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诺&复返

    船身内一览无余,连能用的船桨都没有。

    放眼望去,平静无波的海面看不到任何岛屿的影子。艾尔莎孤零零地坐在小船中,已然失去了全部的方向感。

    寒冷让她反应迟钝,困惑和茫然席卷了艾尔莎,她呆坐了好一会,理智才从混乱中突围而出。

    贝森的木屋离海可有段不小的距离,除非有怪物使用特殊的能力让她昏厥,并跨越漫长的旅途将她放逐到大海,不然她怎么会像这样独自在船上醒来?

    可这根本就说不通,没有怪物有理由这么做。

    想到这,艾尔莎慢慢开始察觉到了更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她并不饥饿,说明她没有经历过长时间的奔袭。而她醒来时,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的位置和睡前一摸一样,在她坐起身时才从衣领的褶皱上垂下来。这意味着她很可能没有被移动过。

    这个念头飞速地划过艾尔莎的脑海。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床,也没有离开过贝森的客房。

    那么,假设她的坐标未变,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切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她猛地想起贝森太太,瘦弱的女人躺在床上,伸手朝向天花板,嘴里却不断地念叨着看到了大海。难道她现在和贝森太太面对着同样的幻境吗?

    艾尔莎在船身中摸索起来,木船的大小接近她睡觉的床。在靠近床头的位置,也就是在首甲板的木板下有隔出一角空间,但那什么也没有——没有她的匕首。

    失望和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艾尔莎压下心中的不安。

    手指小心又仔细地摸索着这方空间,艾尔莎闭上眼,专心地回想着床上枕头的位置。起初她一无所获,但艾尔莎很快就发现了搜索的死角,她反手摸上首甲板木板的背面。

    艾尔莎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摸到了!

    冰凉的触感,熟悉的花纹。看不见的硬物正悬浮在那,是她的银匕首!

    艾尔莎将匕首抽了出来,空气中光线出现了扭曲,透明的保护色褪去,显出匕首原本的样子。

    它本来就存在在这,但艾尔莎的视角遭到了蒙蔽,眼前的这一切可能都是幻象!

    艾尔莎又一次想起贝森家染病的症状,首先是感到寒冷,然后会出现辨认不出熟悉的家的情况。这都和她的现状匹配。

    难道她也在没有察觉的时候染上疾病了吗?可是,她的脖子上明明还挂有驱赶疫疾的护身符啊。

    艾尔莎摸索着小舟的边缘。她在虚空中摸到了木质的床头柱。又在角落找到了被她踢成一团的毯子。

    当她将毯子从原本的位置拖出来时,毯子的隐身效果也消失了,简直就像是从异次元的缝隙里抽出了物品。

    这愈发证实了艾尔莎的猜想。

    那么海洋下应该会有地板,而房门就悬在不远处的海面上。

    艾尔莎略作思考,将毯子拧成麻绳,捆在了腰间。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了刚刚摸索到的床头上。

    这样即便幻象发生改变,她也有了确信的方向。

    做完准备,艾尔莎将手伸了出去。

    小舟离海面很近,艾尔莎的手被海水覆没。幻觉真实地模拟了海水的质感,艾尔莎怔楞片刻,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推论。

    但她很快意识到真实的床铺要比小舟高很多,她得更低地俯下身。

    扁舟在这时剧烈晃动,惊得艾尔莎退回船内。但这骚动不是因为体重的倾斜,而是因为远处的海面忽然出现了巨大的漩涡。

    一只长满吸盘的腕足从漩涡中伸了出来,艾尔莎仰起头,震惊地看着腕足如同鞭子般扬到半空:“这是……触角?!”

    这只腕足只是个领头羊,红色的触角纷纷从海面伸出。庞然大物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红色的软体上有圆形的花纹,海水像瀑布般冲刷着它凹凸不平的表皮。

    他能轻松地把艾尔莎的小舟折断,比撕碎纸片还要简单。

    涌动的波涛拍打着脆弱的小舟,艾尔莎在这骇人的景象前被极其渺小。

    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行动,一只腕足飞快地抽打了过来,裹紧了艾尔莎。

    这一击差点把艾尔莎刚建好的认知全部打碎。

    幻象再可怖也是无害的,但捆绑在艾尔莎身上的力量却真实存在,她的手脚被外力缚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这不对,”束缚她的力量让她隐隐作痛,却也使她从畏惧中清醒:“如果是这个体型,可是会轻松捏断我的骨头。”她话音刚落,身上的痛楚又加强了些。

    就算她还有跳入海的勇气,行动被触角限制,她也无法前去验证那扇被海怪挡在背后的房门了。

    艾尔莎也不能束手无策地等怪物逼近,她决定另辟蹊径。

    这间客房除了门,还有一扇面向森林的窗户,就靠着床的边缘。

    艾尔莎朝小舟的背面望去,只能看到涌动的波涛和白浪。

    海怪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宁静的假象,大海撕破伪装,露出狰狞的面孔。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视觉的欺骗性很难被克服。

    但艾尔莎有尝试的勇气。

    深吸一口气,艾尔莎挪动身体,被绑的双腿抵着船,猛地用力一蹬,整个人蜷成一团向后翻滚。

    看起来简直是自投罗网,她直直从船上坠进波涛翻涌的深渊!

