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莱昂搬到这座小屋是不久前的事。

    艾尔莎记得，在她来到噩梦餐厅后，莱昂给了孤苦无依的她很多帮助。他们在日常相处中渐渐走近，直至确定心意，互诉衷情。后来，他们就从噩梦餐厅搬出来，住进了这间远离人烟的，海岸边的小木屋，就这么过上了隐居的生活。

    门外的莱昂伸出手，给了艾尔莎一个热情的拥抱。

    他的手臂环绕过艾尔莎的双肩，艾尔莎的鼻尖拥吻那柔软的黑色巫师袍。

    莱昂放下采购的布囊，便迫不及待地牵起艾尔莎的手：“对了，快跟我来。”

    “我们这是去海边？”艾尔莎踩在松软的沙滩上：“你要带我看什么？”

    “先保密。”莱昂转过头，竖指抵唇，对她狡黠地眨眨眼：“非要说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和你一起看的景象。”

    夜晚的海面神秘而宁静，耳边传来海潮规律的拍岸声。泛着白沫的浪花没上脚背，艾尔莎看到的并非漆黑的海面，游动的星星一闪而过。但那点点的星光并非头顶星空的倒影，而是——

    莱昂揭开谜底：“迁徙的鲸鲨在近海岸聚集了！”

    他踩上海水，一层薄薄的冰面在他脚下冻结，莱昂如履平地，带着艾尔莎朝海中走去，去追赶那游动的星空。

    碎冰被海潮推着晃动，带来不稳定的晕眩感。

    艾尔莎紧紧握着莱昂的手，隔着冰面的脚下，温柔的巨兽缓缓游动。白色的斑点也在水的波纹中晃动。带来天旋地转般的奇妙体验。

    莱昂挥舞法杖念出咒语，海水围绕他们形成了球状的防护罩。

    “准备好了吗？”莱昂问：“我们要下潜了。”

    艾尔莎紧张又期待，她点点头，冰面霍然碎裂，包裹着他们的水球没入海面。

    海潮推着他们靠近那无声的庞然大物。艾尔莎睁开眼，入目就是那触手可及的美丽光斑。防护罩里储存里足够的空气，艾尔莎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莱昂边牵着艾尔莎，边操纵着水球。他们都未说话打破这宁静的温情，脉脉的海潮如同摇篮。此刻，天地间只有他们和鲸鲨，在共同分享这片闪闪发光的海域。

    直到水球不小心破裂，他们才浮出水面。艾尔莎畅快地呼吸了口空气，看着彼此湿透的窘迫模样，他们对视着笑出声。

    “都怪我想要再靠近点，”艾尔莎说：“不然也不会被鱼鳍划到。”

    “主要还是要怪我。”莱昂伸手拨开黏在她脸上的头上：“是我没操纵好。”

    他们悠闲地朝岸边游去，上岸的时候，莱昂用魔法烘干衣服。

    和海面相映衬，远处的天际忽然划过几道炫目的光芒。

    “是流星雨！”艾尔莎激动地说，她连忙握紧双手闭上眼睛，

    等她睁开眼时，她看见莱昂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莱昂，你不许愿吗？”

    “流星已经帮我实现了我的心愿了。”莱昂回答。那双蓝眼睛总是藏着恶作剧般的狡黠，此刻却只浮动着温柔的涟漪：“我没有其他愿望要许。”

    他牵起艾尔莎的手，抵到胸前：“艾尔莎，告诉我，现在的你觉得幸福吗？”

    眼前明明是这么美丽和幸福的画面，艾尔莎却不知道为何，她的心中无端划过一抹无法言说的悲伤。

    “这美的不像真实，”她的语气染上怅然：“总让我觉得会瞬间消逝。”

    “才不会呢。”莱昂立刻否定。他连连摇头，手也像扇子般在她耳边挥舞，像是要帮她除掉消极的念头：“鲸鲨每年都会迁徙，只要我们每年来这，就都可以看到哦。”

    “你说的对，”艾尔莎释然地笑，“我们只要珍惜现在就好。”她拉着莱昂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就如同珍惜我们过去的记忆，”她转过头看莱昂，眼眸比星子更明亮，“如同期待我们的未来。”

    莱昂微微怔愣。在艾尔莎背过身去时，他向来晴空般的眼眸覆上阴霾，他露出了个像是要哭了的笑容，但随即他就更紧地握住了艾尔莎的手。

    只要不是采购日，莱昂就会和艾尔莎共同窝在家里。

    早晨，莱昂在花园里修好了机械花匠，还重新搭建温室棚。他咬着钉子敲打锤头，白皙的手臂上显露利落的肌肉线条。艾尔莎给他递毛巾时，他笑脸盈盈地把头凑过来，让艾尔莎为他擦拭沾上了灰尘的脸颊。

    用过午餐后，莱昂收拾餐桌和洗碗，艾尔莎则继续接待客人。女精灵又来了，见到莱昂在家，她就嘴角下撇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莱昂挂着敷衍的笑脸，虚伪地寒暄。他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猫咪，时不时就要带着沾满泡沫的双手，从厨房跑出来，打搅女精灵和艾尔莎的相处。艾尔莎则习惯了他们阴阳怪气的语言交锋，面不改色地完成手头的工作。

    等结束了营业，艾尔莎伸了个懒腰窝进沙发。莱昂将一条厚实温暖的长围巾搭到她身上，像只灵活的猫咪般钻进沙发，依偎到她身侧。

    艾尔莎边翻阅最新期的植物学轶闻，手指抚过他灿烂的金发。莱昂闭着眼躺在她的腿上，昏昏欲睡的长睫毛轻轻颤动。

    “艾尔莎。”

