

    一冷一热，距离之近江棉甚至能从对方纯粹的赤眸中看出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人呆呆的迷茫，江棉被对方垂下的发丝弄的脖颈微痒不由得抬了抬脑袋，柔软的唇瓣刚好碰到他秀气的下颌。

    仿佛她主动献吻一般，此刻天地寂然，泉水中白发青年抱着少女，他俯身，脊梁仿佛弯下的柳条，少女微扬脸颊轻吻，仿佛在亲吻一片轻飘飘的柳叶，如此温柔。

    明月高悬，这样的夜晚仿佛每天都有，繁星密布，在水帘洞的每夜都是这样的天空，他们一起吃过最难吃的果子也吃过甜甜苦苦的巧克力，那些宁静的日子好像是梦一样让人怀念。

    江棉只是觉得越来越困，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这里很温暖，如果能长眠于此倒也不错。

    作为和江棉有契约在身的人，他自然是知道她生命的机能在逐渐消散，只是有他在怎么可能让江棉就这样离开。

    这泉是生机泉，是他平常疗养修炼的地方，除了饱含灵气以外，它还有另外一个功能，那就是能够辅助修为灵力的转换，不至于让使用者太过痛苦。

    江棉的身体被剑穿透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泄漏灵气，这也是为什么江棉不断虚弱的原因，即使输入灵气也会泄漏出来，进不如出，身体无法储存灵气。

    只是单纯的补上这个缺口江棉此后就无法进行修炼了，桃楚自然知道这样会对她打击有多大，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江棉此前那些努力不就白费了，她是有梦想的人，不能就这样在他的庇护下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她也不会愿意的。

    桃楚思来想去，好像就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江棉恢复如初，只不过这个办法的代价好像有那么一点儿大，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青丘的时候，那时他还尚未化形，他和妹妹在洞穴里听奶奶讲故事。

    外面是大雨倾盆，只是一滴雨都不会落在他们身上，奶奶说世人都道狐狸多情，实则不然，狐狸是这个世界上最专情的生物，一但他们认准了对方，便不会放手，等也好，守也罢，他们会一直等待对方回头，他的爹和娘就是这样一对痴情的狐狸，一狐死去另一只也就跟着去了，没有爱人的生命是枯燥无味的，是失去颜色的，桃花也会变得灰白。

    桃楚的法诀和他的名字势不可分，桃花灼灼，代表了人间最纯情最热烈的爱，他曾经想，如果遇见那个人，就为她铺一地桃花。

    桃花如毯，香气四溢。

    桃楚也这般做了，千万朵粉嫩的桃花从天而降，下了一场盛大的桃花雨，不止是泉水之上落了一层桃粉，就连泉水之外的空之城也是桃花飞舞，仿若三月柳絮一般，无数桃花顷刻间铺满了整个城池。

    有不少小妖好奇的抬头看天空，不知道为何在夜色之中飘起这样一场盛大的桃花宴，明月清风，街上灯火通明，一伸手便是芳菲一片。

    “分明不是桃花开的时候，怎么会有这样多的桃花，像下雪似的，恐怕明早起来，那屋檐街道上便都是粉红桃花了。”

    城主伸手接了一片桃花递于鼻尖轻嗅：“有情人心意犹若桃花，娇艳明丽，其中欣喜便想昭告天下，随他去吧。”

    街上人影攒动，不少都是年轻眷侣，迎着桃花雨玩闹嬉笑，安静的空之城因为这一场红粉头一次大晚上的热闹了起来。

    不管是妖怪，妖人还是纯种的人类都可以在空之城安居乐业，这是极乐净土，秩序井然，犹如这漫天桃花，不偏不倚，月光照耀之处，它铺满大街小巷，那昏暗无人之处它也没有放过，好像在说看吧，我的爱是无私的。

    桃花之爱无私，可狐狸的爱是自私的。

    他小小的心中只装的下一个人，她一进来就挤的满满当当，再也放不下其他了，桃花落在她脸上被风轻柔拂去。

    桃楚想他怀里的便是整个世界了，也许第一面酒馆的初见起自己就栽了，那个姑娘一个人点了一桌菜，胡吃海喝，还笑嘻嘻的凑上来问他缺不缺人手。

    越想就心里越酸涩，桃楚便不在一遍遍回忆和她曾经相处的过往，江棉已经在他的臂弯中睡着了，桃楚轻轻吻在她的额头、鼻尖、最后停在唇瓣楚轻轻厮磨，好像小兽撒娇一般。

    于此同时，他身上的修为法术源源不断的传进江棉的身体，以他的生机来换取江棉的生机，他数千年的修炼在此刻不值一提。

    就算是以命换命，他也要江棉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

    良久，桃楚身影一晃，险些就抱不住江棉了，他挥手让泉水下降了一截才抱着江棉坐在泉水中，背靠鹅卵石铺成的泉壁。

    他数千年的修为已经不遗余力的送给了江棉，少女也犹如枯木逢春般脸颊逐渐红润，只是由于无法短时间接受这些修为暂时还没有醒来。

    只是桃楚等不到她醒来了，也不能等，他身体逐渐显现出狐狸的特征，狐尾、狐耳、恐怕不多时他就要恢复兽体了，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他不想让江棉愧疚，因为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他更不想让江棉把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她还有自己的事情。

    桃楚最后痴痴的看了怀中之人一眼，亲亲她的脸颊，再彻底变成狐狸之前消失不见。

    不必记得我，也不必记得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