    视野里,蓝色的海面迅速接近。

    透过充盈视野的海水,艾尔莎看到了森林漆黑的轮廓,那正是房间窗外的景象。

    玻璃在耳边迸裂,艾尔莎当机立断护住了头。

    她从二楼的窗户坠出,失去重心的同时,眼前的幻象如同海水退潮般消失。

    夜风在耳边呼啸,星空在眼中后退。

    环绕四周的森林在黑暗中静默,而弯钩般的新月就挂在尖尖的树梢上。

    被拉扯的毯子瞬间绷紧,腰间的布带拽住了她。碎裂的玻璃砸落在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尖锐的声响,艾尔莎垂在半空,脚在空中轻轻晃荡。

    她悬挂在熟悉的原木小屋外,从始至终,她就一步未曾离开这。

    艾尔莎用匕首割断床单,跳落在地。除了撞击玻璃带来的疼痛感外,她很幸运地并没有受伤。

    从小木屋外往里看,窗户全都暗着,玻璃破碎没有惊动贝森一家,又或者……里面正在发生其他无法让他们脱身的事。

    艾尔莎有些犹豫,她只是个普通人,会产生幻象的恶疾的棘手程度早就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此时回去噩梦餐厅寻求夫人的援助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她这一去一回耽误的时间,来得及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艾尔莎的眼前浮现贝森太太的脸,她在餐厅中扶起摔倒的自己,托付休时安心的神情。

    “承诺不是轻飘飘的语句。”

    她要履行她的承诺,至少要把休平安带出来。

    艾尔莎握住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开贝森家的前门。

    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经过玄关就是客厅,屋内没有扭曲的景象,也没有空间异常。一楼还保持着艾尔莎初见的模样,循着走廊,艾尔莎闯进了休的卧室。

    休没有睡着,他靠坐在床头,搂着胡萝卜的抱枕,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清澈的眼神朝艾尔莎看过来。

    “休!”艾尔莎惊喜地说,这一路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快和我走。”

    想起休先前排斥的模样,艾尔莎伸出的手停在一半。

    “休,现在是紧急情况,”艾尔莎放柔声音:“虽然你可能不太喜欢我,但你妈妈把你托付给了我,我要把你平安带出去。”

    休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你,”艾尔莎感到意外:“不讨厌我了吗?”

    “脏东西,没有了。”休怯怯地说:“之前,趴在你身上。”

    艾尔莎猛地一惊,她突然意识到,伊芙给她隔绝病菌用的护身符并非没有效用,或许敌人并非是病毒,而是另一种能够趴在她身上的怪物。

    “你能看到?”艾尔莎问他:“那怎么没有告诉爸爸妈妈?”

    休摇头:“只能感觉到。”

    “爸爸妈妈听不懂,”他紧紧抱着胡萝卜抱枕,“休,害怕。”

    “要关紧,”休不安地看向敞开的卧室门:“关紧,进不来。”

    话音刚落,那种寒气冷冽的感觉又来了,艾尔莎当即打了个抖索。休从艾尔莎的掌心中收回了手,脸上露出不安和恐惧的表情。

    艾尔莎侧头看向身旁的穿衣镜,镜子映照出她的模样。除她以外没有任何可疑的事物,但艾尔莎知道自己又被缠上了。

    镜子里的图像开始变化,就像是在对面又另外放了一面镜子,形成了重重的隧道,分裂出了不同的艾尔莎。

    每个艾尔莎的表情和动作都不相同,却同时向镜外的艾尔莎看来。

    艾尔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是幻象!”她闭上眼,黑暗斩断幻影的那刻,刚刚觉得有些不对劲的镜像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镜子里自己的肩膀上,那里空无一物,但衣服的褶皱却很奇怪。虽然她没有任何负重,但肩膀到背部却出现了两条奇怪的压痕。

    有什么正趴在她的肩膀上,虽然无法被看见,但它确实存在。

    艾尔莎举起右手,银匕首的尖端闪耀着利芒。怪物近乎本能地感受到了危机,艾尔莎的右手被固定住了。

    但吃过亏的艾尔莎没有忘记这家伙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扬起的右手只是虚晃的假动作。她将匕首抛掷到蓄势待发的左手上,自下而上地插进自己肩膀上方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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