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走

    今日巧了,就让孙太医给帘姐儿瞧瞧。

    孙太医对着桂花羹仔细闻了闻,道:“李相公,此羹太过粗粝,不适合三岁的孩童……”

    “那就让厨房做的更细致一些。”

    “是,是。”

    孙太医退了出去,李执不断哄着女儿,口中还哼着她爱听的儿歌。

    孙太医走后不久,又有人敲了敲李执的房门。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呢?

    “进。”

    高玉如推开门,就这么走了进来。

    “表哥,我睡不着,所以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看着李执意外的神情,她解释道:“你放心,我对你早就没有其他想法了,怎么,怕我再爬你的床?我可都是有郎君的人啦。”

    李执把帘姐儿稳稳放在榻上,一边温柔地拍她,哄她睡觉,然后起身,对着高玉如道:“你有何事?”

    高玉如看着李执哄女儿的样子,揶揄道:“表哥,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看到你像个慈父一般哄孩子的样子。”

    李执傲娇起来:“什么叫像个慈父,我本来就是慈父,我现在一抱帘姐儿,她就笑。”

    高玉如捂嘴轻笑。

    “你到底有何事?”

    “表哥,如今山河动荡,中原百姓流离失所,而我也远离故土,留在这行宫里,一想到容姐姐现在还留在上京城,不知是否安好,我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所以才来寻你。”

    “我早晚会回去,我与她,一定会重逢。”

    “重逢?然后呢?”

    “你什么意思?”

    “容姐姐大着肚子,她能逃到哪里去?若是被胡人发现呢,你我都知道,她会遭遇什么,到那时,即便你们重逢,表哥,你真的能做到心无芥蒂吗?”

    李执坐下来,握了握姜容卿临别之际赠他的玉佩,道:“到时候,只要她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介意。”

    高玉如挑眉,惊诧道:“你真的不介意容姐姐失贞?表哥,我不信。”

    天下间,有哪一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的妻子被旁的男子玷污的。到时候,任表哥和容姐姐再情比金坚,只怕也过不去这个坎。

    “她若失贞,那始作俑者是谁?是谁让她失的贞?失贞可是她所愿?若并非她所愿,又何以要她承担后果?该死的,是那些胡人!”

    李执手臂颤抖,指关节作响。

    “我身为她的郎君,不能护她安好,让她受胡人的蹂.躏摧残,她若非冰清玉洁,那我算什么?罪大恶极吗?”

    他已经是活了两世的人了,不希望自己为这些事所扰,若姜容卿真的失贞,他会更恨自己,没法保护她的安全。

    高玉如听后,良久,微笑道:“表哥,我懂了,容姐姐她,当真幸运,当然,你也很幸运。”

    她当初竟然还想在这两个人之间插一脚,何其愚蠢。

    她问出了她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便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了,遂离开。

    ……

    某日夜晚,坤宁宫。

    趁着夜色,所有人轻手轻脚,聚集在狗洞这里,这是他们逃离胡人魔爪的唯一机会。

    大家把狗洞附近的草压了压,使之更方便通过,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爬了出去,还算顺利。

    到最后,一名女子即将要爬出狗洞的时候,拉住了姜容卿的手。

    “多谢李夫人搭救,我只是一名末等宫女,竟然能得夫人相助,实是莫大的荣幸。”

    姜容卿一笑,道:“宫女又如何,不也是大裕百姓嘛,咱们都不该平白无故被胡人欺负了去。”

    “李夫人,你菩萨心肠,上天一定会保佑你的。你别留在这里了,那些胡人会伤害你的,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姜容卿一愣,却是摇了摇头。

    “我想留在这里,这些时日,我发现莫敦对我很是痴迷,所以我在这里,可以用来牵制他,如今大裕山河岌岌可危,中原百姓更是势如累卵,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能袖手旁观,这里是上京城,是我出生的地方,如今却被胡人洗劫一空,我万分悲痛,所以,我想守护这里。”

    姜容卿的话,温柔而有力量,那女子一惊,没想到姜容卿竟然有如此大义。

    “相公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姜容卿一笑,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若是跟你们一起走,那我们就全都走不了了,那些胡人很快就会发现的,我在这里,莫敦不至于暴怒,便不会去把你们追回来,所以,我留下,是对你们最好的选择,何况,这种狗洞,我月份大了,实在不适合爬。”

    “可您一个小小女子,能做些什么呢?”

    “小小女子能做很多事情呀!”

    那女子又是一惊。

    “那莫敦,可就是被我一个小小女子给迷住了呢!”

    姜容卿俏皮可爱,从容说着。

    “就因为我,他现在与他的部下,日渐离心却还不自知,我还会作画,我早晚要把他在城里的布防图画下来,等着我郎君来接我,再把这些胡人杀的屁滚尿流!”

