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变

    顾今十指死死抠住假山边缘,大脑已经接近混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算死,也绝不能被带走!

    谢艺杰目眦欲裂,剜眼之痛犹在己身,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抬脚便狠狠踹在了顾今身上,顾今只觉得背上一阵巨痛,随即肋骨也狠狠撞在了凸起的岩石上,前后夹击激得她猛吐出一口血来。

    可也正是如此,换来了她灵台一瞬的清明。顾今来不及抹去嘴角的血迹,直接伸手拔出一只金羽发簪攥在手心,毫不犹豫撩开宽袖在雪白的小臂上狠狠刺了下去。

    谢夫人见状狠狠皱了皱眉,催促道:“此女刚硬,这次一定要趁着药效成事,不然此后她绝无再嫁你的可能。”

    看着正在逼近的谢艺杰,顾今含着满口血腥味儿冷笑一声,“你这下三滥的东西,你也配肖想本郡主。”

    只可惜疼痛迟滞了她的动作,不过几息便被谢艺杰反剪双手摁倒在假山石壁上,他恨极了顾今成日里那副视他如蝼蚁的模样,即便在此刻她也如此高高在上,“你既然钟意此地,那我就如你所愿直接在此处了事,看你今后还有何脸面在我侯府清高!”说着大手直接一把撕开了她的外衫。

    刚开始她还有余力挣扎,随着衣料被一件件撕裂,意识逐渐模糊,恐惧慢慢占据了她的所有心神,顾今再想挥刺却被谢艺杰一掌击落。

    唯一的凭仗没了,顾今最后一丝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破,她的大脑已经完全失控,她只隐约听到自己在喊,可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

    “这里离正厅太近,不能让她再喊了,找帕子捂上!”谢夫人厉声吩咐道。

    上前来的老嬷嬷看着眼前已经失了神的清丽面庞,心中略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用粗粝的大手一把将粗布塞进她的嘴里。

    也正在此时,一阵尖叫呼嚎之声从不远处传来。

    “夫人!”“世子!”

    “顾——”“快拦住他!”

    转眼间,她布置在外围的一众家丁仆从竟被尽数击溃,连几息时间都不到来人便快速逼近,还有侍卫想中途拦截,也被他一掌劈开。

    见大势已去,谢夫人一咬牙,“为时已晚,吾儿快逃。”

    顾朝足下借力点踏成行,转瞬落地。寒眸扫视一圈,看到假山处时,不过一眼便杀气萦身,他暴怒出声向远处呼喝:“顾流,拦住他们!”

    在一阵杂乱的叫喊声中,顾今只觉得整个人好似漂浮在空中不着实处。忽然感觉腰上一紧,然后紧接着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清冽的茶香一瞬间充盈了她整个鼻腔。

    飘忽混沌的感觉如落潮般瞬间消退,她恍惚着睁开了眼,眼前虽然模糊一片,但她还是认出了那支玉簪。一瞬间,心仿佛有了归处,鲜血流满了她整个小臂,她颤抖着举起死死拽住他的前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杀了他,顾朝,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顾朝看着怀中不久前还是眉欢眼笑的少女,如今已是血污满身,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寒眸扫过早已软倒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谢艺杰,似是凛风生生刮过人的皮肉,“好,我替你杀了他。”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云教子无方褫夺爵位降品两级罚俸三年,谢艺杰行为无状藐视天威杖八十,流放滨州永世不得回。钦此。”

    谕旨传下之后谢艺杰直接吓晕了过去,谢夫人也抱着他哭的撕心裂肺,威胁谩骂不绝于耳,唯有谢云一人面如死灰地叩拜接旨。

    从京华到滨州的路程有两千余里,谢艺杰本就瞎了一只眼,又挨了八十重杖,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根本无法平衡。如今身带重枷被两个粗野衙役骑在马上牵拉,更是跌了不知道多少个跟头。身上的粗布麻衣早已在一次次跌倒中脏成了絮,须发凌乱,面上更是色泽枯黄,半点看不出之前的富贵模样。

    越往西北走,寒风呼啸越烈,身上的衣服也逐渐不能抗寒,他捂着又开始撕裂着疼的眼眶哀哀叫唤。因为没有大夫照料,再加上脏污满身,他甚至能闻到眼眶处开始散发的腐臭味儿。

    押送的衙役们早已听惯了这种哀嚎,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意思,毫不在意地又扯了扯手中的麻绳逼迫他继续前进。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谢艺杰被解开绳子后顾不上衙役的讥笑,疯了一般扎进一旁小河,猛灌了一肚子水。脚下石块尖锐早已将他的脚割的鲜血淋淋,但他不敢喊疼只能忍着疼扛着重枷慢慢站起来。

    河道处离官道已有些远了,押解衙役似乎也对他放松了警惕,求生的欲望瞬间爆发,他头也不敢回地一头扎进茂密的芦苇荡。

    他疯狂地向前跑,边跑边听着衙役的动静,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追击喊叫的声音,他已经崩溃到无暇思考其中的异样,满心只有逃生的狂喜。

