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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早前言着也曾和家人探讨过一番时间的择定,虽然不乏有“成人礼怎么安排在出成绩之前”的声音,但通通被梁照女士以“成人礼是成人礼,升学宴是升学宴,有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为由驳回。

    地点定在盛舒家名下的酒店,她也得以借此机会去找盛舒。

    盛舒连月来日夜忙碌,除了错时的消息问候外再无其他。言着再次见到她时,她正站在顶层的落地窗前朝外看。

    有光的地方,阴影无法避免。她立在暄然的白昼间,却好似半明半昧。言着不知道她从上而下看见了什么,只是从林立高楼的某端骤然惊起一无名的飞鸟,横向穿过巨大的玻璃幕布,消失在视线盲区。

    听到门口传来的窸窣动静,她了然地侧身回望玄关:“早。”

    “我顺路去了南街的茶楼,”言着相当熟门熟路,“给你带了点吃的,还没吃吧?”

    盛舒走到不远处的吧台,自觉坐下等饭:“等你呢。”

    言着挑眉瞅她一眼,手里的动作不停,没过多久几样便摆好在她面前,言着拆开筷子递给她:“按你口味点的,尝尝他家进步没。”

    南街茶楼以早茶闻名,盛舒从前格外喜欢,但像是人骨子里的惯性,一旦有了名气就容易飘飘然,如今虽刻意保持但早已大不如前。

    她挨个尝了几口,点评:“新品可以,旧的不行。”

    言着也拿筷子挑喜欢的尝,如此一面她颇为想念,俩人就这么有来有往随意闲侃,一顿饭吃完才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确定最后的场地细节。

    平板上的图片被划到最后,盛舒神色认真地提了几处改良建议,她则窝在沙发上记录,随后全数转达给负责的策划。

    盛舒丢开平板,侧倚在沙发上懒懒抱手望她:“这么信任我?”

    言着嗯哼一声:“你说呢?”

    稍晚些时候,盛舒出了趟门,回来时手里拎了新的礼物袋。

    言着从沙发里翻起身,怀里揣个抱枕,眼睛一亮问道:“这什么?给我的?”

    松绿丝绒材质的礼盒被拿出放置在她眼前,盛舒示意她打开看看。

    她的好奇被倏得调动起来,先仔细打量一番试图猜测:“看起来像首饰盒,但好像更大。”她用手比了比。

    “然后呢?还看出什么别的?”

    盛舒走到吧台倒水,闻言端着玻璃杯扭头望她,闲闲地抿了一口又问。

    言着一副不愿再猜的样,笑意满满地信手翻开,发现那是一顶不对称的王冠。

    上面所用的几颗是她最喜欢的金绿宝石,因着折射和切割显得深深浅浅,像透泽的碧湖,风一过,如同玻璃的水面碎成万千的褶皱,绿海如林。

    除了偶有片羽,其余基本都用线集成造型,似蜿蜒向上卷的无刺荆棘,简单而又别致。

    她停顿片刻,将王冠托在手心对光,带着股不被闪绝不回头的劲,成功被闪了一下后王冠被小心地放回盒中,她颇为肯定道:“肯定是你设计的,很有你的风格。”

    “是吗?”

    明明是反问的语气,但偏偏被她说出笃定的气势。

    玻璃杯和桌面无意碰撞出清脆的一声,盛舒收回放杯的手,倚住吧台看她:“这样看来,我还挺有天赋。”

    言着不置可否,盛舒很轻地笑了下,揭过话题。

    早前程节送的那条礼裙里有一张染色的卡片,不同明暗的绿层叠渲染。黑色清晰的字迹写得很用力,隐隐透出纸背。

    贯穿英文单词的那条横线却轻得飘忽,似乎只是笔尖在纸上蘸了一下拖出的痕迹。

    再次见到那张卡片,是在收到盛舒送的王冠后。

    暗紫色染金的包装纸摊开在茶几面,她特意将礼裙重新收进盒内,带着它来到盛舒那,这张卡片也在其中。

    她的视线掠过她的名字,最后停在Secret上。

    当时的程节应该写得很快,字体有别于他留在试卷上的,末尾的笔锋更为潇洒飘逸。

    她翻来覆去又看了两遍,想起几个月前的一件事。

    中途她曾回去过老家一次,路过那家无名店时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也许是因为她和店主之间微妙的缘分,也许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一个名字。

    具体的细节难以复刻,她记得最后自己问店主:“它有名字吗?”

