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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程节被她这么一下惊得说不出话,嘴唇开合欲言又止。

    言着不管他如何纠结如何细想如何心思百转,拉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就往外面跑。

    流动的空气里酝酿着傍晚特有的将倾欲倾的沉酣,他们一直向前跑,好像要跑到天涯海角。

    沿途的风景交错,汩汩的风流动湍急,久到月亮升上枝头。言着的头发弄得不稳,况且她之前还拆了余下的大半,边跑边散也不是什么不可预料的大事。

    因固形而稍有弯曲的柔顺黑发悄无声息地拂开,有风则更为明显。

    程节腕间被她紧紧拉住,耳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蜇了一下,温度似乎快速攀升,他趁着偶有的松懈示意她松开,随后握上她的手,定定地凝着她的发梢。

    她扭头看过来,眉眼弯弯朝他笑。

    程节倏得呼吸不畅,胸膛起伏上下,在她身后克制不住笑。

    最后跑得实在累了才停在随便某处地方,她松开手扶着临江的栏杆好笑地长长喘气,程节也跟着笑。

    刚才握在手心的花瓣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在了哪里,也许是她先前说那句话的时候,也许是在奔跑途中,也许是刚才停下的间隙,他不知道,大概是因为眼前只剩她,只有她。

    缓了半晌的功夫,言着已经换了姿势倚栏凭眺,她没回头,周遭声音渐息之后恍若静默地站在那,月的薄光落在她身上,程节下意识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消失,视线长时间的一错不错让他的眼睛几乎酸涩,于是他央求般低声唤她的名字:“言着。”

    “嗯。”她应道。

    听到她有所回应,他敛眸笑得温和,又喊了一声:“言着。”

    “诶,”言着撩起眼皮,瞥向倒映驳杂灯光与月色的江面,她踩在稍高的地方张开手臂拥风,略带凉气的风穿过指缝,声音被兀得放大,“程节,我在。”

    程节又喊:“言着。”

    言着也不知哪处戳中她的笑点,笑得睫毛占着夜的冷色轻颤,她扭头回:“我在呢。”

    闻言程节从口袋里拿出之前准备好、一直未送出的缎面盒,手里加重些许力道打开盒盖,将盒中之物摊在她面前。

    如画卷迢迢铺展,金饰羽毛在月下偏草木清调,浑远浮光。

    言着不说话,从稍高的地方跳下来,先前是看他递到眼前的礼物,后来只看着他。她什么也没问,今天不是个特殊的节日,想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她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礼物她向来收的不少,若真心那其中心意便不必用价格衡量,若不诚,即便再过高昂也稀松平常。她确认自己足够清醒,只是在那么一刹那,她突然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在从前未知的某一刻,就足以蝶变。

    如今暗叹如何都显得太迟,她朝前走了点,将本就不远的距离再次拉近。

    她抬眼和他对视,稍微前倾身体,目光真诚恳恳,眼里裹着点风雨欲来的错觉。

    程节似乎是紧张,手不稳地向下塌了一瞬,半刻又往前递了递。

    “不帮我带上吗?”她问。

    程节这才反应过来,重重地嗯了一下后将项链拿了出来,装它的缎面盒被重新按回口袋,他握住挂坠翻到正面,手朝前伸准备替她戴好。

    落在身前的头发被他小心地拨到一边,他找了半天的开口,仔细盯着瞧发现这项链好像要从头套。

    言着一直在看他,见状没忍住笑出声,眼见他越发不好意思堪堪止住,保证道:“不笑了,我不笑了。”随后指指脑袋上方,试图给他指明方向,“从这。”

    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程节懊恼地闭上眼,脸纠成一团好像对自己不忍直视,缓了半刻垂眸依言应好,很快完成,再将她别在里面的头发拨了出来。

    “好了。”

    羽毛挂坠靠近心口,她认真览了几遍,忽得想起什么,问他:“用了我送的香水?”

    味道很淡,不仔细闻几乎嗅不到。

    程节低低笑了一声,伸出手腕让她闻,随后念起香水名:“写给远湖的信件。”

    蔚蓝的海洋潮汐,陈声的乌木,颗粒喑哑的烟墨,借由此叙一场经久的旧。金石尚易损毁,纸笔可堪承情。现实世界里最不易保存的东西,却偏偏牵着根宛如悬针的细线,稍有风吹草动就一发动全身。

    再搭上如今的场面,她突然觉得这名字起得着实不赖,眉目更展。

    对面的程节立在她身侧,眼前见细碎的江流,仰头便能望月。

    “你的那封信我看了好几遍,”言着转向他,“我觉得挺好,我很喜欢。”

    他的脑袋短暂宕机,挺好?什么挺好?他写的内容挺好,还是他的字挺好?

    或者……是他挺好?

    想法刚出现的那刹,他在离谱之外感觉好笑,纠结地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像做梦一般。

    梦从来没有道理,而他觉得自己惯会思考,虽然大多属于无效,但还是循意按部就班,于是抛开前面的半部分,从后面短短四字里补全未尽的对话,她说她也喜欢……我。

    心里的小人正头顶棉被,身上也裹紧,不知疲倦地捂住脸满地打滚。

    他多少有些不争气,看向她的目光亮亮的,直直的仿若要望进最深处,犹豫许久他尝试握住她的一只手:“也许是……我们心有灵犀。”

    言着愣了一瞬,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按在他后颈,手上使了点力气,勾着他低头更近,快速地在他脸颊上啄了蜻蜓点水的一口。

    短短的几秒让程节超负荷地急速关机,好看的眼睛此刻圆睁满是震惊,他几乎是立刻手忙脚乱,这这那那不间断地呆了半天,最后真的捂着脸不看她。

    “喂喂,怎么了?”她弯腰从斜侧盯他的脸,“这就害羞了?是不是也该亲我一下啊?”