    突然,一抹银光乍现,再看时面前已然横着一把剑,他下意识伸手一挡。

    “谢公子,在下受人之托,来送你一程。”

    话毕,他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一凉,喉咙动着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几个气音。

    “顾……朝……”

    谢艺杰猛然意识到,原来是自己的喉管被割断了,他想捂住喷涌而出的鲜血可手却被困在枷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流了满身,然后整个人跌入石砾,表情彻底凝固。

    *

    顾今不停地做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先是自己被杀,又是谢艺杰被杀,猩红色成了她整个噩梦的底色,她一直在跑,跑到双脚失去直觉,跑到在梦中再一次昏厥。她在梦中反复的被杀,被杀到她渐渐对死亡麻木,被杀到对生还无望,她反而不再逃了,坐在被血水浸泡着的泥土中,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天上血月被撕裂,光明顺着缝隙渐渐渗入世界。

    然后,她便醒了

    刚睁开眼时她还不太适应扑面的光明,想抬起手遮挡一下,却顿感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臂上传来。她活动手指去摸,摸到了手臂上被裹了厚厚的一层白布。

    “来人。”她声音嘶哑沉闷。

    虽然她声音不大,但不远处很快便有了回应,最先冲进来的是云枝,看见顾今醒来瞬间泪如雨下,声音打着颤儿,“郡主……”

    随后陆陆续续又涌进来了许多人,顾老夫人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坐在床边低声嘱咐了她几句,“此事皇上已经下令绝不会外传,不会影响到顾王府的声誉,你可以放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就立马为你相看亲事。”

    顾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往日里不常往来的几个表亲也纷纷上前安抚,“郡主到底是女子,往后还是不要跟着小王爷外出打猎了,那些畜生可是不长眼的。”

    “幸好小王爷就在身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郡主以后万不可做此危险之举了。”

    “是啊是啊,幸好有小王爷在。”“若是大郡主看见妹妹这副模样,恐怕要心疼死了。”

    “可不是吗,大郡主一颗心都扑在弟弟妹妹身上,若是来了,岂不要杀光那处野猎场。”

    “……”

    不知道那群人在自己床边叽叽喳喳了多久,顾今没有心情应付他们便装作疲累的样子闭上了眼,云枝见状也适时地告罪将贵人们一一送走。

    房间中的空气终于不再闷滞,顾今重新睁开眼睛盯着帐顶浅浅放空。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又有脚步声传来,顾今刚要闭眼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顾今微微侧了侧头,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顾朝解开披风放在外面,自己站在火盆前将带来的寒气褪尽了才进到里间。他坐在床边看着顾今小脸苍白憔悴,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生气。不过好在,面上眼中都未见死意。

    她问:“怎么样了?”

    他答:“谢云褫夺爵位降品两级,谢艺杰藐视天威流放滨州,其余知情之人尽数斩杀。”

    一个既重又轻的处罚,重重打一板是想给云南王府一个交待,轻轻打一板则是想让他们知道皇权并不慑于云南势力,赏罚只凭君心。

    顾今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只是她不明白刚刚那句‘藐视天威’是为何意。

    顾朝看着她说:“其实圣上千灯节那日召我进宫便有意要将你许配给谢艺杰……”

    顾今从来都不笨,很多事只是因为缺了这其中一环才让她看不破,如今被顾朝点破,其中一连串关巧迅速在脑海中串联起来,她立马反应过来。

    皇上要她随顾朝去文良侯府根本就不是为了掣肘朝局,而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一旦姻亲既成,她就再也无法回到云南去,只能留在京华成为朝廷制衡云南王府永远的人质。

    而文良侯府虽然早已败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人脉势力仍然盘根错节深扎朝堂之中。如今谢艺杰身为侯府世子,已失一目,此生再无入朝为官的可能,可即便如此皇上仍不放心,要将顾谢两姓结合。如此,为了制衡顾王府,他便可以不再顾及地压制侯府势力,美其名曰制衡藩王。

    可谢家太急了,急到甚至来不及等一道赐婚的旨意。他们只想到谢艺杰此生无法出仕,要急寻一个背靠强大母族的女子作为依傍。但却忘了,皇上怎么可能任由这个百年前权倾一方的侯府重新与自己分庭抗礼呢。

    想通各处后,顾今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原本即将加之于身的阴狠谋划就这样被谢家人用最蛮横的手段击碎了,真可谓是……

    “天意弄人。”顾今轻声说道。

    顾朝下意识伸手理了理她额间的乱发,随后意识到不妥又收了回去,最终只留下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三日后,谢艺杰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华。

    顾今坐在小筑躺椅中,翻看了一眼不知被谁放在桌子上的邸报,而后沉默地合上望向窗外,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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