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透着几分凉意,深夜的街头连行人都没有几个。
黎若然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米色针织开衫,洗过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
没有化妆,但肌肤上细微的瑕疵在昏暗的路灯下几不可见。
她目光浅淡地看着这个一下飞机就赶过来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白色衬衫黑西裤,袖口被随意地挽在了手肘出,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线条。
眉宇间的倦色在她到来之后很快被掩了下去,短暂的眼神对视后,男人温声开口:“陪我吃个夜宵吧,我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
“附近的餐厅这个点应该都关门了,只有对面的夜宵摊。”黎若然没住在商圈附近,这边是居民区,晚上十点过的光景餐厅早关门了。
她没有去再远的地方跟贺聿舟吃夜宵的想法,想的是尽早说清楚,各自回家。
他一顿中饭都要给点两千八套餐的人,估计不会去吃路边摊。
贺聿舟:“可以,看着挺香的。”
黎若然:“……”
黎若然跟贺聿舟坐在路边摊老板支的小桌子板凳上的时候,她想,男人在追求女人的这个过程中,果然会无条件地顺从她的一切。
哪怕穿着价值不菲的衬衫西裤,也愿意坐在车来车往的路边吃这一顿夜宵。
等追到手了,又是另一番嘴脸。
或许在不了解贺聿舟的前提下这样揣度他,过于主观。
但男人生性如此,不是吗?
贺聿舟要了一份炒河粉,问黎若然想吃什么,她摇头。
贺聿舟又问:“喝酒吗?”
黎若然很容易就想到先前跟贺聿舟酒后的事情,同样的错她不可能犯第二遍。
所以坚决拒绝:“不喝!”
“也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不要喝酒。”
黎若然心中一颤,她在来见贺聿舟之前,已经将情绪整理过一遍,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贺聿舟没提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问道:“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
虽然贺聿舟的追求这几天的确弄得她心情有些起伏,但今晚的事情跟他无关。
黎若然想了想,跟贺聿舟说:“不是,在接你电话之前,我跟我妈通了电话,她知道我跟前任分手的事情,有点生气。”
跟正在追求自己的人谈过去那段感情,是忌讳。
很难有人在知道对方有一段长达七年的感情之后,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黎若然没等贺聿舟开口,便继续说道:“我跟前任大一就在一起了,到今年正好七年。毕业之后一起留在林城工作,今年年初准备结婚,还一起买了套婚房。本来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就会结婚。”
至于是什么意外,黎若然知道贺聿舟清楚。
而关于她跟前任的过去,他应该不清楚。
黎若然说:“不过现在不结了,还要跟他打官司把我先前付的那部分房款要回来。”
恋爱走到这一步,多少是有点难看的。
很多感情,只能做到好聚,却做不到好散。
“先前你说别用刚分手这个官方的理由搪塞你,但我的确没办法那么快投入到下一段感情当中。贺总你是我上司,我又担心把话说得太直接,往后大家都尴尬。”黎若然打从心底里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当然也不想钓着贺聿舟,或者利用他是她上司的身份,给她一些工作上的便利。
黎若然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当中。
好在老板及时将炒河粉端了上来放在两人中间,问了一句:“还要别的吗?”
“不了,谢谢。”黎若然淡淡地说。
老板应下,又去给别的顾客炒菜去了。
黎若然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贺聿舟突然开口,带着点歉意地说:“还是给你造成了困扰。”
黎若然唉了一声,有种她表达的意思贺聿舟没有明白且弄错了的疑惑在。
谁知,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是:“那我以后注意点。”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
贺聿舟看出了黎若然的欲言又止,补充道:“我很早之前就注意你了,不过那时候你有对象。现在你单身,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很早?
有多早?
贺聿舟来林城思懿分部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期间他们俩只有工作上的交流,黎若然并未察觉出贺聿舟在那期间对她有任何的想法。
黎若然吐了一口气,“贺总,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比你更清楚我想要什么。”
贺聿舟的坚持,超出了黎若然的预期。
贺聿舟吃东西很斯文,但估计也是真的饿了,一份量挺多的炒河粉他给吃完了。
饭后,贺聿舟送黎若然到小区门口。
其实就在马路对面,贺聿舟像是想到什么,让她等两分钟。
黎若然看着贺聿舟去车上拿了个纸袋下来,夜色正浓,她看不清是什么。
但看得清夜色下的贺聿舟身姿挺拔,干净清爽,又拥有一张很容易让女人喜欢上的面容。
克制温和,张弛有度。
难怪在她出来之前,舒怡跟她说:你这个女人真可怕,竟然能狠得下心拒绝贺聿舟那么帅的男人,你是戒过毒吗?
