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不再关注那座悬空的花园：“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去旅游了？”

    “怎么突然想去旅游？”

    莱昂微顿，有些慌张地抬眼，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艾尔莎的神情：“是你觉得待在这无聊了吗？没有新鲜感了？我们可以重新修缮下小屋，换成全新的装扮怎么样？”

    艾尔莎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现在除了采购日外，都不怎么出门了。”

    “居然是觉得我太粘人吗？”莱昂大受打击，他露出伤心的神色，泫然欲泣：“难道你要喜新厌旧了吗？”

    艾尔莎的视线落在墙角的飞行扫把上，积灰的扫把成了无用的摆设：“我只是不希望你为了我改变你自己。莱昂，你是喜欢冒险的不是吗？”

    莱昂垂下眼睫毛，轻声说，“可现在的我并不向往远方。”他是自愿把自己囚禁起来的，“艾尔莎，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他的语气中有眷恋，还有难以被察觉的脆弱：“……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艾尔莎举起手，轻轻揉了下他的金发：“我会陪着你的。”

    但莱昂并没有忘记这段对话。相反，他对此耿耿于怀。隔天他就送给了艾尔莎新的礼物。

    他牵来了匹白色的小马驹，不同寻常的是，马驹的前额有一支透明的单角。

    这是匹极为珍惜的独角兽。

    “独角兽不是都快灭绝了吗？”艾尔莎震惊不已：“你这是去哪儿找来的？”

    “我的运气还不错。”莱昂微笑地含混过去：“艾尔莎，在这感觉到无聊的时候，就可以让它载我们到附近逛逛。”

    他向艾尔莎道歉：“之前是我设想的不周到，我只想到我自己，却忘记了你和我同样喜欢冒险，怎么会只满足于待在家里呢？独角兽只是过渡，我需要点时间策划我们的长途旅行。”

    “会很快的。”他补充说，却又因这保证显露一丝动摇：“相信我。”

    莱昂的行动力很强。他们不再窝在小屋。莱昂开始拉着艾尔莎出门，骑上独角兽去周边。

    他们有时会去听场精灵的森林演唱会，有时会去神秘的山洞里寻找失落的宝藏。

    有时则会在意外发现的湖边钓鱼。

    艾尔莎看到了鱼钩的颤动，飞快地收竿。但水下传来了强大的抗衡，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朝水面栽去。

    莱昂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向后带到怀中。他握住艾尔莎的手，双手交叠用力，水面腾跃起金色的鱼影，鳞片在阳光下灿烂夺目。

    “锅都已经烧热了，就等它来做午餐了！”

    可艾尔莎想养这条罕见的漂亮鱼：“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莱昂面露犹豫，这条有着闪亮鳞片的金鱼，是种只能生活在开阔水域的鱼类，即便有再大的鱼缸，恐怕也无法装下它向往自由的心。

    但只要看着艾尔莎期待的神色，莱昂就再难说出反对。带回去后，总有办法能养活的，莱昂乐观地想，他扬起笑容：“好啊，那我们就在家里建个漂亮的水族箱。”

    莱昂牵着艾尔莎的手，艾尔莎提着金鱼。他们沿着森林小道漫步回家。

    “艾尔莎，”莱昂问她：“你快乐吗？”

    他最近时常这么问她。仿佛要从无数次的确认中获得某种满足。艾尔莎察觉到他的焦虑，可她肯定的回答，又无法真正使他拥有安全感。

    “嗯，”艾尔莎说：“你呢？”

    金发少年如同她所设想的那样回答：“和你在一起就会很快乐。”

    真的吗？艾尔莎沉默不语，可你为什么，偶尔会露出很寂寞的神情呢？

    月光投射下的他们的影子，正亲密无间地依偎。他们牵着的手心，传达着彼此温柔的热度。可他们的心却都保有无法言说的秘密，像是隔着磨砂玻璃，每每眺望，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回到小屋后，艾尔莎牵着独角兽到海岸边为它洗漱，她非常喜欢这个美丽的生灵，每天都会为它梳理背上的银鬆。

    在月光下，那蛛丝般的银线，在她的手指中流淌而下。

    她贪恋这触感，因为这触感会带来种熟悉的温暖。

    她的无名指指间轻轻发紧，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但她的手上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艾尔莎抱着疑虑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忽然习惯性地摸了摸无名指。紧接着，艾尔莎坐立难安地在家里四处搜寻翻找。

    “怎么了？”莱昂放下早餐：“发生什么事了？”

    “我好像丢了枚戒指。”

    莱昂的笑容微僵，惴惴不安的艾尔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好像是你送给我，我想我是很珍惜那枚戒指的。”