    姜容卿目光炯炯,无比坚定。

    她多想离开这里,与她的郎君重聚啊!

    可是,此逢家国危难,总有些东西,比他们之间的小情小爱更重要,他们如今,天各一方,那便都要好好活着,用着自己的心劲为百姓做些什么。

    只要思念不断,总有再相逢之时,她坚信。

    “你们快些走吧,切莫耽误了。”

    她又看向月霜,道:“月霜,你也跟他们一起走吧,你留在这里,我怕连累你。”

    月霜使劲摇摇头,执拗道:“姑娘,我不走!你快要临盆了,这个时候需要别人看顾,你要守护这里,那我便守护你!”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执拗呢,你留下,我还要分心保护你,何况,莫敦也指了几个侍女照顾我。”

    就在她们主仆拉扯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胡人的叫喊。

    “什么人在那边!”

    姜容卿一惊,慌乱之际,赶紧用草跟泥遮掩住他们逃走的狗洞,月霜,终究还是陪着她留了下来。

    莫敦快步向这边走来,姜容卿站起来,镇定了许多。

    “姜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有些心慌,所以出来透透气,莫敦将军,不可以吗?”

    莫敦疑惑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自然可以。”

    副将巴图尔看不下去了,恶狠狠指着姜容卿道:“这个女人大晚上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鬼,首领,你可不要被她给骗了!”

    忽然,有胡人士兵来报,说隔壁宫里的所有人全都跑光了,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是姜容卿放走他们的。

    巴图尔抓住了她的把柄,道:“首领,一定是这个女人放走的!咱们正好,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出气!再派一些人,把逃走的那些人追回来!”

    姜容卿此刻真的怕极了,莫敦有可能真的会杀了她,可她不能放弃希望,她还能赌。

    莫敦摆摆手,示意巴图尔退下,巴图尔憋着气,退到了一边。

    莫敦走上前,与姜容卿不过一尺的距离。

    “那些人,是你放走的?”

    姜容卿没想过撒谎,反正已经被发现了,直接承认就好。

    “是,莫敦,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姜容卿豆大的汗珠留下来,莫敦的长刀被一个胡人士兵拿着,上面残留的全是她同胞的鲜血,也许下一秒,她也会跟其他的中原人一样,死在他的刀下。

    出乎她意料的是,莫敦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他抓着姜容卿纤细的手腕,使她无法挣脱。

    “你这女人,很好!这么有魄力,果然很对我的胃口!”

    他来中原之前,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中原女人,把他的兴趣完完全全地勾了起来,姜容卿对于他来说,非常新鲜,她与那些赤颌女子很不一样,表面上是只小白兔,弱不禁风,温润如水,有着属于中原女子那样纤细的腰身,白皙的皮肤,却有豹的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她咬上一口。

    这样有反差的女人当真迷人。

    “有你在,我即便放走那些人又如何?”

    姜容卿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她被莫敦一路抓着,回了屋子里,莫敦关上了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姜容卿不断后退,拒绝他的靠近。

    “我之前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愿不愿意做我的女人?”

    “你不要心急嘛,容我再想想,毕竟我与我郎君夫妻多年,还是有些情意在的。”

    “情意?”

    莫敦再笨,也能看得出来,姜容卿这是在吊着他。

    “姜姑娘,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执拗些什么,那个姓李的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哪里不如他?”

    你哪里都不如他,姜容卿如此想。

    “姜姑娘,你可知道,在我们北地,一个男子若是看上了一个已婚的女子,他会做些什么吗?”

    还不等姜容卿问,他接着道:“我们会先杀掉她的男人,若她与其他男人留有孩子,那就必须斩草除根,杀了她的全部孩子!”

    姜容卿捂着肚子,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你会杀了我的郎君和孩子吗?”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其实就算你到最后真的不愿意也没什么,你越是反抗,我就越是兴奋。”

    外面风声簌簌,姜容卿打了个寒颤。

    “姜姑娘,你这么聪明,想必你也应该清楚,李执若是杀回上京城,那么我跟他必有一战,到时候,我为了把你据为己有,绝对不会手软的,你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么,你不是要守身如玉么,你等着,我早晚会把李执的头提到你面前!”

    “你凭什么……”

    “就凭我们赤颌人人高马大,我的铁骑以一当十!而你们中原男人,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

    他抓着姜容卿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你放心,只要你最后愿意跟我,我会留你的孩子们一命,谁叫我喜欢你无法自拔呢。”

    莫敦走了,姜容卿扶着椅子,勉强撑住了身子。

    她自被莫敦禁锢以来,第一次,流出了眼泪,莫敦今日说的话,她是真的害怕了。

    “李随之,你这个叫人担心的混蛋!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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