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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约莫是在高一,那时她还不认识程节。

    前一天晚间的狂风将窗户吹得闷闷作响,好在没下雨,只是天阴得很,笼得四围暗暗凝雷。

    她什么雨具都没带,所以一下课便赶早去车棚取车。

    她就是在这时遇见程节的。

    空气里酿着雨前蓄势待发的潮气与沉,入目是倒了一片七零八落的车,在尽头处有一道身影将车一辆接一辆扶起来。

    他背对着她,言着看不真切具体是谁,但也学着他的样子将临近的车扶起回归正位,之后才去推自己的那辆。

    车被推到中间的空当,她刚想跨上车,余光就瞥见那个朝她这来的身影。

    她停下动作,扭头去看,发现这人眼熟但她实在记不起名字,于是草草打了个招呼:“同学,你好。”

    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扬起笑,声音和惊裂的雷声一同响起,她只能隐隐约约大概推测他可能是回了个问好给她。

    “辛苦了,”言着点头骑好车,一只脚踩上脚蹬,回身向他挥了挥手,“我先走咯,再见。”

    而后从他视线里消失。

    流动的风嚣张得宛如膨炸的汽水泡沫,稍不留神就会被淋个通透。

    在那段不长的路上,她花了点时间在记忆里搜索他姓甚名谁,又在某一刻将它埋在记忆深处进行短时的存储,等待彻底被清空。

    陌生人出现在那里的缘由也不必深究,对于言着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必答题的答案。

    -

    盛舒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响指,召唤言着回神:“还有三分钟下课。”

    言着收回视线,将笔倒按在桌上,咔哒一声笔头收缩,懒散地哦了一句。

    她脸颊触桌看向窗外,檐下淅沥落雨,目光一横就觉得雨并非往下降,只不过是从一端移到另一端,像可以许愿的流星,穿过她如影随形的聆听。

    她眨眨眼,磨蹭地转向盛舒,眼神灼灼。

    “想到程节了?”盛舒似乎是知道她的脾性,看也没看她,问道。

    “是也不是,”她从桌面趴到盛舒的肩膀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笔,“饿了。”

    盛舒合上笔,再将试卷收拾好放在一边:“很快下课。”

    叮铃的下课铃声恰时响起,教室欢呼一瞬,言着起身跟着盛舒往外走。

    刚下课的那段时间,走廊里除了少数班级得以解脱,其他的都要拖上那么一两分钟。

    也不知盛舒看见什么,踏出教室分界线的半步骤然收回,她转头朝言着看来。

    言着这个角度是视线盲区,往左是占了大半的墙,往右是挡在侧前方的盛舒,她有些不明所以,扒着门框看了一圈,缩回脑袋。

    哦,是程节啊。

    盛舒凝了一眼她手上握着的折叠伞,挑眉明示。

    不愧是多年的交情,言着接收到的刹那心下就了然,垂眸打量,余光里是靠近后门的空桌肚。

    她的动作很快,在程节现身之前一把将伞塞了进去,站正微笑顺带将垂落在肩的马尾拨到后背。

    她等了几秒,但程节还没到位,于是扒着门框看他笑,伸手打了个小小的招呼。

    程节很轻地笑了一下:“中午好。”

    言着钻出来,双手向外摊开耸了耸肩,指指旁边盛舒手里的伞道:“我没带伞,只好蹭伞了。”

    委委屈屈,但理直气壮。

    目睹全程的盛舒只想拍掌叫好,再评点一句:“孺子可教。”

    程节快速眨了两下眼,捏伞的力道收紧,低低嗯了一声便跟在她们身后。

    天像漏了半边,黑云悄无声息地破定,雨水从檐上掉落,砸在地面坠成一簇簇烟花。

    涌向下水道的水流不息,部分汇成一小汪,难平的镜面倒映着模糊不清的金色丝线。

    她迈了几步到走廊的边沿,头顶一片乌沉沉的天空被挡住,雨打在伞面上传来细密不绝的嘈杂切切声。

    言着撩起眼皮朝旁边看,身侧的位置不知在哪个时刻被程节占掉,而盛舒不知所踪。

    程节平常地撑开伞,手往她的方向递出一小段距离,他揉了揉鼻尖,些微倾身,轻巧地弯了下眼睛:“嗨。”

    “刚才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吗?”言着问。

    程节旋转伞面,将伞带移到他那侧:“再来一遍也没关系。”

    言着低头认真听讲,还不忘点头肯定,她抬高视线去看程节,短暂对视后他慌乱移开,片刻又转回去落定在她的脸上,语气里带着点疑惑难解:“怎么了?”

    她指着程节手里抓着的笔,问道:“你这笔是……”

    程节像是才意识到,愣愣地顺着她的指示低头,下一秒飞快将那支笔收进口袋:“出来得太急,忘记放到桌上了。”

    言着:“……”笔尖好像没按回去。

    后知后觉被笔尖扎了几下的程节:“……”找个地缝先钻一钻吧。

    他默默将笔拿出来、再放进去,言着特意没看他,只待他结束才继续和他聊天,程节抿了抿唇,小声问她:“应该没什么了吧。”

    言着绷住笑肯定回答,认真地点头:“没了。”

    “那就好,”程节这才松开捏紧的手,不动声色舒了一口气,猝不及防间又和她对视,一时有些无措,他侧开垂眸,“我脸上有东西吗?”