    她神色慌张，一看就知道那枚戒指对她有特殊意义。

    “但那、那是枚什么样的？”她竟然想不起来细节了，脑中就像蒙了层浓雾，艾尔莎用力地去回想，头开始隐隐作痛。

    “别在意，”莱昂打断她，安慰道：“那不是什么贵重的戒指。”

    莱昂伸出手，他纤长的手指上戴满了各色漂亮的宝石。

    “看，我这有这么多呢，你随便挑喜欢的。”生怕她不满意，莱昂又急忙补充：“如果都不喜欢，我再去给你找，直到有你中意的为止。”

    他隐隐露出讨好的神色，这让艾尔莎有点惊讶，明明她才是该愧疚的人才对。

    但为了不让莱昂为难，她随便挑了枚镶有红宝石的戒指，戴到了那只感觉空荡荡的手指上。

    可她心里的空洞并没有消失。不仅没有被填补，还在渐渐扩大。

    但就连她也说不清，她在不安的是什么，在寻找的又是什么。

    那天晚上，艾尔莎摩挲着莱昂给她的新戒指，沉沉睡去。

    梦中的宝石变成了通红的菱形晶体，从空中缓缓坠下，掉入艾尔莎的手心。艾尔莎紧紧攥着它，尖角刺得她的手心微痛，她的心如同被烈火烧灼般，在紧张害怕中煎熬。但她从未想过要放弃它，她要保护它，仿佛保护着她的世界。

    而那颗菱形的宝石在她的手心跳动，越来越快，就像颗鲜活的心脏。宝石从她手心挣脱出来，流动的空气汇聚而来组成人形，艾尔莎被搂进了个微凉的怀抱，她侧耳听着胸膛里传来的声音，那是跳动的宝石。她抬起头，却看不清是谁在抱着她。

    然后她醒了过来，艾尔莎发现震动声来自客厅。

    她推门出去，看到了正在撞玻璃的金鱼。

    把那条金色的鱼带回来后，莱昂就为它精心准备了个透明的大鱼缸，完全仿造湖中的生态移植了水土草木，足够以假乱真。

    可还没几天，鱼就在用身体狠狠地撞玻璃。

    莱昂刚狼狈地补上裂缝。“吵醒你了？”莱昂对艾尔莎露出抱歉的笑容，“这个鱼缸还是不够完美。”

    “我不知道它会这么排斥，”艾尔莎看着伤痕累累的金鱼，有些自责：“如果它不喜欢，我们就把它带回湖里放生吧？”

    “让我再想想办法。”莱昂陷入沉默，然后他艰难地开口：“或许它只是不适应。”

    接下来的几天莱昂投入了很多心血，甚至搜寻来了不少奇珍异宝，他甚至开始思考，在大海里为它订制个无边鱼缸。但金色的鱼依然不领情。

    有天它终于获得了解脱，谁都不知道它是怎么从那豪华的仿真鱼缸里找到突破口的，回家的艾尔莎和莱昂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躺在了干燥的地板上，翻着白肚皮死掉了。

    莱昂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是哪里做错了呢？”

    “或许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艾尔莎安慰他：“只是你给不了它真正想要的。”

    对那只金色的鱼而言，比起真实的世界，这只是个错漏百出的谎言。

    莱昂碧蓝的眼眸泛着盈盈的幽光：“艾尔莎，如果说……”

    他喉结滚动，欲言又止。艾尔莎耐心地等他开口，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半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很快又到了采购日。

    艾尔莎照例送莱昂出门：“路上小心。”

    莱昂微笑着挥手告别。只是刚离开了几步，他突然又转身跑到艾尔莎面前。

    在艾尔莎诧异的神情中，他把艾尔莎按入怀中，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声音发紧：“你会像平常那样等我回来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艾尔莎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呢？”

    莱昂眷恋地抱了她一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只是他的反常让艾尔莎十分在意。女精灵也发现了艾尔莎有心事，她试图用最近发生的大新闻拉回艾尔莎的注意力。

    “就是前两天流星坠落的地方，砸出了个陨石坑，有好多怪物围过去看了，说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材料，唔，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

    “那是星髓。”

    艾尔莎脱口而出，随即一愣，她是怎么知道的？

    “哦，那我就知道了！星髓的确是非常罕见的材料。”女精灵说：“我认识一个非常擅长打造武器的矮人，听说他最得意的作品，就是枚镶了星髓的戒指，可以抵抗魔法，原来就是从坠落的流星里找到的……艾尔莎？”

    她面前的药剂师忽然变了神色，她猛地站了起来。

    女精灵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艾尔莎神思不属，没头没脑来了句：“我得去那。”

    “去哪？”

    “去星髓掉落的地方。”红发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茫然，像是连她都不知道这股莽进的冲动是从何而来的：“去地平线那。”

    “去那做什么？”

    但她的本能是那么笃定：“去找我的戒指，我的戒指丢在那了。

    丢下不明所以的女精灵，艾尔莎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