    程节稍稍松开捂脸的手,视线从分开的指缝里漏出来,半遮半掩地望她。

    言着饶有兴致,直接将脸凑到他面前,再顺便点点确定位置:“亲这。”

    程节像只试探世界的小仓鼠,毛绒绒的滚圆身体翻上几番,湿漉漉的眼神牵在她身上,心跳声悬高震颤,而后缓缓靠近很快地在她脸颊上来了那么一下,再默默退开。

    耳朵闷得通红,但面上倒是还好,一派正经的样子。

    迎风带起言着的头发,氛围似乎正好,她突然伸手抚上程节的脸,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神色变得格外认真,和以往的大多数时候都不太一样,像是要把人吸进夜色的漩涡,沉溺而不自知。

    四周很静,连蝉鸣也暗。大概是距离够近,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皮肤之下的心跳,一帧一帧的跳动流窜到她的手指。

    “闭眼。”

    程节温顺地阖上眼,屏蔽视觉会放大别处的感官,看不到对面的言着所产生的将一切交给她的错觉让他既心慌又期待。

    静了半晌,久到他以为不会再有任何动作,他眼皮颤动刚想偷偷睁开,便被言着些微增添的力道警示扼制。

    而后言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踮起脚,在他眼皮上蹭了一下。

    像羽毛轻扫的触感,痒痒的,不足以触发预警,不仔细注意甚至容易被忽略。程节以为这是意外,倏得掀起眼皮,和她撞个正着。

    骤然放大的脸,以至于他能够看到自己映在她瞳孔里的样子,言着哈哈笑了一声,就势张开双臂抱住程节:“怎么这么可爱啊,程节小朋友。”

    程节很小幅度地侧头,默了半刻手握成拳回搂住她,嗯了一句权作默认。

    言着将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原本想将下巴也搁上去,不动声色地比了比距离发现程节比她想得要更高一点,最后手臂环住他,从他肩上露出双好看的眼睛。

    程节的身体有些僵硬,紧绷得厉害,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她很快察觉到,稍微抬高视线直勾勾盯他后颈的碎发,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程节又是一愣,但言着不多时便松开退远。

    她跳脱地想到几年之前和梁照女士相约看的那场舞剧,和现在的场景倒也相似。月华如练的黑色布景之下有人翩然起舞翻翻欲飞,像孤立寒峭的一枝冷梅,最后悄然落寂,周遭一切都显得分外无关紧要。

    言着还记得当时结束后梁照女士给A角送了束花,那是她强撑着的最后一场,后来因伤不再登台。

    世人都道可惜,但当事人反而清醒,既没有伤春悲秋也未沉湎。言着上次见到她时,她在街角开了家花店,笑意盈盈地对言着说,我现在像隐世的女侠,除去浮名寂寂无名。

    言着则摇摇头回她,我只是个小孩,听不懂的,但是姐姐,你家的花是这条街最好看的,我想,应该是花如其人吧。

    虽然大部分的细节埋在记忆深处不可考,但言着记得对面的她一直在笑,还送了新的一束花给言着。

    言着抱回家整束插在花瓶里,很可惜,即便再细心养护也没活太长时间。

    她不会跳舞,面对此情此景只作旁观,顺便想象一遭如果她伸手邀请程节转圈,那他大概会把手放在她手心,将一切全权交给她,说不定还真的会低头钻过两手臂搭建的桥,来一个旋转的舞步。

    而她大概需要稍微踮起脚,牵住他的手适时松开再握紧,以便各个齿轮能够顺利咬合。

    二两明月斟上三两的风,她撂开旁的心思背手朝前走,没走几步又兀得停住,扭头看向不远处动也未动的程节。

    眼皮上下掀合几息,她折返,拉着程节的手继续往前跑。

    鼓动的风声混着不定的或轻或重的呼吸,她指着前面隐约的一片闹市的灯光,回身朝他笑,她什么都没问,好像毫不在意,只是说:“夜市在前面诶,饿了吧,我请你吃东西。”

    夜市有长长的一条街,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御用的调料香,食物本身的味道,走走停停的忙碌烟火气,都随着气温的热浪一点点交叠。他们挑了家生意最火爆的,不断起伏的油脂滋啦声混在扑面而来的香气之中,馋得人眼睛直勾勾。

    “吃”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人察觉到幸福的事物。不论是“我”“你”或“ta”烹煮的家常菜,街边商贩吆喝叫卖的小吃抑或寻常菜馆,还是所谓餐厅里一顿高昂的大餐,回归本质都没有太大区别。

    爱与被爱这个恒久远的话题,总喜欢藏在细枝末节里。给予爱的是,接收爱的也是。

    此刻的言着没想那么多,她伸手摸摸口袋,然后发现自己没口袋,动作停了一秒后流畅地转头眨眨眼看程节。

    程节一开始在状况外,很快反应过来,从外套里拿出手机结账,结束时悄悄压下不自觉翘起的嘴角。

    言着则伸手去够悬在侧壁的一卷面纸,准备扯下来那么一小截,下一秒没拆封的一小包就被塞到了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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