倒也不是戒过毒,而是不想开始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如果她再年轻几岁,是个感觉至上,不计后果的小姑娘,倒是可以跟贺聿舟开始一段只看眼下的恋情。
但她二十五岁了,刚刚结束一段七年的爱情长跑。
处在对爱情丧失了信心,怀疑每一个男人都终将背弃爱情的低谷状态。
她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可以开始一段健康的感情。
不可否认的是,那段失败的恋爱的确对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也许半年,也许心里头永远都会留着那道疤。
贺聿舟将纸袋递给黎若然,说:“今天在机场的时候看到这款手表觉得很适合你,收下吧,就当是我赔礼道歉。”
很贵重。
黎若然第一反应是拒绝。
她寻思了片刻,跟贺聿舟说:“贺总,您这样的话,就不怕我一时贪恋你的钱财,借用你的人脉,达成自己的目标?”
贺聿舟轻笑一声,回:“那我该庆幸还好我有钱。”
讲道理,贺聿舟的直球打得黎若然确实很没办法招架。
没有目的性很强的逼迫感,又表达出了他坚定不移的选择,还暗示黎若然就算是想要利用他也没有关系。
贺聿舟上前一步,拉起黎若然的手腕将纸袋交到她手中,“女士表,你不收的话我留着也是积灰。至于你回头怎么处理,就是你的事情。”
很短暂的触碰。
甚至都没有碰到黎若然的肌肤,但隔着衣袖的那处,她觉得火烧火燎的。
“进去吧,到家给我发个消息。”男人克制地收回了手,又往后退了一步。
……
贺聿舟一直等到看不到黎若然身影的时候,才上车离开。
没回他在林城的公寓,而是去了酒吧。
他让侍应生送了酒杯过来,拿起桌上的轩尼诗就往酒杯里倒,连冰块都没加。
靠在卡座沙发里的男人目睹贺聿舟连喝三杯,手机也不玩了,坐了起来,啧了一声,“出什么事了啊,还是连喝三杯的大事儿。”
季延川看得仔细,刚才贺聿舟喝酒的时候,眼神没少往他搁在桌上的手机看。
像是在等什么重要的消息。
见贺聿舟不答,季延川猜测道:“女人的事儿啊?”
贺聿舟眼眸微动。
季延川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慢条斯理地给贺聿舟酒杯里添冰块。
老神在在地说:“女人的事情有什么难的,她要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你就展现出成熟稳重的那一面。她要是个历经世事的女人,那你就返璞归真带她感受最纯的纯爱。时间,金钱和情绪价值,任何一样做到极致再配你这个人,都是绝杀。”
每一个为爱冲锋的勇士背后,都有一个军师。
至于这个军师有没有用,那就不知道了。
贺聿舟又看了眼依旧没有消息进来的手机,才对季延川说:“也没见你绝杀谁啊。”
这似乎是戳在了季延川的痛处上,他笑骂了一句滚,“你不知道军师都不上战场的吗?”
贺聿舟又喝了一杯。
季延川啧了一声,“你先前让我留意的那个……周……周什么来着,跟他手底下那个实习生黄了。我就好奇了,你盯我们公司一个项目经理干什么。”
“哦。”贺聿舟淡淡地应了一句,“以后不用盯了。”
“神神秘秘的。”季延川道,“他是不是惹到你了?我回头给他开了就是了。”
季延川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就能决定一个员工的去留,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儿。
贺聿舟没回季延川的话,而是拿了手机过来,打开微信点开了跟黎若然的对话框。
终究还是他先发了消息过去,问她到家了没。
贺聿舟以前的确没追过人,所以到底是欲情故纵还是直来直往,他拿捏不准那个尺度。
隔了十来分钟,黎若然才回了消息,说到了。
平铺直叙两个字,连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这是贺聿舟平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