    凌宝七依旧笑得祥和温柔,她大概分外清楚来意,连惊讶也无,回她:“私奔,它叫私奔。”末了她又笑,“只不过,这不是他起的,是我起的。”

    言着有些好奇:“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

    闻言凌宝七只是笑:“这就是秘密了,说得太清就没有神秘感了。”

    她所说的神秘,言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触,那天她是一日之内往返,来去匆匆使得她没那么多空闲的喘息忆及其他,现在才咂摸出点别的意思来。

    私奔背后的理由可观,但人更为重要。

    她将卡片收好,王冠配套,礼裙也挂起。

    也不知想起什么,她突然笑出了声,盛舒不明所以地朝她这望。

    言着装模作样地轻咳,狡辩:“在计划一场出逃。”

    盛舒:“……?”

    转眼成人礼如约而至。

    言着睡到中午被盛舒抓起来准备,困得脑袋一点一点摇摇欲坠,盛舒用手托了会,随后把她捏醒。

    “打扮一下?”

    言着愣了片刻神,揉揉眼睛勉力睁开,草率地四下看了一圈重新靠回盛舒的手,语气蔫耷:“盘起来吗?”

    盛舒拎着她头发比划几下,模拟一番后点头:“可以,效果应该还不错。”随后着手开工。

    言着端坐在镜前动也不动显得相当正经,但盛舒知道她绝对在闷着坏。

    比如她听到她问:“如果剧烈跑动会散吗?”

    盛舒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略一思索:“不会,我给你加了不少一字夹。”

    她拿起发胶作势要喷:“喷完定型,坚固加倍。”

    “等……等等,”言着知道她在逗她,抬高手拍了拍盛舒的手背,“快点,等你哦。”

    盛舒好笑地摇摇头,将手里的喷雾放在桌面,发尾被藏好,她拆了多数的黑夹,只留了必要的几个:“我想了想,也不需要那么牢,以轻便为主,发胶的话……也不用为好。”

    言着朝她抛了个心有灵犀的眼神,眨眨眼:“懂我。”

    盛舒从松绿礼盒中拿出王冠,落在言着头顶,再细致地将周遭的发丝一一弄顺,末了很淡地笑了句:“少来。”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的时刻跳动至整点,索性她们只需要下楼。

    一路上不乏有熟识的人和她们打招呼,大多数都是从宴会厅和酒店的露天花园上来稍作休息,等待傍晚的开场。

    言着为了保持不太重要的神秘感先行去了休息室,盛舒则转道前往正厅。

    她从摆放的冷餐里挑了些言着喜欢的精致甜点,中式偏多,西式权作点缀,准备端到休息室给言着先垫垫肚子。

    她简单地摆了盘,摆好抬眼就看见斜侧入口处程节刚到。

    仍旧是平常的样子,盛舒随便扫了几眼,点头致意,错身离开。

    言着在休息室里发了半晌的呆,门打开的时候她正懒散地倚着靠背玩手机。

    似乎是正到兴头上又突兀的Game Over,她轻叹一口气,转动转椅,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盛舒。

    “刚才我看见程节了。”她说。

    言着重新看了遍时间:“还挺早。”

    盛舒将满盘的甜点放到她眼前,敲了下桌面:“阿姨也来了,状态很辛苦。”

    言着看起来心情颇好,饶有兴致地问:“她在和别人侃天侃地?”

    盛舒打了个响指,明示她猜得一点都没错。

    梁照女士此时正在场内寒暄,无外乎是那么几句来回的车轱辘话:“本来是不着急啊,但我宝贵闺女要出去旅行,可不得早点办。”

    也说不上仓促,只是进程被缩短了几倍。但好在结果不错。

    临到设定好的时刻,那扇复古雕花的大门缓慢地向两边推开,如盛大舞台的红色幕布,在人前先演上那么半遮面的一遭。

    簌簌渐起的旁白,被抛向半空的细密花瓣,身影错错的人群。

    以及,她和他。

    当所有的灯光黯淡,只剩言着面前的一盏,盛舒落后半步。细银铺就的坦途从推开的门一直延伸到最中心,舞台的打光也比之不及。

    程节一刻不移地紧盯她,她原本就好看,今天更是漂亮得惊人。

    她戴了顶镶嵌清透薄荷绿宝石的王冠,形制不复杂但寥寥几笔又颇具锋刃,长顺的黑发被简单挽尽,耳垂和手腕别无装饰,颈间围了同色调的项链。

    身上穿的是他送的那条“私奔”,没有逶迤的裙摆,长度只到脚踝。偏浅调的绿缀了金银般温润的水光,似乎手一撩就能入水捞月,原本平和且懦弱的湖映着皎皎月色,却被忽得搅散,只剩不成诗刊的无名画作。