    言着只是笑,摇头道:“没什么,看你长得好看。”

    程节很明显地愣怔,手下意识一松,伞面登时不稳。

    原本连成白线的雨溅落在伞面,像两两相撞被弹开的玻璃珠,随着伞面剧烈地抖了抖,水珠更为跳脱,隐隐透出一圈迷蒙的弧线来。

    似乎是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的微妙路径变化,最后不过都是冗杂于几处。要么是从伞檐往下坠成雨幕,拢着他们,自成一方;要么是和急雨一同归于故里徜徉。

    在伞歪倒之际,言着眼疾手快,在比程节手高一点的地方紧紧握住伞杆。

    他反应过来,连忙重新握紧,懊恼地道歉:“对不起。”

    言着松开手,噗嗤一下笑开:“别紧张别紧张,放轻松,跟着我深吸一口气。”

    程节敛眸嘴硬:“没……没紧张。”

    “那就,看我一下,”言着停下脚步,转过半边身盯着他看,程节随之停下,眼神不解,她扬起笑抬手在空气中斜划一道,“中午好。”

    程节低头以拳掩笑,语调很轻:“嗯,中午好。”

    再来几遍也没关系,只要是你。

    -

    从教学楼到食堂的路原本不远,但经他们这一打岔,时间就快得异常。

    等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天光恍若初破,云层镶金,重重叠叠之间似咫尺又尽远。

    程节消失了很短的时间,再次回来后递给言着一小瓶酸奶:“给你。”

    “谢啦。”她接过,摇了摇瓶身示意她很喜欢,慢悠悠地和他并排朝教学楼走。

    雨后的空气里混满未名的腥,而且稍不留神就是一脚一个水汪。言着避开所有的坑,程节反倒不是那么在意,全然莽着。

    但偏偏校园排水系统不佳,面前又是横亘整个道路的拦路水,她见避无可避,踩着道牙石而过。过完,她扯扯嘴角,踏掉鞋上的泥,再感慨一句:“这校园绿化着实难评。”

    跟在她身后的程节只听见一小半内容,这难评两个字猛然敲击在他的心口,他有些好奇:“不喜欢下雨天?”

    “倒也不是,”言着想了一会,解释道,“你看电视剧里,那些重要的、转折的时间点,不都会安排一场雨。似乎是像在暗示,天气和心情挂钩。以前还行,但现在不喜欢。”

    程节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

    临到楼梯的拐角,言着突然停住,回头望他。

    程节安静地站在下三级的楼梯上,抬眸也望进她眼里。收起的折叠伞往下绵绵滴水,在地面逶迤出不明显的痕迹,他的指尖朝上勾了勾伞绳,温声询问:“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吗?”

    言着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脸颊下侧:“不喝了,牙会疼。”

    “嗯,”程节笑了一下,“是不太健康。”

    -

    言着用宝贵的午休时间来弥补上午自习课犯下的错。

    好不容易补完英语试卷,她伸了个懒腰,随后趴在桌面奄奄一息。

    盛舒翻过一页钢琴谱,连头也没抬:“该。”

    “错了错了,我错了。”

    言着颇为悔恨,精气神不足地打了个哈气,她将脑袋埋进臂弯,几秒后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桌面散落的一支按动黑笔似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盯着思考人生。

    那是小超市里很普通的款式,和程节今天拿的那支倒是同一种。

    言着很容易丢笔,有时候要么是丢笔盖,要么是丢笔身,还有些时候是整支丢。所以按动的笔对她来说很方便,能将丢笔的三类概率降低,毕竟聊胜于无。

    试卷翻页的摩挲声和笔尖落在或细腻或粗糙的纸页上发出的不一致的写动声融化在一块,在寂静的教室里被放大,她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紧接着被拉长到更远的地方。

    时间也要追溯到很久之前。具体有多久,她还真没什么多余的印象。

    反正大概是快临近期末的时候,她恰好被老师抓去给十二班送考试资料。

    是个不知名的午后,天气很好,阳光很烈。

    即便罩了层外套,她觉得也会有光线无孔不入。如果拿手挡在脸前,必然会从指缝里透出脉脉的光来,热意难当。

    她从办公室出来,沿着那条长而空旷的走廊朝前,十二班在最尽头的一间。

    地面的瓷砖足以丈量步数,在少女怀春的诗里,情感总与距离相佐。而她偏偏觉得距离反倒是最不值一提的事物。

    她摇摇头,挑起眉目向外纵览。

    从廊外的栏杆往下看,能望见那几棵花期已过的垂丝海棠。

    都说春色容易付海棠,但海棠不开也无可奈何。

    她重新抬头时,十二班的班牌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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