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虞我诈(二)

    萧泠在紫宸宫里待了整整半个时辰。

    等到盛玄胤终于放她走,她捏着早已跪得麻木的双腿骂骂咧咧地走出宫门,一眼看见了守在门外的宋非晚。

    后者抬着折扇朝她一招手:“上车。”

    出皇宫的路上,宋非晚和萧泠说了很多,无非就是问她盛玄胤的情况。萧泠也不是傻的,拎得清孰轻孰重,于是原封不动将盛玄胤的话传递给了宋非晚。

    “大势已去,回天乏力?”宋非晚皱着眉头摇扇:“他当真是个深情人。”

    萧泠内心不不屑轻嗤:管他深情什么事?不过都是他玩弄权术中的一码罢了。说起来也是可笑,她萧泠曾经也算是他盛玄胤的半个白月光,如今居然成了他争权夺势的挡箭牌。

    一气之下开口转换话题:“上卿可知,昨日在公主身边那位,身着一袭紫衣的女子是何人?”

    宋非晚挑了挑眉,以扇掩面道:“她名叫云婳,曾是陛下身边人,后来因为犯了错险些丧命,被乐阳公主从陛下手中要回了一条命,现在养在公主府中,侍奉公主殿下。”

    “侍奉?”直觉告诉她不只是简单的侍奉。

    乐阳公主荒|淫无道,面首成群,相传只要是好看的东西她都要搜集回公主府,养在自己的府上,整日与面首歌舞笙箫,好不荒靡。

    当年那事……云婳似乎也不知情,否则宋非晚为何偏偏从中获利,云婳却险些连命都丢了?这样想,当初还真的错恨了云婳。

    当初漠北皇城谁人不知东宫太子两位侧妃美艳绝伦,如今一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一个被迫委身,伴虎身侧。

    果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马车骨碌碌地行驶着,忽然车外传来什么声响,宋非晚命车夫停车。

    他抬手掀起车帘朝外看去,萧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耳边是禀报事务的细密声音。

    这一看,却一时移不开眼了。

    出现在马车车窗外的人,赫然是早已死在七年前牢狱里的豆蔻!

    萧泠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再三确认面前之人的确是豆蔻无疑,心头蓦地一顿。

    霎那间,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能够说得通了。

    从最开始言语中诱导她去南风馆,再到后来和宋非晚的相知相遇,到最后发生的一系列无法挽回的事情……都与他宋非晚脱不了干系。

    原来至始至终,她都是宋非晚的人。

    心头猛地一颤,她默默地转过头去,默不作声。

    萧泠暗自吐槽:“这个世界的人还真是喜欢诈死。”

    系统:“你不也是入乡随俗嘛。”

    萧泠:“……”

    -

    入夜,萧泠再次受召入宫。

    她来到紫宸宫后院,竹林边传来一缕悠长的笛声,掠过层层竹影落入萧泠耳中。

    身躯随之一怔,身影定在了远处,落下一身斑驳竹影。

    她听出那是谁的笛声,知道那是什么曲子。

    一曲《月华》,冷冷清清,缠绵悱恻。似有万千柔肠,婉转动听,曲声悠扬。

    萧泠循声而去,在长廊的朱栏之外,隔着几树重影遥望着吹笛人。

    他坐在院中那颗桃花树下,月末的桃花已然结了花苞,盛玄胤就坐在树下的石桌前,一身素衣。皎洁如练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洗涤得澄澈清明。

    直到一曲毕,萧泠却还站在原处,似乎早已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盛玄胤放下手中的玉笛,抬眼对上她那双明澈的杏眸。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和记忆深处的重合了,他望向石桌上的棋盘,眸光微动。

    “弱神医。”他朝他招招手,掌心里捏着一枚黑子:“过来陪朕下盘棋。”

    萧泠回过神,礼貌回绝道:“陛下,草民一介粗人,不懂这些风雅的事物。”

    “朕让你下你就下。”

    语气中没有丝毫让人反驳的意思。

    萧泠硬着头皮上前,在石桌前坐下,屏气凝神观察者眼前的棋局。

    盛玄胤耐心解释:“这是一局残棋,弱神医可有看出什么名堂?”

    萧泠:……我都说了我不会下棋……

    而且都说了是残局了,还要我下什么?

    连一向不做人的系统都为她打抱不平:“不愧是全书最大的反派,真让人捉摸不透。”

    萧泠故作散漫地将那沁凉的棋子捏在手里,细细把玩着,却迟迟不肯落子。

    夜色渐浓,白色的宫灯在檐角下随风晃荡着,散落一地惨白的微光。

    盛玄胤突然开口:“听闻你多年来游荡四海,最后怎么却选择在长宁城定居?”

    “不过是,比较喜欢当地的风土人情罢了。”

    “哦?是喜欢当地前朝的旧事,还是喜欢留在城中的故人?”

    “……”萧泠呼吸一顿:“陛下何出此言。”

    盛玄胤不答反问:“你在长宁城住了多久了?”

    “半年有余。”

    “半年有余……”盛玄胤轻声重复了一遍,道:“当初商丘旧部的将士朝臣,死的死,散的散,最后还剩下些死心要跟着商丘皇帝的,朕便打发他们全部去了长宁城,剥夺了他们皇室贵族的身份,隐姓埋名做一个个普通人。”

    此话一出,萧泠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萧珩他们一直以来都在长宁城?可她为什么居然一次都没有撞见过?

    长宁公主,长宁城,如此明显的字眼,不知作为萧泠亲兄长的萧珩对此作何感想呢?

    不过,此时此刻,她身为弱玉,盛玄胤为什么要跟她讲起商丘的旧事?她到底是在用什么样的身份在跟他对弈?

    晚风温柔,二人身侧一片融冶,一切似乎都那么平静轻缓,在二人身后悄然流淌消逝。

    盛玄胤看向萧泠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光亮,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中盈满了纠缠纷乱的思绪和情感。

    萧泠和他对视,心里蓦地漏了一拍,反应过来时腾然一惊,将头低垂下去。

    他看着他,观察着她的神色:“你觉得,朕做得如何?”

    萧泠闻言猛地起身,借势走到盛玄胤面前扑通一下跪下:“陛下宽厚仁慈,已经是仁至义尽,草民不敢妄议。”

    “是不敢妄议,还是怕祸从口出,说多了露出马脚?”

    萧泠低着头不敢抬起,也不知此刻的盛玄胤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如芒在背:“陛下……何出此言。”

    盛玄胤没有回答,只是自嘲地笑笑:“你知道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吗?”

    他说着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用锦帛包好的条状物。他朝她招招手:“过来。”

    萧泠深吸一口气凑上前去,只见包裹在外的锦帛剥开,里面赫然是一柄断刃,刀边因为年久破损严重,微微翘着边。

    萧泠的目光在看清此物的瞬间滞住。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短刀般月。

    她一口气卡在喉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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