    “嗯？”

    “没什么。”

    良久，闭着眼睛的莱昂又忽然喊她的名字：“艾尔莎。”

    “我在听。”

    莱昂只是想得到她的回应，他没再说话。气息交融的空间是那么令人安心。如果有停滞时间的魔法，他会将此刻变为永久的收藏。

    “艾尔莎。”

    艾尔莎无奈地放下书，把书盖到他的脸上。

    争夺到了她的注意力，莱昂的唇角露出狡黠的笑容，他轻声嘟囔：“唔，看来我的魅力还是比书要大的。”

    等到了晚餐的时间，莱昂卷起袖子要大展厨艺。他拿出了几个奇怪的试剂瓶，声称是在别处得到的特殊菜谱，然后他在艾尔莎狐疑的注视下，把材料都加入了热锅。

    沸腾的液体四溅，差点把厨房炸了。他们手忙脚乱地收拾半天，莱昂从锅里盛出色彩艳丽的煮物。他用期待的眼神盯着艾尔莎，如小狗般真诚可怜，艾尔莎没能扛住，只好抱着必死的决心喝下了汤。

    她睁大眼睛：“味道居然还不错。”

    “那当然！”如果莱昂有尾巴，那尾巴肯定会骄傲地高高竖起，再欢快地甩成圆圈：“没有什么能难倒聪明的巫师。”

    他们聊着天南海北的话题，莱昂曾去过很多地方游学，那些冒险故事都是最好的佐料。用过温馨的晚餐，艾尔莎洗漱完，穿着柔软的睡衣走到客厅。

    莱昂正站在窗前，玻璃窗倒映着他的面容，褪去了笑容，少年看起来忧心忡忡。

    但那仿佛只是短暂的错觉，莱昂同样透过反光看见了艾尔莎。他瞬间露出微笑。

    “我来和你说晚安。”

    艾尔莎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莱昂的脸。夜风吹得他的皮肤泛凉：“有什么心事吗？”

    他忽然有些恍惚：“你在关心我吗？”

    莱昂捉住她的手，缓缓侧脸，在她的手心留下一个点水般的轻吻，“怎么会有心事呢？”他仿佛在问艾尔莎，但又像是在问他自己，“艾尔莎，你喜欢我吗？”

    艾尔莎的心头再次浮现那种朦胧的爱意，酸涩和快乐交织。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他们是恋人，她当然喜欢他。

    莱昂握着她的手臂，拉近他们的距离。

    蔚蓝的眼眸中流露出不再掩饰的爱意，“晚安。”他轻声说，附身靠近艾尔莎。

    旖旎浪漫的氛围中，莱昂将要落下吻。

    即将相触的那刻，艾尔莎却鬼使神差地偏开了头。

    连她都为自己下意识的排斥而感到惊讶。“对不起，”艾尔莎有些无措，“我不是故意的。”

    她和莱昂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弥漫着尴尬的僵持。

    莱昂看着被她脱开的空手心，面容有些苍白，但他压下了那失望。“没关系的，你不需要道歉。本来就是要你愿意才行。”莱昂拢了拢艾尔莎的头发：“我有充足的耐心，我会等你准备好。”

    “再给我点时间。”艾尔莎忐忑地说：“我可能……我可能只是不习惯。”

    莱昂不置可否地露出笑容，“不说这些了。”他撒娇道，“唔，我想喝你煮的红茶了。”

    红茶只不过是个缓解尴尬的借口，艾尔莎借着台阶下，转身去了厨房。

    她从橱柜中拿出茶壶，把茶壶挂到点燃的柴火堆上。等水沸腾的过程中，艾尔莎揉了揉脸，试图从那微妙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壶嘴冲出滚滚的蒸汽，“啊呸！”喷出的居然还有浑厚的男声：“快醒醒！”

    “德尔？”

    艾尔莎下意识喊出屋灵的名字，但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搬离噩梦餐厅了。

    艾尔莎忽然涌现奇怪的陌生感。但没等她理清这错乱感的来源，莱昂就先行动了。他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厨房，不顾那沸腾的高温，他一把捂住壶嘴，手心立刻被蒸汽烫伤。

    莱昂强忍住了疼痛，蔚蓝的眼眸里强压下慌乱，转而流露出某种严肃的情绪。他握住壶嘴，将它直接提到桌上，冰冻魔法将茶壶整个冻结了起来。

    艾尔莎并不理解眼前发生的事，但此刻她最担心的还是莱昂受伤的手：“快让我看看。”

    “我差点忘了，这只茶壶被诅咒过，里面封印的魔鬼会随着蒸汽跑出来。”莱昂耸耸肩膀，挂上轻松的笑容：“差点酿成灾祸了。”

    这只茶壶难道不是她天天使用的吗？艾尔莎蹙起眉，那种奇怪的错位感再次出现，记忆的拼图好像忽然缺失了重要的信息：“……是这样吗？”

    “艾尔莎，听我说。”

    莱昂轻声唤她，打断了她的探究。在艾尔莎的目光投向他时，莱昂轻柔地捧住了她的脸。

    “设定就是这样的。”他蔚蓝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沉溺在其间的艾尔莎，聆听着他的声音，眼眸逐渐涣散：“你不会再用这只茶壶，也什么都没有再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