    行步之间裙摆荡开,有一片花瓣坠落于她的头发,但她似乎无所察觉,调转视线从人群之中精准地捕获他,眨了眨眼朝他笑。

    心跳蓦得往下塌了一瞬,他从来不是着笔的演说家,倒像是破坏者,引诱天上月无声下坠。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就此头也别回,但最后只是静默在原地,垂下眼睫不再看,而言着也在短暂的出现后不知所踪。

    要说不知所踪也不太准确,她只是比较自在。

    亮相后抱着盛舒送的花就跑去吃吃喝喝,吃饱了就撤,完全不做多余的社交,旁人也任由她去。

    再次见到程节,那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

    程之叶当天有约,将礼物委托给他后就跑得没影,程节被迫又赞助了她两百经费。

    说不紧张是假的,沉寂不久的心脏跃跃欲试,好在他提前熟悉了酒店的路,而且宴会的具体地点也并不难找,他几乎是到达的立刻就知晓在何处。

    单薄的视线在人群之间穿流,距离开场没过多久,他却觉得时间漫长如年。

    旁边和他年纪相仿的陌生人格外健谈,他能感觉到他那乱飘的目光被倏得按在眼前的方寸之地,糟糕。

    匆匆灌下去的几杯果汁在胃里无知觉地翻搅,仿佛蝴蝶破茧,一频一频地朝外输送信号。

    他揉揉额角,好像醉了几般,温顺地靠住椅背,附和身边人此起彼伏的声调。

    酒杯里的液体剩了一半,映着灯光嶙峋,程节端起一饮而尽,颇有种斗酒破万军的气势。他趁着别人的注意力稍有松懈,从宴席之中偷溜出去得以喘息片刻。

    低温的水从他手上掠过,他胡乱地抹了把脸试图清醒几分,而后吁出一口气出门。

    本也没想回去,索性绕着周边走走晃晃。长廊上的灯光明亮晃眼,照得大厅恍如白昼,又如同浸泡在海水间,沉沉而密不透风。

    他想向上游,还未游到尽头,就在视线最尽头再一次看见熟悉的她。

    言着可能也是偷跑出来的,除了那条绿裙没变,其他好像都变了不少。

    原本的王冠和项链不见踪迹,她大概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一场有关扔花的大战。

    因为他看见最后有一小簇花从门里抛到她身上,没等落到目的地就散成了野茫茫的一堆,炸在她身后的半空,像转瞬即逝的烟花,顺遂地掉在任何可能的地方。

    她歪头笑眯眯地躲了一下,没躲掉,最后从堆叠的花瓣里冒出尖,仰头望了几眼四散的碎片,只剩零星的时候趁着里面人不察,从地上撩了一把还击。

    随后围观的程节就看见啪得一下被果断关上的门,飞扬的花瓣阻隔在里外两端。

    他又眼睁睁地看着一片飘飘荡荡,似乎沿着预定的轨迹落在言着发间。

    裙摆不意外地粘连了几瓣,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好笑,忍了几下没忍住,垂首提起裙边左右转转,将花抖落,而后抬眼看见程节,没惊讶几秒便向他那处奔去。

    她边跑边笑边抱怨:“他们拿花丢我。”

    风没有形状,但她身后的那条路有,丛叠的花瓣跟随稍快的步速扬起。

    她在程节眼前站定,她不知道头上有没有没甩开的,手机也没带,反光的地方离她也没程节近,于是当着他的面又晃晃脑袋,发丝跟着颤。

    程节很轻地笑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捡了她发鬓的花瓣,拿下来给她看。

    撒的花瓣都用的是真花,捻了几遭痕迹明显,她笑笑:“都怪他们。”

    程节也笑,又捻了捻,握在手心没丢掉。

    言着踢了一把地面堆积的花瓣,程节低眸注意到,他忽得福灵心至,想起不久前在入口处的桌子上放着的几叠无人看管的红封,旁边那一张纸他没分神多看,现在想来大概可以猜测。

    大部分的花落都没有声音,他却觉得刚刚落定的那些肯定产生了微乎其微的细碎声音。

    柔软的,澎湃的,钻进耳里不绝的声音,莫名地直击心脏以至错漏半拍,往日那些不合时宜的想象猛地绕圈,在手触到缎面盒之前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那么一句:“我感觉我像恶龙。”

    言着啊了一声,眼神疑惑,实在是不明所以,于是反问:“恶龙?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节望着她直白的目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把实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沉默片刻开口找补:“我瞎说的。”

    言着拖长尾调嗯了一句,略一思索,朝他也伸出手,作邀请状。

    一字一句攫住此时场景,万物都慢。她的音色如同婉转的那一枝,轻聆如弦,她说——

    “我的恶龙殿下,请跟我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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