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明思出现在了前院的九盈厅里。远行给了明思不少启发，不仅耽误什么，上课倒是愈加游刃有余了。

    萧允良之前是不往前院来的，今日一放堂，景沅走出来就瞧见了萧允良怨气不小地等候在九盈厅外。

    书院的学生倒是很机灵地喊他“萧先生”，萧允良就冷淡地点个头，表示自己不是聋子，仅此而已。

    景沅混在里面躲过去了，没有专门上前跟萧允良说什么。

    从膳厅出来后，景沅见萧允良大方地牵着明思走在前面，两个人有说有笑。

    回了院长宅，景沅才知道明思急着上了课回萧府去，萧允良是来接她的。在明思上课的间隙，萧允良安排了仆人把自己的诸多东西搬进了院长宅，应该是方便之后明思过来上课的时候陪明思小住。

    萧毓瑾去魏先生那儿上课了，萧凌川陪着一起在饭桌上吃饭，小口小口的，十分斯文。

    跟萧毓瑾说的不大一样，萧允良对萧凌川挺和蔼可亲的，时不时给他夹一筷子菜，

    明院长说起让萧允良继续教萧凌川的事，萧凌川听着听着就一脸闷闷不乐了。萧允良不见有什么不高兴，只道：“确实叨扰岳父好一段时日了。大哥昨日也说起，宫里催了几次，想让这孩子进宫做伴读，大哥婉拒几次了，这回真是拗不过……”

    才十二岁就能进宫做伴读，陪着一众小皇子一起长大，旁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竟然婉拒多次？

    景沅看萧凌川那模样，定然是不愿意去，不知在矫情什么。

    “去宫里得长八百个心眼，是为难凌川了。”明院长叹道，“我在宫里做伴读的时候年纪也很小，有一次因为文章写得比当时的三皇子好，爹回来狠狠责骂了我，本来是要打，被我娘拦住了……”

    萧凌川听了撒起娇来，噘着嘴道，“我不想去。”

    “你爹爹已经尽力了，确实是没办法再推辞，不然我们都舍不得你去的，等你有空闲了，叔叔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萧允良罕见地颇有耐心哄着孩子。

    萧凌川根本不上套，不满意地抱怨道：“我有空闲的时候，叔叔能有空闲吗？”

    明思笑道：“你叔叔现在是个大闲人，就算一时不得空，要是你提要求了，叔叔一定放下手里的事过来陪你。”

    萧允良无奈地笑笑，跟着道：“听到没有？婶婶都这么说了，还不信吗？”

    萧凌川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芒，走到萧允良身边，在萧允良耳边不知道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

    萧允良眉头紧皱，“得看你表现。”

    “刚刚婶婶不是这么说的！”萧凌川挺直了身子。

    “小滑头，别在饭桌上咬耳朵，男子汉大丈夫，你敢大大方方说出来，叔叔就敢带你去！”萧允良不甘示弱。

    萧凌川的脸霎时涨得通红，人默默坐回了原处，埋头吃饭，一声不吭了。

    饭后，萧毓瑾就过来了。

    明思跟明院长说了会儿话，就和萧允良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回萧府去了。

    短短几年后，景沅应该也会带着两个孩子走在书院的路上，孩子吵闹的声音要远远大过景沅说话的声音。安静的空气变得闹腾了，景沅简单的生活也被点缀得多姿多彩了。

    照顾谢然的丫头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照顾景知微了，谢然轻松了不少，又开始满怀期待地绣着心心念念的女儿的衣物。

    “微儿穿过的也不算旧，而且也是当时夫人想的给女儿穿的，不用辛苦再做新的……”景沅劝道。

    谢然头也不抬地继续绣着，嘴上完全不认同景沅的说辞，“阿姐不是送了我好几匹蜀锦嘛，这么好的料子我想留着给女儿，一年做一件，可以穿到七八岁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儿，万一是儿子呢？”景沅问道。

    谢然抬起头斜了一眼景沅，道：“相公不要这么说，肯定是女儿的。我都想好名字了，就叫颜儿。窥觞照欢颜，独笑还自倾。”

    “好，就听夫人的。”景沅顺着谢然的期盼接着道，“咱们的女儿有爹娘疼爱，还有哥哥照顾，肯定会很幸福快乐的。”

    谢然招呼丫头把景知微抱过来，谢然一边逗孩子，一边道：“微儿还是个孩子，我们照顾颜儿就好了。”

    景沅摸了摸景知微圆滚滚的脑袋，景知微咿咿呀呀地喊着，谁也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这么喜欢说话，以后跟相公一样做个先生。”谢然笑着冲景沅眨眨眼。

    提起做先生的事，景沅难再笑出来，这件事从和自己得走联系起来，到变成明院长会走，景沅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

    “怕是要避嫌的。”景沅捏了捏景知微肉嘟嘟的脸蛋。

    之后，萧凌川果然就没有再来过书院。

    魏先生那边照顾孩子游刃有余了些，加上有下人帮忙，萧毓瑾上山的时日便和明思一样了，都是三日上来一次。

    萧允良做先生的事没被再提起，日常看到的就是萧允良检查萧毓瑾的作业，写得好就表扬，写得不好，萧允良也不发火，让萧毓瑾重新再写一份，仍旧写不好，就留下再写。

    如此这般，有一日萧毓瑾怎么也不能让萧允良满意，天都黑了，外面寒风呼啸，不方便回府了。萧毓瑾试图撒娇让萧允良心软，萧允良没松口，让萧毓瑾自己去跟明院长说要留下来叨扰。

    萧毓瑾委屈巴巴地走在院长宅里，撞见了刚去找过明院长的景沅。萧毓瑾这么晚了还闷闷不乐出现在院长宅里，景沅关心了两句，萧毓瑾倒豆子似的把萧允良坚决不肯放她回府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还控诉萧允良把她的手炉也收走了，说过去萧允良兄弟俩读书的时候，屋子里连炭火都不准点，抱个手炉对昏昏欲睡有用，对写好作业没用。

    别的景沅不清楚，但大冬天里，萧凌川的的确确不如萧毓瑾裹得严实，日常是一副不怕冷的样子。景沅身体一直就不算健朗，但凡换季就得咳嗽一阵子，房间里的炭火总是烧得暖烘烘的，似乎大约也不影响写作业。

    景沅维护了萧允良的面子，假意轻声斥责道：“作业写好了你叔叔怎会收走你的手炉？不好好写，还在这里嘟嘟囔囔个没完……”

    萧毓瑾甚少听训斥，萧允良也不会对她大声，骤然听景沅提高了声音，萧毓瑾打了个激灵，楚楚可怜地瞧着景沅。

    景沅心一软，微微弯下身道：“哪有作业写得不好还任性的道理？你叔叔对你很有耐心的，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叔叔不会骂你。现在耽误了时间不能回府，也不是你叔叔故意不准你回府，快去跟老师打个招呼就好好写作业，不然今晚能不能睡觉都未可知。”

    “知道了……”萧毓瑾垂头丧气地跟景沅告辞，慢慢悠悠地朝明院长那边走去。

    景沅摇摇头，暗道小丫头被宠得不像样子，不反思自己，却怪萧允良不肯放过她。萧允良满腹才华都耗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不知足也罢，怨气丛生真是离谱。

    走廊上的景沅探头看了一眼天色，昏昏沉沉的，黯淡无光，寒风还在咆哮。

    待雪下来后，恐怕明思他们就无法三日上山一次了，要么被雪困在山上，要么大雪封山无法上来。

    萧毓瑾的作业愣是写了一整晚才算是能交差了。萧允良养尊处优久了，昨晚几乎没有休息，坐在饭桌上没什么精神，饭也没吃几口。

    景沅揶揄道：“姐夫着实好脾气，瑾儿昨日明摆着是不想写，姐夫一句重话都没说，竟只收走了她的手炉，还陪了她一整晚。”

    萧允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要是把她吼哭了，得人哄不说，还耽误半天工夫。”

    明思放下了小碗，温声道：“现在天凉了，人是容易犯懒的。之前都是五日上一次课，现在变成三日了，回了府还要弹琴作画，瑾儿是太累了。”

    “可能是吧。不过毕竟是在凌城，瑾儿该学的都得学。”萧允良语气中流露出无奈，“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没理由单单对川儿严苛。”

    景沅出于好奇和关心，问道：“不知凌川在宫中怎么样了？”

    在宫里吃几顿好的想来是没人管了，这对萧凌川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算是凑活吧，无功无过，就是难回府一趟。好在不算个冲动性子，大哥又多番叮嘱，想来不至于出什么事。”萧允良面无表情地瞧了一眼外面的日头。

    明院长放下碗筷，喊下人去拿些东西让明思带回萧府，正好下人进来说林筠过来了。

    明思欣喜道：“回来之后一直想去世兄府上拜访，世兄那边总不得空，现下竟然正好遇到了……”

    林筠在书院是熟客，仆人直接就把林筠领了进来，林旸走过来一一见礼，走到萧允良面前时，傻乎乎地不知怎么开口，手也攒紧了衣裳，紧张地看看林筠。

    景沅不由得感慨：孩子的眼睛看得最明白，萧允良一看就不好接近，给机灵鬼林旸吓得都忘了说辞了。

    明思温柔地走到林旸面前介绍道：“旸儿，这是姑父。”

    林旸怯生生地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姑父”，萧允良也不似对萧毓瑾那么耐心和善，随意点了个头就敷衍了林旸。

    “真是让妹妹妹夫看笑话了，犬子拘谨成这样……”林筠把林旸拉回身边，严肃地教育道：“跟长辈打招呼要大声些，扭扭捏捏像什么样？”

    林旸点点头，又探头小心翼翼看看萧允良，萧允良早就把头侧过去继续用饭了。

    明思在旁和林筠叙旧，景沅借口要去温书，先行离开了膳厅，没走几步，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景沅闻声回过头，萧允良又是被欠了钱的凶悍样子，景沅猜是因为林筠的缘故，但为何萧允良对林筠意见这么大，景沅就无从得知了。

    景沅礼貌地问道：“姐夫吃好了？准备往哪儿去？”

    “把小丫头拎起来练剑。”萧允良没好气道。

    “练剑？！”景沅惊得喊出声来。

    萧家出过女将军，女子学剑按说并不意外，不过萧毓瑾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景沅想象不出她能舞剑，何况萧毓瑾昨晚一夜未眠，早上不过补了一个时辰的觉。

    “是啊，既能防身又能强身健体，一举两得。”萧允良完全不打算怜香惜玉，径直就往客房去了。

    强身健体倒是不错，防身就有些离谱了。

    堂堂萧家千金，还需要防身？

    萧毓瑾身边四五个丫头，小厮也跟着好几个，各个都是会功夫的。

    寻常人都不能近她的身，她防什么身……

    景沅不得不冒出一个想法：萧家人可能想培养娇滴滴的萧毓瑾去做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